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无论荆哲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他在看了一眼手机后，还真把嘴边的烟拿下来了。
他闭了闭眼，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脸色终于不像刚才那样冰冷阴沉，而是难以言喻的复杂，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十分少见的哭笑不得。
目睹了这一幕的裴大小姐，心满意足地弯起唇。
在膈应了一下荆哲后，她感觉自己身心舒畅。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恰好绿灯亮起，前方的车流缓缓前进，裴超雪的车先一步开动。
她透过车窗玻璃，朝荆哲的方向挑了下眉。
宛如一个使了诈的狡猾胜利者，在暗中挑衅。
兴许是坏事不适合太张扬，裴超雪在收回目光的瞬间，好像看到荆哲轻擡了下眼。
某个刹那，她甚至觉得荆哲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往她这边看了。
但她没敢多打量，倏地转移了视线，坐着车飞快逃离“犯罪现场”。
后面几个路口裴超雪运气不错，几乎没遇到堵车的情况。
再加上录音的过程非常顺利，她八点半左右就录完了，还多录了几条不同风格的备用，给英魂那边挑选。
收工的时候，时间还早，为了表示对千伊伊的感谢，裴超雪准备请她吃顿饭。
但因为上午千伊伊还有工作，这顿饭只能推迟到中午。
于是闲来无事的裴超雪，在星璨附近转悠了好一会儿。
从街边店逛到商场，又逛到网咖，还顺路把中午的目标餐厅定下来了。
这个时间点网咖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人，分布在各个区域。
还有一些看起来是熬了个通宵的，正趴在桌上酣睡。
裴超雪坐在网咖的角落里，随便开了局游戏，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她刚ban了个英雄，斜对面的沙发上忽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一个人。
刚才这人身上盖着毯子，颜色和沙发融为一体，裴超雪没太注意。
所以现在她忽然瞟见“沙发”动了，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身形瘦高的中年男人。
脸色苍白，胡子拉碴，看起来很颓丧，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似的。
以前裴超雪去网吧的时候，见过不少类似的网瘾少年，但网瘾大叔她还是第一次见。
所以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她的视线并不明显，而且是在两台电脑的夹缝里看的，一般人都不会发现。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人太少了，这么隐蔽的目光居然还是被察觉到了。
那颓丧的叔叔忽然转过头。
裴超雪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直接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偷看还被人发现，裴超雪简直尴尬至极，甚至都没想起来要挪开目光。
谁承想对面好像更尴尬。
那颓丧大叔看见她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窘迫地低下头，打量起自己，还整理了一遍衣摆。
在确定自己的衣服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擡起头。
只不过这回裴超雪有准备了，她率先转移了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将尴尬的源头直接切断。
那大叔脸上的笑意倏地一僵。
然而裴超雪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表情细节，她余光只瞟见了他好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而后匆匆离开。
打游戏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十二点了。
裴超雪估摸着千伊伊应该到午饭时间了，于是离开了网咖，戴上口罩帽子往星璨旁边的十字路口走。
网咖离星璨很近，步行也就五分钟。
然而千伊伊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过了十多分钟才姗姗赶来。
她拿着手机跑过来：“抱歉抱歉！刚才和同事吃瓜去了，没注意时间。”
“没事。”裴超雪无所谓地摆摆手，顺口八卦了句：“什么瓜啊？这么好吃。”
然而千伊伊也只是听了个大概，此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囫囵道：“刚才有个男的来找荆总，俩人在办公室吵起来了。”
稍顿，她又改口道：“不过感觉是荆总单方面在吵，那男的没怎么说话。”
“啊？”裴超雪感觉荆辰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太像是会和谁起冲突的样子，感觉有点惊奇：“这么严重？为什么啊？”
“具体的我还不知道，等他们吃完午饭差不多就八卦清楚了，我下午再去问。”
听她这么说，裴超雪也就没再追问。
两人去了附近新开的一家烤肉店。
“哎雪啊，我听说今天有sf的比赛诶？”千伊伊点菜的时候顺口提到，“荆总还给我们想去看的人发了票，我有两张，位置可好了，你要去吗？”
“我？”裴超雪果断摇头，“我不去。”
“哎我就知道。”千伊伊托着腮笑嘻嘻的：“荆总还让我盛情邀请一下你呢，我都跟他说了你不会去的，他还非得让我问你，估计是好奇你吧。”
