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看着张新,心里感觉有些没底。
方才的结亲之言,只是他一时兴起,随口说的。
现在细细思之,觉得颇为不妥。
张新本人的出身虽然不好,但他立下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击乌桓、破鲜卑,解除北疆大患。
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中原都已经乱成这样了,幽州那边的鲜卑和乌桓依旧不敢动。
若是换在光和年间,鲜卑铁骑早就南下寇掠了。
一介反贼,能以十九岁的年纪得封县侯,还是一个名号侯。
可想而知,他的功劳到底有多大!
更别提讨董之时,大部分功劳都是张新的。
这一次讨董,孙坚立下的功劳着实不多,满打满算也就攻克了一个陕县。
还是在张新的协助下攻克的。
剩下的,就全是苦劳了。
相比于历史上独自收复雒阳,击退董卓的孙坚,此时的他确实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功绩。
唯一一个值得称道的剿灭区星,那还是在张新的举荐下,才能有这个机会。
不仅如此,张新还是大儒蔡邕的弟子,当世名士。
更别提他家还有那位刘夫人。
先帝妹婿,今上姑父的身份,那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孙坚扪心自问,假使他处于张新那个位置上,一定会让儿子们去娶那些名门望族家的女儿,好将张氏打造成一个天下望族。
说出去,自已是兖州牧,乌程侯,一方诸侯。
实际上若是没有张新出力,自已到现在恐怕还是一个议郎呢。
张新喜欢孙策,肯嫁个女儿过来,已经是很看得起他孙坚了。
他能接受自已这一介武夫的女儿,去做他的儿媳妇么?
孙坚见张新不语,想要撤回刚才那句话,却又不敢。
要是撤回了,那就真成逗张新玩了。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张新根本没有嫌弃他女儿的想法,只是在心里纠结,这个女儿到底是不是孙尚香。
“文台。”
张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问。
“你这女儿叫什么名字?”
结亲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如今张新尚未纳采,便开始问名,其实是于礼不合的。
不过孙坚又不是那帮儒生,想来对这种事情也没有那么讲究。
果然,听闻张新开口询问,孙坚大喜。
“小女名叫孙仁。”
“文台只有这一个女儿吗?”张新再问。
“君侯此言何意?莫非他嫌一个女儿不够?”
孙坚心中疑惑,嘴上却不敢怠慢,忙道:“坚共有五子三女。”
“前四子策、权、翊、匡乃是正妻吴氏嫡出,幼子朗乃是庶出。”
“三女之中,幼女仁亦是吴氏所出,其余二女乃是庶出,怕是配不上君侯之子。”
“没想到孙文台一介武夫,起名倒是挺有水平的。”
张新点点头,“看来这个应该就是孙尚香了。”
策和权,是权力的意思。
翊和匡,是辅助的意思。
朗和仁,是善良仁义的意思。
都能对应的上。
孙尚香这个名字,最早源自京剧《甘露寺》,属于是孙夫人的艺名。
在明代的初版三国演义中,她的名字就叫孙仁。
后来随着《甘露寺》这一出戏的传播,孙尚香这个名字逐渐为大众所接受。
后续版本的演义也将孙夫人的名字改成了孙尚香。
除此之外,甘露寺还虚构了一个吴国太,设定是吴夫人的妹妹,说孙策他们哥儿四个是吴夫人生的,孙尚香是吴国太生的。
张新与孙坚相交数载,知道他只有一个吴夫人。
这样看来,这个吴氏所出之女,基本上就是刘备的那个孙夫人没跑了。
张新也将自已家的情况说了一下。
“不知文台欲与我第几子结亲?”
孙坚思索了一番。
“张平,如何?”
他其实挺想让张桓做他女婿的。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但他又怕张新不肯让自已的嫡子娶一个武夫之女。
思来想去,孙坚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张平。
张平虽是庶出,但起码也占个长子的名分。
更别提刘夫人汉室宗亲,张平也算是半个外戚,现在还是曲阳侯。
孙仁嫁过去,也算是高攀了。
至于张泰和张定?
既非嫡,又非长,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老大啊......”
张新心中思索。
孙夫人的性格好像挺跋扈来着的?
甚至就连刘备那种枭雄,找她睡觉都战战兢兢,硬不起来。
搞得法正还创造了个‘肘腋之变’的成语出来。
张平那个性格,能压得住这条江东暴龙么?
到时候可别给我儿子吓痿咯......
“文台既以嫡女许我,我又岂能以庶子相配?”
