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沾湿了卜凡的衣襟,他躺在草地上眨了眨眼,后颈还残留着穿越裂缝时的刺痛。
赖雪的调息声像春蚕吐丝般细弱,就在他右侧;赖瑶揉手腕的动作带起风声,嘴里还嘟囔着"下次拽人能不能轻点";紫菱指尖摩挲着星纹吊坠,吊坠表面的银芒比刚才更亮了些——那是他在古战场裂缝里硬塞给她的,说"看着像你丢的那个"。
"凡子?"赖雪突然开口,声音裹着真元,像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灵台。
卜凡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晨雾里的老城隍庙发怔,庙前的石狮子轮廓都模糊了,可他分明记得十岁那年在那石狮子上刻过"卜凡到此一游"的歪字,后来被管理员用油漆盖了,现在竟连漆印都清晰得像刚刷的。
"我好像......"他摸了摸眉心的断裂纹,那处皮肤下正有细微的热流游走,是初代断裂者的意识在翻涌。
十年前老庙拆迁时他蹲在废墟里哭,母亲摸着他的头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此刻晨钟里飘来的檀香,和记忆里母亲点的那柱一模一样。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原来所谓"回家",是连最痛的遗憾都能被温柔托住的地方。
"你在发抖。"赖雪坐起身,指尖搭在他腕脉上。
她的掌心带着筑基期修士特有的温凉,却让卜凡想起每次他闯祸后,她偷偷塞给他的姜茶。"断裂者的传承不是枷锁。"她望着他眉心的金纹,眼底映着晨雾里的庙檐,"刚才你引动法则之光时,我在命运玉牌里看见......"她顿了顿,握住他手腕的手紧了紧,"你不是谁的替代品,是超越者。"
"姐,咱能别这么煽情么?"赖瑶突然凑近,鼻尖还沾着草屑,"那破庙看着邪乎,咱来古战场是找初代断裂者的,不是来怀旧的。"她晃了晃腰间的空间玉盒,里面装着从密室里顺来的半块残碑,"刚才那裂缝通着遗迹核心,我用灵识探过,有阵法波动。"
紫菱突然按住赖瑶的手腕。
她的指尖泛着青白,是感应到特殊能量时的征兆:"等一下。"她仰头望向晨雾,星纹吊坠突然发出蜂鸣,"这雾气里的灵力流动......和我在命运裂缝边缘碰到的错位能量一样。"她扯下吊坠按在地上,银链触地的瞬间,雾气里浮出淡蓝色的光网,"这里可能有连接现实的节点,要是能定位......"
"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卜凡站起身,断刃不知何时已握在掌心。
刀身上的断裂纹像活了般爬向他手背,他能清晰听见前方石径下传来的闷响,像有无数石俑在挣脱泥土。
赖雪的玉牌突然泛起血光——那是她门派特有的危险预警。
"守墓者。"她的声音冷了几分,袖中滑出三枚追魂钉,"古战场遗迹里最麻烦的东西,由战死修士的残念凝聚,杀不尽,除非......"
"除非找到主魂!"赖瑶突然拍手,指尖掐了个空间诀。
她身后的空气像被揉皱的绸缎般扭曲,"老规矩,我开个错位维度,你们引它们进去!"话音未落,石径尽头的雾气里已涌出黑影——青灰色的石俑,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腰间还挂着锈迹斑斑的剑。
卜凡反手将赖雪推到身后,断刃挥出的金芒撕开最前排石俑的胸膛。
可那石俑被劈成两半后,碎块竟像活物般蠕动着重组。
他眼角瞥见紫菱退到一侧,双手结印时吊坠发出的银光正好覆盖住地面的光网——她在定位节点。
"凡子!
往左!"赖瑶的娇喝炸响。
卜凡旋身避开从脚边破土而出的石矛,就见赖雪的追魂钉精准钉入三个石俑的天灵盖,却只让它们的动作滞了滞。"姐,用你的命运法则锁它们的灵!"赖瑶的空间诀越结越快,身侧的空气里浮现出无数菱形光片,"我这边快好了!"
