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方士杰每日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后院的烟囱里,从早到晚都在冒黑烟。
这种现象也让他感到不安。
站在后院入口跳脚张望。
守在门口的冯彪又警惕又纳闷道:“方大人,您一天往门口跑八百回,兄弟们也挺累,还得处处提防着您偷偷溜进去,要不您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吧。”
“实在不行,您去修河地点监工也行啊。”
方士杰欲言又止,最后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前院。
“丁宝,丁宝?”
他喊了两声,院子里正晒太阳的健硕男子急忙起身小跑而来。
“大人,您找我?”
丁宝是方士杰的随从,也是他的贴身保镖。
丁宝年龄三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却给人一种健硕的感觉。
“来来来。”
方士杰拉着丁宝来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小声嘀咕。
“你围着院子绕一圈,找个机会看看后院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丁宝有些为难道:“大人,您也太抬举丁宝了,小的身手至多排个一流,连温夫人都不见能打过,何况后院还有个叫云柔的,那可是小宗师。”
“这要是被人发现,小的被打一顿是小事,可若丢了大人的脸……。”
方士杰正色道:“你不用担心丢我的脸,若被发现,你就说是自己好奇。”
“啊?这……。”
“快去。”
“好吧。”
丁宝一咬牙,转身离开院子。
外面并没有巡逻人员,他绕行来到院外左顾右盼。
确认无人后,脚下助跑借力,很轻松就攀上房顶。
院子里的工事一览无余。
十几个年轻汉子,正轮着铁锤敲碎毒盐,丢入石眼中研磨。
原本一座小山似的毒盐堆,如今只剩下一小部分。
其他的毒盐哪去了?
随着丁宝目光一转。
他眸子陡然瞪大。
不可置信的看着太阳底下的一堆白色物体。
“这是……盐?”
丁宝张大嘴巴。
片刻后,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丁宝看到,魏冉和温夫人两人,抬着偌大的木盆出门。
里面是满满一盆冒尖的白盐。
白盐被两人倒在盐堆里,随后便转身回了屋。
丁宝还想再观察一番,耳边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
“看够没有?看够了就滚下去。”
丁宝心头一惊,浑身冒汗,猛地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但是,他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
“谁……谁在说话?”
丁宝左顾右盼,就是没找到人。
不是温夫人的声音。
更不是那个云柔的声音。
那这陌生女子的声音是谁的?
“奇怪,听错了吗?”
丁宝面露疑惑,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还不滚下去?是想让本宫……本姑娘丢你下去?”
声音不大,就回荡在他耳边。
甚至
可丁宝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浑身汗毛竖起,一脸惊恐翻了个身,头也不回跳下屋顶一路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回头。
可是身后的屋顶上并没有人。
就在他转过身来的同时,在旁边不远的房檐下,看到了一位身穿华丽衣裙的绝美女子。
丁宝两眼一呆,看的有些入了神。
他发誓,眼前这华丽女子,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人。
美到无法形容的那种美。
就跟天上的仙子似的。
那女人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又隔着十几米,可丁宝就是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振聋发聩。
“再敢偷窥,本宫……本姑娘便将你当做刺客毙于掌下。”
丁宝脑瓜子嗡嗡的,全身都是冷汗。
“多,多谢。”
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多谢后,丁宝抱了一拳灰溜溜的贴着墙根走了。
华丽宫装女子浅浅一笑。
眨眼间也消失不见。
丁宝再一回头,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
“乖乖,这,这是大宗师?怎么跟我见过的大宗师不一样?”
丁宝咽了口唾沫。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如果硬要说。
那就只能是对方的神出鬼没和压迫感。
心有余悸的丁宝回了前院。
屋檐下负手而立的方士杰,赶紧走上去小声问道:“怎么样?探查出什么了?”
丁宝惊魂未定道:“大人,刚刚小的差点丢了小命。”
“嗯?何出此言?”
丁宝将刚发生的一幕绘声绘色的叙述了一遍。
方士杰先是震惊,随后便释然一笑。
“丁宝,再怎么说魏冉那厮也是藩王世子,身边跟着大宗师保护,也理所当然,你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丁宝有些不忿。
这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又不是你方士杰,你当然不会大惊小怪。
“你都在后院看到什么了?”
方士杰再次问道。
丁宝从惊魂变为激动。
“大人,盐,好多的盐,起码有上万斤盐。”
方士杰张大嘴巴。
丁宝继续道:“这几日每天都会往后院运毒盐,按理说应该堆积成山才对,可是并没有。”
“运进去的十万斤毒盐,最多就只剩下了万把斤。”
“小的亲眼看见魏世子和温夫人,一同抬着一盆白花花的细盐出门。”
“大人,这魏世子会炼盐,这事板上钉钉了。”
方士杰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他此刻心中除了震撼就是震撼。
“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大人?”
方士杰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把住丁宝的双肩,语气都有些哆嗦。
“丁宝,这件事对谁都不要提,最好把魏世子会炼盐的事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丁宝疑惑:“为何?”