“……”裴超雪干笑两声，敷衍地找了个理由：“今天也不是决赛，而且荆哲又不上场，去干嘛？”
“今天他不上场？”千伊伊似乎对这消息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的？荆总都不知道诶！”
裴超雪：“……”
“听说的。”裴超雪含糊道，“圈内小道消息。”
“这样啊。”千伊伊点点头，很识趣地没有多打听，只是八卦起她个人的感情状况：“那你这意思就是说，要是决赛他上场你就去看呗？”
裴超雪筷子一顿，依旧摇头：“不去，去了多尴尬。”
要是暴露了莱特斯诺就是裴超雪，那她还怎么玩弄荆哲？
只不过千伊伊理解不到这层意思，只当她是还没做好网恋奔现的准备：“这有什么尴尬的呀？你俩现在不是在暧昧期吗？去现场给他一个surprise！吓死他！”
“才不要呢。”裴超雪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但又不想实话实说，只能别别扭扭地找借口：“他又没邀请我，我擅自跑过去显得我很在意他似的，那我多没面子。”
“哎哟哟，你这话说的，”千伊伊戏谑地扬眉，“小心思够多的啊，上次我说你暗恋人家你还不承认，还说没想和人家在一起。”
“我哪有暗恋啊！”裴超雪眼睛一瞪，反驳道：“本来就是他没邀请我，我干嘛贴上去，我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千伊伊却好像对她这种反应见怪不怪，慢悠悠地指出她的漏洞：“这比赛不是十个人的比赛吗？你难道就是去看他一个人的？”
不知道是被戳到哪根神经了，裴超雪耳尖莫名开始泛红。
她“哎呀哎呀”拧巴了半天，最后还是破防了，开始疯狂往千伊伊盘子里夹菜：“别说了！快吃！”
裴超雪感觉千伊伊够神的，不去当情感咨询顾问真是可惜了。
好像每句话都能精准戳中她的破防点。
因此她总是要打起万分精神来应付千伊伊的调侃和盘问。
应付到后面，她感觉自己无力招架，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好在中途千伊伊接到了同事催她回去的电话，这顿饭吃的时间不算太长。
要是再长点，她都不知道自己会说漏什么了。
打车回去的路上，裴超雪无力地靠在后座车窗上。
她双目无神地盯着窗外发呆，试图放空自己。
但放空了没一会儿，脑海中却不由得再次浮现出和千伊伊聊的话。
一开始“没被邀请”只是她随口编出来应付的理由。
但说着说着，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是真的有点在意的。
荆辰都会送两张票让千伊伊转交给她，为什么荆哲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好像对她没兴趣、也不好奇似的。
这感觉让她极其别扭。
虽然邀请了她也不会去，但是没被邀请又觉得有些不爽。
难道是因为他不上场所以没必要邀请她？
抿了抿唇，裴超雪垂眼看向手机，摩挲了两下后，还是忍不住点进了荆哲的微信。
她犹豫片刻，委婉地给他发了条消息：【今天是不是有你们的比赛？】
【比赛加油。】
也许sf那边正在忙着做赛前准备，消息发出去后，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收到荆哲的回复。
裴超雪等了一会儿，默默熄了手机屏。
然而没过几秒，手心里的手机忽然嗡地一震。
她立刻打开了屏幕——
【俞静妮：超雪，刚才有个帅哥来我们这送饭，说是隔壁秦姨让他送来的，你认识吗？】
裴超雪：“……”
莫名的，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骤然袭来。
裴超雪耷拉下眼，失落地打字：【认识，我高中时候的家政阿姨。】
【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要是还没吃午饭就吃了吧。】
俞静妮开心地应下。
裴超雪退出和俞静妮的聊天，在微信界面上下划了几下。
荆哲的头像上依然没有出现小红点。
沉默片刻，裴超雪气恼地按灭屏幕。
可气了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揉揉脸，开始放平心态。
心道我纠结这点破事干嘛？
真是吃饱了撑的。
裴超雪到家的时候，俞静妮正好吃完秦姨做的饭。
她还没来得及收拾餐桌，正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看剧，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扭头跟裴超雪夸赞道：“阿姨手艺真不错，替我谢谢她。”
裴超雪正换着鞋，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只不过俞静妮没注意，看剧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感叹，“话说来送饭的那个人挺帅的，你没看见可惜了，是她儿子吗？”
“嗯？”裴超雪不甚在意地应声，把鞋放进鞋柜里，顺嘴一提：“噢，不知道是她儿子还是雇主，她好像跟雇主关系也不错。”
“那要是雇主，岂不又是一个高富帅？”俞静妮挑挑眉，“住在这片别墅区的就没有穷的，你这桃花都不错啊。”
“人家就好心送个饭，算哪门子桃花？”裴超雪一边摆着手一边往楼上走，无精打采道：“我先上楼补个觉。”
她今天起得有点早，再加上应付千伊伊的问话，疲倦感一直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
裴超雪强撑着倦怠的身体换了个睡衣，一头栽床上就睡着了。
本来她只准备睡个两小时，然后吃晚饭，正好能赶上sf比赛，再开直播解说，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
谁承想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九点。
不仅错过了晚饭时间，还错过了sf的比赛。
