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万象塔顶的阴影突然翻涌如墨。
卜凡挑着的糖葫芦串在掌心沁出冷汗，竹棍把虎口硌得生疼——那道立在塔尖的身影终于动了，宽袖一振，竟将三五个试图攀塔的修士像枯叶般扫落。
"吾乃命使。"
声音像是生锈的铜钟在脑仁里撞，卜凡后槽牙发酸。
他盯着那人手中泛着幽光的残卷，断裂纹从腰间断刃处开始发烫，像有条活蛇顺着脊椎往上钻。
更让他发寒的是，那身影的眉眼竟与观测点遇见的"自己"有七分相似，连嘴角那抹轻蔑的笑都如出一辙。
"真正的断裂继承者？"赖雪的竹篮在街角微微倾斜，夜合花瓣簌簌落在她鞋尖。
她垂着眼，指甲掐进掌心——方才神识扫过命使周身，那层若有若无的命运丝线竟比化神期大修士还致密三倍，"他在引我们出手。"
"怎么说？"卜凡摸向怀里的小泥人，泥人表面的冰碴子刺得他手背发红。
"他脚下的塔砖在吸收修士的血。"赖雪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冷光，"万象塔的禁制不是变弱了，是在蓄能。
现在冲上去，我们的灵力会被塔基吞个干净。"她从袖中摸出枚刻着并蒂莲的玉牌，"用执念共鸣术。
他的道心若有破绽，这玩意儿能扒开一层皮。
瑶瑶绕后切断他退路，紫菱..."
话音未落，半空中传来星桥碎裂的脆响。
紫菱的身影从云层里坠下又弹起，像只撞在蛛网上的蝶，脚尖点着塔檐的飞角往上攀。
她发间的星纹发簪闪得刺眼，显然是用了全力隐匿气息。
"那丫头！"卜凡喉结滚动，断裂纹的热流烧得他眼眶发红。
他看见紫菱的指尖已经碰到残卷边缘，残卷却突然泛起血色涟漪——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软绵绵地挂在塔沿。
"阿雪！"卜凡甩开货担，糖葫芦串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
他顾不上易容丹失效后暴露的面容，神识如刀般劈开人群，直刺塔顶。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紫菱的表情：她望着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塔砖上，嘴唇动得飞快，像是在喊"阿爹"。
"是幻象！"赖雪的竹篮"当啷"落地，夜合花散了一地。
她手腕翻转，玉牌上的并蒂莲突然活了，化作两道幽光没入卜凡和赖瑶眉心，"执念共鸣术已开，你去救紫菱！
瑶瑶，截他后路！"
卜凡的断刃"嗡"地出鞘，刀身的断裂纹与眉心的热流连成一线。
他踩着旁边茶棚的屋檐借力，在半空拧身，断刃挥出的刀风将拦路的修士掀翻。
离塔顶还有三步时，他看见紫菱的指尖正掐进自己的胳膊，血珠顺着苍白的手腕往下淌——她的幻象里，分明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正捂着心口倒在她脚边，胸口插着的，是她惯用的星纹匕首。
"紫菱！"卜凡吼着扑过去，断刃重重斩在残卷的血色涟漪上。
断裂之力如火山喷发，他听见自己经脉崩裂的脆响，却也看见紫菱眼中的血色逐渐褪成清明。
她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那是我...我十岁那年，错把阿爹当成了妖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卜凡咬着牙把她拽到身后，断刃在两人身周划出防御圈。
他能感觉到命使的目光正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而残卷的幽光不知何时变得炽烈，像团烧红的炭。
"你们以为这是终点？"命使的笑声里裹着碎冰，他松开攥着残卷的手，那卷纸竟自己烧了起来，金箔般的碎屑簌簌往下落，"这只是开始。"
最后一个"始"字还在空气里震颤，那团金光突然钻进卜凡眉心。
他眼前"嗡"地一白，断裂纹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连骨髓都在发烫。
整座万象塔开始摇晃，塔基的青砖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檐角的铜铃摔在地上，碎成齑粉。
"小凡！"赖雪扑过来拽他的胳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
卜凡能听见她的尖叫，能看见赖瑶举着匕首从塔后冲上来，能感觉到紫菱攥着他衣角的手在发抖，可这些声音和画面都像隔着层毛玻璃，越来越模糊。
他的意识开始下沉。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旋：有观测点那个"自己"的冷笑，有小泥人第一次发烫时的触感，有紫菱幻象里中年男人倒下的慢镜头...最后定格的，是残卷燃烧前，命使眼底闪过的那丝——得意？
黑暗兜头罩下前，卜凡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问："这到底...是谁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