赖雪咬了咬唇,玉牌在掌心渗出鲜血。
命运法则最忌反噬,可此刻她眼尾泛红,指尖点向空中:"定!"三缕若有若无的红线突然缠住三个石俑的脖颈,它们的动作瞬间慢了十倍。
卜凡抓住机会,断刃上的断裂纹猛地暴涨,金芒如刀海般劈下——这次石俑碎成的石块再没重组,而是簌簌落了满地。
"进来!"赖瑶大喝一声,空间光片突然收拢成漩涡。
剩下的石俑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跌跌撞撞往漩涡里钻。
最后一个石俑踏进去的瞬间,漩涡"砰"地闭合,赖瑶踉跄着扶住紫菱,额头全是冷汗:"这鬼东西比上次在万毒谷碰到的难缠多了......"
"先别歇。"紫菱指着前方,吊坠的银芒正指向一座半掩在雾里的石门,"节点就在门后。"她的声音发颤,显然刚才定位消耗极大,"但......门里有更浓的残念。"
众人穿过石门时,晨雾突然散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座方形石室,四壁嵌着夜明珠,中央石桌上平放着块巴掌大的玉片,表面流转着星辉般的纹路。
赖雪刚要触碰,玉片突然浮起,上面浮现出一行血字:"若欲继承断裂之力,必先断绝执念之根。"
"执念?"赖瑶嗤笑一声,"谁没点执念?
我还执念着把万宝阁那串珍珠手炼抢回来呢。"可她的笑很快僵在脸上——玉片上的血字开始变化,竟映出卜凡的倒影:十年前蹲在老庙废墟里哭的他,三年前在贫民窟背着生病的母亲跑向医馆的他,上个月在战场抱着重伤的赖雪说"我带你回家"的他。
"凡子......"赖雪握住他的手,掌心全是汗,"这是命运残片在试探你的道心。"
卜凡望着玉片里的自己,突然笑了。
他伸手触碰血字,断裂纹的金芒顺着指尖渗进玉片,那些记忆画面竟被染成了金色:"我娘说过,人活一世,总得有点放不下的。"他转头看向赖雪,又看向赖瑶和紫菱,"我放不下我娘,放不下你们,放不下所有被命运踩在脚下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稳,像春溪撞开冰面,"所以这断裂之力,我偏要拿。
不是为了断绝执念,是为了护着它们。"
玉片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等众人恢复视力,石桌中央多了枚金色钥匙,钥匙齿上刻着和卜凡断裂纹一模一样的纹路。
"看来你通过了。"紫菱指着钥匙,吊坠的银芒正与钥匙的金光相触,"这应该是开核心区域的。"
遗迹最深处比想象中更远。
众人沿着石阶往下走了近百层,每走一步,卜凡的断裂纹就发烫一分。
等他们穿过最后一道石门时,呼吸都顿住了——脚下是无尽虚空,中央悬浮着一口黑色棺椁,棺盖正缓缓抬起,露出里面躺着的人。
那是个穿着金袍的男人,面容与卜凡有七分相似,眼尾却多了道暗红的印记。
他睁开眼的瞬间,卜凡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虚空里的风突然大了,吹得赖瑶的发丝狂乱飞舞,赖雪的玉牌裂了道细缝,紫菱的吊坠银芒大盛几乎要灼伤人眼。
"欢迎回来,吾之后继者。"金袍男人的声音像古钟轰鸣,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他抬手的刹那,整个遗迹开始剧烈震荡,头顶的夜明珠纷纷坠落,砸在地面上碎成星芒。
卜凡握紧断刃,断裂纹的金芒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暴涨。
他望着金袍男人的眼睛——那里有和他一样的琥珀色,却多了几分沧桑的温柔。
"你......"他刚开口,遗迹的震动突然加剧,赖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凡子!
扶着我!"赖雪的玉牌发出最后的光芒,勉强护住四人。
紫菱的吊坠突然烫得惊人,她尖叫一声松开手,吊坠竟自己飞向金袍男人,悬在他胸口处轻轻晃动。
金袍男人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卜凡眉心的断裂纹上。
他抬手,指尖虚虚点向卜凡的方向——
遗迹的震动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