中途俞静妮还来敲过她的门，结果她一点儿也没听见。
最后还是俞静妮觉得她太久没动静，怕她出什么事进来拍她，她才缓缓醒来。
裴超雪迷迷糊糊睁开眼，打了个哈欠问：“几点了？”
“九点了姐妹儿。”俞静妮把手机时间给她看，“这么累的吗？起来吃个饭再睡，那个帅哥又送饭来了。”
“哦……”裴超雪应了一声，趴在枕头里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爬起来。
她稍稍清醒了些，第一反应就是去摸手机。
手机的光亮有些刺眼，她半眯着眼，划动着屏幕。
她中午给荆哲发的消息，在几个小时前收到了回复：【有比赛，但是我不上场，留着下次加油吧。】
后面大概是发现了她一直没回复，于是时不时发来几条——
【今天你不直播？】
【比赛了，待会儿回你。】
看到这，裴超雪眸光一顿，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一字一句回复道：【下午睡觉去了，刚醒，今天不播了。】
发出去后，她又点开了其他小红点。
z也给她发了消息，一样是问她今天怎么不直播。
于是裴超雪把刚才的话又发了一遍。
机械地重复这句话时，裴超雪懵了一瞬，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好像哪里怪怪的，不太对劲。
甚至在某个刹那，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荆哲说话，还是在和z说话。
仿佛一人一影在路灯光下渐渐重合。
但这模糊的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她一时间没有抓住，扭头就淡褪了许多。
晃了晃脑袋，裴超雪只当是自己睡懵了有点晕乎。
洗个脸就好了。
之后的几天，秦姨照旧给裴超雪送饭。
有时是她自己来，有时是那个帅哥来。
但帅哥好像挺忙的，经常是开车准备出去的时候，路过她们门口把饭菜一放，按两声门铃又继续开走了。
以至于这么一段时间下来，也就俞静妮见过人家三四回，裴超雪却一次都没见过。
她倒也乐得很，毕竟不用绞尽脑汁跟人家客套来客套去，进行一些没劲的社交。
只不过这频率一高，难免会被斜对面的sf注意到。
尤其是si和Bliss这两个眼尖的八卦之王。
这天中午，明明已经到饭点了，他俩也不下去吃饭，依旧赖在二楼的训练室里窸窸窣窣。
两人趴在玻璃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看：“来了来了！”
“看到了！哦哦哦迈巴赫是吧？”
“对对对就是他！”
“我去，长得还有点小帅。”
“完了，Cosy彻底没戏了。”
闻声，Bliss嫌弃兮兮地瞟了si一眼，仿佛对他的眼力见儿嗤之以鼻：“Cosy本来就没戏了，前有荆哲哥，后有迈巴赫，他拿什么比？”
“我这不是看他挺喜欢超雪姐的吗？”si不服气地嘀咕道，“再说了，说不定那人是找静妮姐的呢？而且我觉得谈恋爱这事儿也不一定就看脸，不然她和荆哲哥怎么分手的？说不定超雪姐更注重内在。”
“你完了！你说荆哲哥没内在！”Bliss像是抓住了si的小辫子似的，立马嚷嚷起来：“我要告诉荆哲哥！”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不会哄人！”si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驳：“你别造谣啊！”
“——你们两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荆哲就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他们身后了。
他长身鹤立，身高压了他们一头，沉静的目光在他们之间一扫而过，自带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不去吃饭？”
闻声，刚不小心说了他坏话的si和Bliss忽地一僵，霎时噤声。
两人心虚地转过身，想跑却又不敢跑。
荆哲瞥了他们一眼，没计较刚才的对话，只是淡声问了句：“在看什么？”
“我们……”Bliss看了眼荆哲的脸色，乖乖往旁边挪了几步，确保荆哲有开阔的视野：“我们在看迈巴赫。”
荆哲：“……”
大概是对他这个毫无意义的回答有些无语，荆哲没再指望他，径自走到窗边——
他的那栋别墅前，确实有一辆迈巴赫停在那，车边还有一道略显眼熟的人影。
那人把保温袋往门边的信报箱上一放，而后按了两下门铃。
“哥，”si见他好像也对这八卦挺感兴趣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和他探讨道：“你说他是来找超雪姐还是静妮姐的？”
话落，他就被Bliss拿手肘拱了一下。
si撇撇嘴，没再继续问。
就在他俩以为不会从荆哲口中听到答案时，荆哲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超雪。”
si愣了愣，长叹一声：“啊？那Cosy果然没戏了。”
然而刚说完，他又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哥，你怎么这么确定？”
只不过荆哲没再继续满足他的好奇心。
他垂着眸，唇线紧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迈巴赫缓缓驶离此处。
直到它出了视线范围，荆哲才松了脊背，转过头，看向si和Bliss。
他俩被他这眼神看得一僵，还以为荆哲要秋后算账，聊聊刚才说坏话的事。
就在他俩绞尽脑汁组织着辩解的说辞时，却见荆哲那张向来冷漠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几分耐心，对着他俩好脾气道：“帮个忙？”
si：“……”
Bliss：“……”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他要求帮忙，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