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的摊主是一名老太太。
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杖端似人头骨的枯木拐,衣衫褴褛赤脚踏地,那双藏在肮脏发丝间的眼睛却囧囧有神,举手投足间身上会发出如风铃般的银器碰撞声,不知衣衫布条下藏着多少诡秘挂饰。
这是泰缪兰世间最常见的占卜师模样,如见到秃顶白大褂会认为这个医生很靠谱般,见到这种打扮的婆婆,加上摊位中各种不明觉厉的图腾与占卜器物,就会给人一种“沉迷占卜很有道行”的印象。
占卜虽是奥术的一个分类,但实则不尽其然,在巫术、超凡能力、言灵、神术乃至古文明记载中都有无需术式参与的占卜种类。过去未来生死祸福,每种占卜法皆有其专攻的方向,只不过有术式参与的占卜更加稳定,且容易占卜过去能用在诸多事宜,才被视为主流。
占卜这项技能每个奥术师多多少少都会点,但若说精通且能占卜准确,敢打出“占卜师”名号的就没有几人了。占卜师在奥术师中占比极少,而掌握其他古老占卜法者外则少之又少,在寻常市井间见到这种打扮的老婆婆,十个里有九个半都是骗子。
但这位老婆婆不同,她的摊位既然能开进扫把巷,说明肯定有点真本事的。
只是以奎恩的眼光来看,她的真本事恐怕不多。摊位上摆了塔罗牌、水晶球、星图、灵摆、骨灰盆、卢恩镜这大多是奥术占卜的道具,无论哪一种都极难精通,若真会这么多,获得泰缪兰奥术协会封号的魔法师中绝对有她一位。
她恐怕想不到,眼前这名漂亮的年轻顾客是格林德沃的占卜系老师,若说光头白大褂让人联想到医生,老太太水晶球让人联想到占卜师,那从雨宫宁宁身上能联想到的只有“明星”或“感情史很丰富的难搞女人”之类的。
做梦梦到格林德沃之眼爆炸
占卜师抬眸打量了雨宫宁宁一眼,现在的年轻女孩啊,听风就是雨。在占卜中,梦境有着对应现实的特点,但格林德沃之眼爆炸对应什么现实魔王军打来了么
“桀桀有趣的梦。”她声调古怪又沙哑的说:“是要解梦吗”
雨宫宁宁乖巧的点头。
老婆婆藏在发丝间炯炯有神的双眼扫了她几个来回后,才慢悠悠的说:“.三十金镑。”
黑发,黑眸,这是东国贵族的标准特征。而眼前女人的头发还不是一般带点棕色的偏黑,而是像铅笔芯一般漂亮的乌黑,又如绸缎水流般亮眼,静静的披在身后垂至腰间,一身简约但极有裁剪感的衣裙贴身无比,连黑丝的精密编织都透着艺术品一样的高级感,浑身上下绝对都是设计师定制,气质带着混血儿的柔美与优雅感,一看就是个家里有钱的大款。
而且是那种不经世事的大款,必须狠狠敲一笔。
占卜的费用一般是根据地段划分的,农村乡镇也就15银币,再多便消费不起了。若是城市,尤其是像爱士威尔或一国王都那样的大城市,就要十银币往上了。
而有真本事、尤其是经过奥术协会认证的占卜师,占卜一次至少五金镑,还会根据占卜事项、占卜手法不同来提价,赚钱上限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高,像那些专门给王公贵族、富甲巨商占卜的大师,收入之巨在奥术师中都能排至前列。
但是,解梦是占卜中最简单基础的项目,在这种街头占卜中收三十金镑,未免有些太高了。
雨宫宁宁笑着点头,从挎包里取出一张时钟塔的银行卡。
“刷卡可以吗”
见到这张印着钟表与满月徽章的卡片,占卜师顿时后悔要少了。
时钟塔银行的信用卡在一般情况下,额度上限是一千金镑,但据说只要在时钟塔的“地精之巢”下储存超过一整个洞窟的财富,就能获得一张这样幽蓝色的卡片。
幽蓝色是满月教派的“圣色”,泰缪兰夜空中呈三角分布的三轮圆月受到气象影响颜色变化很大,而只有在晴朗的、没有任何积云与太阳光干扰时,才会呈现出这般深沉、神秘如深海倒映极光的梦幻颜色。
连一些小国的王室都不一定能持有这张卡,没人知道它的额度究竟有多少,雨宫宁宁纤长的手指捏着它在卷轴契约上轻轻一划,卷轴中写着“30”的字迹散去,末端水晶微亮,意味着付款成功。
虽然懊悔于没坑更多钱,但她也意识到眼前的女人是个大人物,稍整心神后示意雨宫宁宁在摊位前的小凳子上坐下。
“桀桀,把梦说出来,完完整整的。”
雨宫宁宁眨了眨眼。
“我昨晚梦到了奥术祭,从中午起床开始——被我老妈掀被子叫起床.期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比如我梦见了在梦里吃饭,却不记得吃的是什么,梦见了我妈下午有事出门,却不记得是什么事。”
“直到傍晚,我老妈离开后我又补了个午觉大概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被一声巨响吵醒。我房间隔音还不错,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窗户被震碎了,在山顶空港的方向发生了大爆炸”