张新下定决心,“这样吧,文台之女,便与我家老四为妻如何?”
嗯,张桓的胆子大,估计能压得住。
“愿遵君侯之意!”
孙坚大喜过望。
这不仅是天上掉馅饼,还代表着张新根本没把他当个武夫看,而是平等相待。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新哈哈大笑,举杯邀饮。
“亲家,请饮!”
“请!”
孙坚亦是哈哈大笑。
吨吨吨吨吨......
情也叙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
该说正事了。
张新让亲卫将酒肉都撤了下去,取来地图铺在地上。
“文台请看。”
张新伸手指向地图。
“如今袁术大致占据南阳、汝南、颍川三郡,陈国、梁国他还没有收入囊中。”
“以我估计,他若要出兵襄助袁绍,只能从长社入陈留,再北上白马,渡河进入魏郡。”
孙坚闻言点头。
颍川、汝南二郡都在豫州西部,袁术想要进入兖州,只能从西边的陈留走。
“故我想请文台分兵驻守尉氏、扶沟二县,以为掎角之势,挡住袁术。”
张新继续说道:“再遣一军驻守白马,防止袁术绕路渡河,可否?”
“君侯之略,自是妥当。”
孙坚看着地图,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那袁术若不走兖州,从司隶入河内渡河,再去冀州,当如何?”
“文台勿虑。”
张新自信一笑,“河内太守张杨,我之故吏也,我已遣使向其说之。”
“袁绍者,国贼也,张杨为我故吏,想来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旧主之命。”
“退一万步讲,哪怕他真的放袁术过河,我与黑山黄巾素有交情,他们可随时下山,阻击袁术。”
“谋定而后动。”
孙坚笑着吹捧道:“君侯计略周详,真乃当世兵法大家也。”
“文台过誉了。”
张新连忙表示谦虚。
随后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
“君侯。”
孙坚看着张新,“此次攻取冀州,真的不用坚领兵襄助么?”
“文台好意,我心领之。”
张新笑道:“只是文台麾下参与讨董,回来之后又击周氏兄弟,再定兖州,早已疲惫。”
“请文台帮忙阻拦袁术,已是极限,我又怎么忍心,让文台麾下再行远征呢?”
开玩笑。
冀州是张新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怎么可能允许孙坚领兵,将影响力延伸过来?
只有独自将冀州打下,日后他才能在这里说一不二!
况且从昌邑到邺城足有五百余里,也确实算的上是远征了。
“君侯体恤士卒,爱兵如子,真仁主也。”孙坚再次夸赞。
计议已定,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
张新看了看天色,提出就此别过。
孙坚握着张新的手,依依不舍。
“下次再与君侯见面,定要通宵畅饮,不醉不归!”
他其实很想在这里停驻一夜,与张新痛饮一场。
可如今大战在即,时间紧迫,二人皆是一地诸侯,自然没有办法像以前那么自由了。
“下次一定!”
张新重重点头。
他也很舍不得孙坚。
自他穿越以来见过的所有人中,唯有孙坚的性格最对他的胃口。
单纯,讲义气,豪爽。
没有那么多的心机谋划,没有那么多的利益纠葛。
这样的一个人,无疑是极为适合做朋友的。
在他心里,也将孙坚当成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友。
说完告别的话,张新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掏出一块随身玉佩作为信物,递给孙坚。
“啊呀,啊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孙坚顿时急的抓耳挠腮。
先前结亲,只是他临时起意罢了。
二人对此都没预料,自然也就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之类的东西。
张新还好,这次会面他作的是士子打扮,身上佩了玉饰,还算拿得出手。
可他向来尚武,身上哪里会戴那些影响行动的信物?
找了半天,孙坚实在是找不到有什么能够作为信物的东西,索性牙一咬,心一横,将腰间挂着的古锭刀取了下来。
“君侯,坚便以此为信吧!”
孙策见状大惊,开口想劝,却被自家老爹一眼瞪了回去。
“伯父。”
周瑜将身上的玉饰解了下来,“不如以此为信。”
“长辈结亲,岂有用晚辈之物的道理?”
孙坚摆手拒绝,执意要将古锭刀送给张新。
“只是一个信物罢了,文台不必如此。”
张新把古锭刀推了回去,“眼下大战在即,文台随身之兵刃,又岂能轻易与人?”
他也吓了一跳。
好家伙,孙坚这人也太实诚了。
眼下他们交换信物,只是礼节罢了。
就像做生意一般。
双方谈妥了一桩买卖,都是先立下字据,回去准备妥当之后,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正式的定亲礼,还是得等二人各自回去之后,再派人去送。
没想到孙坚竟然直接把古锭刀给他了。
“啊这......”
