郑彩衣嘴里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她伸手请两人坐下，给两人泡茶。
“你阿妈？”
宋染有几分意外的看着郑彩衣，她口中的“阿妈”，莫非是他人口中的那位同香江富商私奔的“舞女”。
郑彩衣给两人倒上茶，起身进里屋，扶着一个脸上带着几条蜈蚣形状伤疤的女人走了出来。
宋染和顾远霆的目光都落在后者身上。
这个女人看起来有些衰老，五六十岁的模样，眼睛有点浑浊，似乎视力不太好，但她即便如此，她的骨相依然不错，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
郑彩衣和她有几分相像。
“二位好啊。”老人笑着朝两人的方向打招呼。
“您好，您请坐吧。”
老人摆手：“不了，你们和彩衣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郑彩衣解释：“我阿妈早年受了不少罪，她身体不太好了，我先扶她过去躺着。”
宋染点头：“让阿姨去休息吧。”
她和顾远霆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同时对郑彩衣的好感有所加深。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一开始就把她的弱点先暴露给了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们看到她最大的诚意。
而且，她这样的做法，也证明了她对两人的重视程度，更进一步的说法就是，她觉得顾远霆和宋染将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帮助。
有郑彩玉这个表面礼貌，表皮底下是傲慢和轻视的人在前，郑彩衣不过是与两人初次见面，就有这样的表现，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等郑彩衣再次出来的时候，宋染便问：“郑小姐是什么时候关注我们的？”
“李香敏在的那天，我当时就在大厅里，迎接了郑彩玉和李香敏之后，为她们充当司机。”
宋染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是有个人接走了郑彩玉和李香敏，不过由于太不起眼，她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难怪郑彩衣会找上他们，李香敏和郑彩玉在车上肯定聊起了他们两人，后来霍家找上郑家，郑家结束了与李香敏的合作。
郑家在深市再厉害，也不过是刚起步，和香江的老牌豪门没得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郑家得罪不起尹霍两家。
这应该就是郑彩衣看到的希望。
“坐吧郑小姐。我很好奇你跟你阿妈的故事，不知道今天是否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呢？”宋染主动对她释放主动。
郑彩衣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神色也轻松许多：“能让宋小姐和顾先生感兴趣，是我们的福气。想必二位一定已经知道我阿妈的故事，别人都说我阿妈是忘恩负义的舞女。可没人知道，当年是我父亲在有家室的情况下，看上阿妈的美色，逼迫我阿妈不成，害得我阿妈家破人亡，不得不去当舞女救我外公。
但我父亲依然手段强硬，威逼利诱，无所不用极其，后来……阿妈为了肚子里的我，也是为了我外家姚家的家传手艺能流传下去，不得不委身于郑家。”
宋染听得眉头紧皱。
显然，外人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外人只说郑家二小姐的生母是个见利忘义的戏子。
她和顾远霆都没有插话，静静的看着郑彩衣讲述曾经的往事。
“资本家被清算的时候，郑家早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打算全部偷渡去香江，我阿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为了报仇，她偷偷举报了他们。
不过郑家当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我阿妈回去想带我离开的时候，却被我父亲的正妻、我名义上的那位母亲找人关起来，将我阿妈毁容不说，故意散布谣言说阿妈跟人私奔之后，令人将阿妈丢进了大海。”
宋染攥紧了拳头，这个郑夫人，好狠毒的心。
“我阿妈飘在海上，阴差阳错被偷渡的蛇头救了，将她带到了香江。而原本要去香江的郑家，当天就被提前下放，去贫瘠的小岛上割了十年的橡胶，一个接一个熬死了不少。”
宋染在她之前倒茶的时候，就看到了她手上的刀疤，原来，是割橡胶的刀割的。
郑彩衣半点不提她也被下放的苦，嘴角勾着：“他们，有的是被毒蛇毒虫咬死的，有的是台风天被树砸死，还有的贪吃摸鱼被卷入了大海。我那个面慈心苦的奶奶，她最惨，她是被山里的野猪撞倒了，生生被啃了肉，一边看着野猪吃她的肉，一边流血不止，绝望而死的。可是我却想不明白，为什么郑南山却能好好活着，回来东山再起。”
郑南山，便是她那个父亲。
宋染问：“你那个时候应该还不知道你阿妈是被郑夫人害的，你还小，你阿妈没跟你说她和郑家的恩怨吧。”
“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阿妈爱我，她在郑家小心翼翼都是为了我，又怎么可能将我抛下跟所谓的富商私奔？我猜到她肯定出事了，所以我怨恨郑家的每一个人。可我做不了什么，我太小了，光是为了一口饭活着，都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否则……”
郑彩衣抬起眼，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狠意。
当年，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可她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宋染：“阿姨在香江过得不怎么好吗？你们什么时候相见的？”
“嗯，不太好，她一个被毁容的女人，身受重伤还没钱治，人家免费把她救了并带来香江已经仁至义尽，她只能拖着身体捡垃圾和狗抢食，那时候她身体就留下了病根，后来她靠着手艺，每日不停的给人修补衣裳、做绣活、做旗袍……
以我阿妈的手艺，她不该如此拮据，可偏偏她命不好，遇不到好人，她那黑心肝的老板把她的手艺占为已有，只给她分很少的钱。香江那时候帮派混乱，那黑心老板背后有帮派撑腰，我阿妈哪敢反抗？
但饶是如此，那些年，她也给我攒下了很多钱。等她找老乡打听到郑家回深市了，她就立刻回来找我了。我们分离了不过短短十年，可我的阿妈，却老了二十岁不止……”
说到这里，郑彩衣已经泪流满面。
宋染为她递出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