不但占卜师在听着,她身后不远处奎恩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小萝莉还在望三尾狐。
雨宫宁宁露出费解的表情。
“嗯反正后面的事记不太清啦,我好像让仆从去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又好像在联系我上班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没联系上。”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记错了,但没过一会儿,空港又爆了,我不记得爆炸是哪里来的,但我看到了格林德沃之眼被连带着下方空港都被炸成了碎片.就是这样。”
饶是经验丰富的占卜师婆婆也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梦
一般来说,梦境都是前后不搭,稀奇古怪的。而解梦就是在混乱的梦境中,找出一条清晰指向现实的脉络,再通过特定方式解读。
而且,能记得这么清晰的梦通常是回忆,或恐惧、喜悦等激动情绪引发的类创伤综合梦,这个梦是关于奥术祭的,不像啊。
“你这个梦.”老太太故作高深的抚摸起木杖,“很复杂啊。”
她刚借此多要点钱,却听到桌对面的漂亮女人快速吐出一连串专业词汇:
“部分过程模糊,但梦境逻辑完整,有对应的行为与思考能力,属于清醒梦。梦境现实部分对照,时间逻辑未混乱,除爆炸外无特别记忆点,已排除鬼魂附身、超凡特性失控或神启可能性。”
“”占卜老登立正了,“.你上哪学的这些”
“自己瞎看书看的,略懂。”
雨宫宁宁露出纯真中含着一丝苦恼的笑容,“就是因为我自己解不明白,才来找您啊。”
“当然。”老婆婆轻咳一声,“戏说不是胡说,占卜解梦可不是儿戏.你说这个梦有现实对照”
“对。我今天赖床到中午,然后被我妈掀被子喊起来吃饭,还挨了一顿骂这和梦里发生过的事好像一模一样。”
很难想象她挨骂是什么场景。
“我老妈也的确出门了,说是帮人送信。但她回来的时间要比梦里的时间早得多,所以她能和我吃完晚饭再走.”
“你将梦告诉母亲了吗”
“她说长期熟睡导致的。”
“.”老婆婆苦思冥想,若按照正统解梦方法,她这种梦完全没有可解的点,除了空港爆炸外和现实没区别,但收了人家三十金镑,随口胡编又太不厚道,只好问道:“空港爆炸呢除了爆炸外还梦见了什么”
雨宫宁宁想了很久。
她来的路上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是梦,那忘掉了就是忘掉了,一辈子都再也想不起来。
可是
“在第二次爆炸时。”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雨宫宁宁慢慢的说:“我用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对准了空港,我看到一个人飞在空港之上”
“他背对着我。”
“个子很高,应该是个男人。”
“他举起左手,像在对地狱按下拇指”
“从那一刻起,世界变得一片灰白.”
雨宫宁宁卡壳了许久,最终肩膀一松叹了口气。
“我就醒啦,很奇怪对不对”
老婆婆严肃的说:“一点都不奇怪,你的梦很正常。”
“那我考考.哦不,正常在哪”
“你既然略懂占卜,那火焰中的人会让你想起什么”老婆婆神秘兮兮的问。
后面的奎恩马上想到了篮球明星,随后为自己在异世界还玩烂梗的缺德行为默哀半秒。
“呃火焰中的人.烤熟了”雨宫宁宁的联想兼具烂漫与现实。
“没错,就是熟人,你的梦预示着熟人啊!”
老婆婆如释重负,将桌上的塔罗牌往雨宫宁宁那一推。
“抽一张吧,塔罗会指引你的前路。”
雨宫宁宁决定下节占卜课小测就考解梦,谁敢掏塔罗牌就让谁去洗一个月的咕咕鸡鸡舍。
但她还是抽了一张。
随便瞄了一眼,顺位,牌面中的天使庇佑着伊甸园里的男女,正是大阿尔卡纳牌中的第六张——“恋人”。
心里想着这什么鬼,找一个野路子占卜师解梦给自己提供思路果然是错的,雨宫宁宁随手将牌递给了老婆婆,想听听她打算怎么胡扯。
可就在这时——
兴许是扫把巷人流增加,管理者觉得空气太闷加大了通风,一阵晚风毫无预兆的吹来,将桌面上那张占卜师还没来得及解读的塔罗牌吹上了天,又打了卷儿,落在她身后。
“啊呀,不好意思.”
雨宫宁宁从椅子上起身,弯腰捡牌,随后在眼角余光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见到一个牵小萝莉的男人。
两人平静的对视,直至她若无其事的将垂下来的长发撩到耳后,才将牌捡起来塞回牌堆。
“不用占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