孙坚十分尴尬,心中一横,索性实话实说。
“坚与君侯结亲,实乃临时起意,确实没有准备......”
“文台之信,何需信物相证?”
张新摆摆手,看向孙坚脑袋上的红头巾。
“要不这样吧,文台这赤帻我十分喜欢,不如以此为信?”
“这合适么......”孙坚犹豫道。
虽说信物的意义也就类似于字据,并不需要多值钱的东西。
但他头上的赤帻说白了,就是一块红布而已。
以他如今的地位,多少有点丢份。
“我就要这个了。”
张新直接拍板,“文台大丈夫也,行事何以如此拖沓?”
孙坚闻言也不再纠结,当即将红头巾解了下来,递给张新。
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他再叭叭,那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这才对嘛。”
张新看着手中的红头巾,突然心中一动。
“文台,你需应我一事。”
“君侯请说。”
孙坚拍拍胸膛,“莫说一事,便是十事、百事,只要坚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今卿已是一州牧伯,三军统帅。”
张新盯着他,郑重叮嘱道:“卿一人之安危,身系一州之安危。”
“此次袁术若来,卿与其交战,万不可再如以前那般,冲锋在前,切记,切记......”
“好,坚应下了。”
孙坚点点头。
张新这个要求也是关心他的安危,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要分别了......”
张新又将目光转向孙策、周瑜二人。
啧。
喜爱呀。
“文台。”
张新再次看向孙坚,“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文台可否答应?”
“君侯请说。”
孙坚心中疑惑。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张新用‘不情之请’这个词。
“伯符天姿杰出,我实喜爱。”
张新开口道:“我欲收他为弟子,传他兵法。”
“此次征冀州,不知文台可否割爱,让他跟随在我身边?也好面授机宜。”
张桓与孙仁定亲,以孙坚的信义来说,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会反悔。
既然如此,那孙策以后就是张桓的大舅哥了,张新自然要好好培养一番,给儿子留个助力。
至于孙策还会不会如同历史上那般割据一方?
张新并不担心。
只要孙坚还在,孙策就翻不起浪花来。
再者说了,他敢传兵法,就不怕孙策日后与他为敌。
如今孙氏的名望实在是太低了。
割据一方或许可以。
想要扫平天下?
那还差得远。
自已占尽先发优势,手下聚拢了那么多的能臣猛将。
要是这样都还打不过一个孙策,那这天下干脆就让他孙家来坐算了。
孙坚闻言欣喜若狂。
张新用兵是个什么水平,他可是亲眼看过的。
孙策若是能学到他一半的本事,就足以横行天下了。
不仅如此,拜师张新还能蹭到蔡邕的关系,增强他孙氏的名望,可谓是好处多多。
就在孙坚准备答应的时候,周瑜突然开口。
“君侯,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
周瑜拱手道:“兖州这边战事亦启,这个时候,伯符还是留在父亲身边协助一二,更为合适一些。”
他拿孝道作为借口,是怕张新把孙策当做人质,将来会以此要挟孙坚。
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其实周瑜是想多了。
孙策经他提醒,也反应了过来,对着张新行了一礼。
“策愿留在父亲身边,以尽孝道,还望君侯莫怪。”
孙坚气得破口大骂,生怕张新生气,断送了这难得的机遇。
可无论他怎么骂,孙策的态度依旧很坚决。
拜师可以,有好处我肯定要。
但青州不去。
“好了好了。”
张新见状,心中更是羡慕,对孙坚笑道:“伯符孝心可嘉,你骂他做什么?”
“这样吧,待我回到平原之后,遣人送一份兵书去昌邑,到时候伯符可要好好研读啊。”
周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自已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孙策大喜,很识趣的就跪了,对着张新大礼参拜,口称老师。
“恭喜君侯收得佳徒。”周瑜连忙道贺。
张新哈哈大笑,与孙坚等人作别之后,驱车回到平原,将与孙坚结亲之事说给张宁听。
张宁对此也很开心。
讨董回来之后,张新与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孙坚。
她也知道,这是个不可多得英雄。
能与他结亲,也不算委屈了张桓。
张新令人从府库中取出一些珍宝,并一份注解过的兵法副本,一起送到昌邑去。
随后他又写了一封调兵令,盖上新鲜出炉的车骑将军大印,派人给韩馥送去。
王允既然给了他名分,如果他不用的话,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