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簌簌落在肩头时,卜凡还保持着护在赖雪身前的姿势。
断刃的寒气透过掌心传来,却抵不过怀中女子的体温——她的手指正轻轻抠着他袖口的断裂纹,像在确认什么真实的锚点。
"这光......"赖雪仰头望着空中那道金线,眉峰微蹙,发梢被山风掀起又落下,"不是命运轨迹。"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云里的羽毛,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了顿,"更像......有人在喊我们。"
紫菱的吊坠突然又发出清响。
她低头时,耳坠上的星砂跟着晃动,映得眼底一片细碎的光。
指尖刚触到吊坠表面新浮现的纹路,她便猛地皱起眉,星力在经脉里撞出刺痛——那道阻隔比她在极北冰原遇到的封印更彻底,连最微弱的感应都被揉碎在虚空里。"这里的法则......"她咬了咬唇,抬头时眼底却淬着光,"不属于我们知道的任何体系。"说着便往前半步,站到卜凡身侧,玄色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北斗七星。
赖瑶早绕着金线转了三圈。
她本来是蹦跳着去的,可越走越慢,最后直接蹲在石台前,指尖轻轻拂过地面一道淡得几乎要看不见的纹路。"哥,你看这个!"她突然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是古修文!"
卜凡弯腰时,赖雪跟着俯低身子。
四个人的影子叠在石面上,将那行若隐若现的铭文衬得清晰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像被风吹散的星子,却让赖瑶的眼睛亮得惊人。"唯有无命之人,可踏未定之途。"她一字一顿念出来,声音突然轻了,转头时发尾扫过卜凡的手背,"无命之人......"
风在这时卷着云絮扑过来,裹着雪山的冷意。
卜凡望着赖瑶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这丫头也是这样蹲在巷口,用树枝在青石板上画剑谱,说要"砍翻所有欺负小乞丐的坏蛋"。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怎么就认准是我?"
"因为你的命线是断的啊。"赖雪突然开口。
她的手指还扣着他袖口的断裂纹,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从你触发修仙任务那天起,所有命理盘都算不出你的轨迹。"她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跟着晃了晃,"金袍前辈说创造未来......或许,就是要无命之人去踩出一条路。"
紫菱的吊坠又响了。
这次不是清脆的铃音,倒像有人在星河里拨动琴弦。
卜凡望着那道金线,突然觉得它在发光——不是那种刺目的亮,而是像小时候蹲在巷口看老木匠雕木头,刨花落在夕阳里,每一片都裹着暖融融的光。
他鬼使神差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金线,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
断裂纹在眉心炸开热意。
那是他熟悉的疼,每次使用断刃时都会从丹田漫上来的灼烧感,可这次不一样——热流里裹着丝清凉,像有人往他心里撒了把碎冰,让所有杂念都跟着化了。
他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声音,很轻,很旧,像老唱片在转:"回家吧......"
"小凡?"赖雪的手攥紧了。
卜凡睁开眼。
他看见赖雪眼底的担忧,赖瑶咬着嘴唇的紧张,紫菱指尖掐进掌心的发白——突然就笑了。
他伸手抹掉赖雪眉间的褶皱,又揉了揉赖瑶的脑袋,最后朝紫菱眨眨眼:"怕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有根线在众人心里绷直了,"我卜凡是什么人?
从逗比小子到修仙大神的命,哪能栽在一条线上?"
可这次他没笑出虎牙。
他望着金线尽头的混沌,突然想起金袍男人说"创造未来"时的眼神——不是慈悲,不是怜悯,是期待,像看种子要破土的老农。
他又想起脚边那株刚冒头的新芽,在石缝里硬挤出生机的模样。
"走。"他突然抓住赖雪的手,另一只手勾住赖瑶后领,"紫菱,抓稳我腰带。"
"喂!"赖瑶尖叫,"你当我是小猫啊!"
紫菱却低笑一声,指尖精准揪住他后腰的断裂纹——那是他战衣最结实的地方。
金线突然暴涨。
卜凡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来,像小时候坐过山车冲顶时的失重,可更暖,像泡在温泉里被人托着往云里送。
赖雪的发香钻进鼻子,赖瑶的抱怨撞在耳膜上,紫菱攥着断裂纹的手稳得像块玉——这些声音、温度、触感突然变得很清晰,清晰得让他想掉眼泪。
"不管前面是什么。"他对着风喊,"我们一起踩出条路来!"
金光裹着四人的身影,像颗被投入湖中的星子,"噗"地没入虚空。
浮空石台重新陷入寂静。
刚才四人站过的地方,那株新芽突然拔高寸许。
它的叶片上,隐约映出一点灰白——不是天空的颜色,不是云的颜色,是那种让所有方向都消失的,混沌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