方士杰颤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先帝曾言;无功不受爵,制盐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此功上表朝廷,足以封王啊。”
丁宝瞪大双眼:“那就更应该把此事上表朝廷啊。”
“你懂个屁。”
方士杰表情变得极为严肃。
“他爹魏无忌不光是大骊,更是整个天下最大的王,是可以跟任何国家掰手腕的藩王。”
“魏冉是其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
“你觉得他会在乎区区封王?”
丁宝若有所思的点头。
“确实,不在乎。”
方士杰接着道:“这魏冉若是真想将制盐的方法上表朝廷,现在就不会把后院封的严严实实,早就让本官去亲眼目睹他制盐的丰功伟绩了。”
“他会制盐一事,若是被京城那边知晓,不知要有多少人眼红。”
“你要清楚,京城里唯利是图的勋贵可多着呢,并非所有人都和林相那样顾全大局。”
“掌握制盐之术,无异于掌握了朝廷的铸钱炉,如此巨大诱惑,怕是要有不少人走极端。”
“无论如何魏冉不能死,他一死,那就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灾难。”
“本官让你秘而不宣,便是要顾全大局,不光是你,本官也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懂吗?”
丁宝点了点头:“懂了,可是,林相那边也不说吗?”
方士杰眼神复杂,甚至表情都有些挣扎。
到最后狠一咬牙。
“不说,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丁宝不动声色微微眯了眯眸子,危险的目光转瞬即逝。
顷刻间他又恢复成忠厚老实的样子。
“为何不能说?大人和林相不是一条心?”
方士杰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叹息一声。
“哎。”
“毒盐价值翻十倍,是本官输了,彻底输了。”
“之前领教过以工代赈的时候,本官可以耍赖,但这次不能再耍赖了。”
“魏世子也是有脾气的人,本官一而再再而三的耍赖,哪怕他是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愿赌服输,本官继续耍赖,名声就臭了。”
“我这些天与魏世子不对付,那是因为有林相交代的任务。”
“如今打赌输给了他,林相交代的任务,自然也就无法完成了。”
“本官既然输得彻底,今后就得给他效力了,至于林相……。”
“只能对不起林相的举荐之恩了,待回京城,本官会亲自去宰相府请罪。”
方士杰感叹一声,拍了拍丁宝的肩膀转身回了屋。
丁宝目光变得极其幽深。
回到房间后挥笔写下一纸字条后出了门。
待远离宅院后。
丁宝仰头吹了声口哨,便驻足原地抬眼望天。
一声鹰唳划破天际。
一只灰色鹰隼俯冲而下……。
…………
李顺和刘强都是闵王府的侍卫。
他们以前跟着高明,现在高明死了,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听命于魏冉。
好在这些侍卫并不知道他的冒牌货身份,否则这些侍卫也早被魏冉灭口。
数日前两人奉命去谷县查抄马县令的家财,此刻也风尘仆仆的回来。
刘强从怀里取出几张皱巴巴的宣纸双手呈递上去。
“世子殿下,这是马文才上任谷县县令六年来的家财清单。”
李顺也同样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宣纸递交上来。
“这是曹大旺的家财清单。”
魏冉只是粗略瞥了两眼,就不由皱眉感叹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一点不假。”
“马文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你们把家财抄出来吧?”
刘强咧嘴一笑道:“这位马县令惜命的很,我和李顺活剥了一个谋财害命的土匪,这位马县令直接吓晕了过去,等醒来后,把做过的那些恶事全都交代了出来。”
“刚刚交给世子殿下的,就是马文才亲笔书写的罪证,小的没有杀他,他就在梅山县衙的天牢里,等候世子发落。”
魏冉大致看了遍马文才的罪证,一条一条几乎全都染血,触目惊心。
上任六年的县令,官商勾结、搜刮民脂,足足贪污了近二十万两白银。
“曹大旺的罪证是什么情况?”
李顺解释道:“马文才和曹大旺私交不错,马文才交代罪证的时候,顺带着把曹大旺藏银子的地窖给供了出来。”
“小的和刘强马不停蹄去了清水县,抓住当地县丞严刑拷打了一顿,这些罪证一半是马文才交代的,一半是清水县县丞交代的。”
“清水县和谷县的两个县丞也都不是什么好鸟,都被送到县衙大牢等候发落。”
魏冉沉声道:“小小的地方官,吃人都不吐骨头,把罪证留好,等回了京城交上去。”
“至于马文才和那两个县丞,全部宰了挂在郡城东门曝尸七天,另外将罪证放大,贴在城门上供人围观。”
温夫人望着桌上的四十多万两银票感慨一声。
“这些可都是当地百姓的民脂民膏,百姓已经穷困潦倒,他们竟还能压榨出这么多银子,简直畜生不如。”
“冉儿,这些赃款怎么处理?”
魏冉瞅了眼赃款。
不动声色拿起银票往袖子里一揣。
“赃款?”
“什么赃款?”
“哪有赃款?”
“谁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