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如果这两天裴宏岂关注过那张上了热搜的背影照,可能不会对荆哲的出现感到意外。
可偏偏最近他日理万机,为了处理集团的事务华都南都两头飞,他和助理都废寝忘食,并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娱乐八卦。
所以此刻,荆哲的到来确实让他感到倍感惊愕。
但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早已熟练在外人面前收敛情绪,所以看到荆哲的刹那,他也只是皱着眉头问了句:“是你?”
“嗯。”荆哲微微颔首,把裴超雪扶起来,转头和她低声道:“你先下楼,待会儿我来找你。”
裴超雪点点头,又偷瞄了眼裴宏岂,转身就想走。
然而裴宏岂却叫住了她:“站住。”
“……”裴超雪感觉这个时候应该不能激怒他,于是停下了脚步。
接着裴宏岂命令道:“进包间。”
“爸!”裴超雪急了,“我进去干嘛呀?卓怀他们一家人都在里面呢,我进去算什么?”
“算什么?你算什么心里没数?”裴宏岂呵斥道,“你现在是真不清醒,到底是谁能帮你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裴叔叔。”荆哲挺拔的身姿横隔在父女二人之间,将界限划分得极其分明,口中冷淡地提醒道:“不是帮她,是帮您。”
这话让裴宏岂顿时蹙起眉。
他将视线转向荆哲,沉声强调着:“超雪和我是一家人,她和我们家的荣辱是划分不开的。”
稍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就像你和你爸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像一道警报,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条走廊顿时陷入一片无边的死寂。
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一点将人吞噬。
荆哲脸色好像难得一见的阴沉,他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无声地和裴宏岂对视着。
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裴超雪察觉到气氛不对,慌乱地看向荆哲,见他没有反应,又忍不住伸出指尖拽了下他的衣服,小声喊他:“荆哲。”
细微的动静让荆哲霎时回过神来,眼睫短促地颤了一下。
他松开紧握着的拳,在倏忽间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淡声答道:“不太一样。”
然而裴宏岂却只是略显讥讽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懒得评判他们家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们家怎么样我暂且不论,现在是我们的家事,你请回吧。”
荆哲淡漠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包间门,“看来裴叔叔是不需要帮忙了。”
“我们家的事,我自然有办法解决。”裴宏岂将目光转向荆哲身后的裴超雪:“跟我进去。”
闻声,裴超雪又往荆哲身后缩了一步,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反抗道:“我不去。”
听见这话,尤其是在荆哲面前听见这话,裴宏岂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失了威严,怒意更甚。
他径自绕开荆哲,怒气冲冲地把裴超雪从他身后拽了出来:“我养你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自私自利不明是非的?”
“爸!”裴超雪被拽得一个踉跄。
“裴叔叔,”荆哲拦下他,一只手扶住裴超雪,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将裴宏岂攥在裴超雪胳膊上的手掰开,冷声道:“我也不是来看你指责她的。”
“本来我是想找个机会正式拜访您一次,但现在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荆哲神色淡漠,把裴超雪的手臂收回来,再次将她挡在身后,直言道:“就按您的想法来谈。”
“您现在无非就是觉得,这二十五年来您对超雪的养育……”稍顿,荆哲忽然轻嘲似的改口道:“在您看来,应该称为投资。现在这笔投资得不到回报,所以心里不舒服。”
“那我就来给您这个回报。”
然而裴宏岂现在认准了卓家会和他联手,所以此刻依旧油盐不进:“不必了,我已经谈妥了,过段时间就会安排超雪和小卓订婚,你不用操这个心了。”
只要订了婚,卓家出手帮忙,那么世谕集团遗留的一长串资金问题基本可以迎刃而解。
这是裴宏岂一直以来的解决思路,甚至谋划了大半年。
他也从未想过要打乱自己的计划。
虽然中途裴超雪是不听话了点,但基本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软的不行可以来硬的,反正她是他的女儿,最后总归拗不过他这个亲爸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整件事出现了两个变数。
一个是荆哲。
另一个是卓怀。
下一瞬,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卓怀携着一身冷意出来,似乎刚和父母吵完一架。
卓父和卓母也跟了出来,一边斥责卓怀,一边和裴宏岂道歉。
然而卓怀却置若罔闻,径自走到裴超雪面前,直截了当地伸手道:“陆知盈电话给我。”
裴超雪:“?”
卓怀:“快点,还有那个什么姓钱的。”
裴超雪:“……”
裴超雪沉默片刻,顶着众人的视线,拿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
拿到电话的卓怀转身就走,完全不管身后众人的死活。
“这个臭小子!”卓父看着他的背影,恼怒地破口大骂,转头又和裴宏岂道歉:“对不住啊裴总,是我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他现在死活不愿意订婚了。”
“是啊,刚还跟我们吵了一架。”卓母满面愁云地叹了口气。
虽然面子是给了裴宏岂,但卓家的态度其实并没有特别诚恳,只是略微解释了两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实际行动。
毕竟两家只能算口头上的合作关系,而且卓家占上风,就算不合作他也不会亏。
只有裴家一地烂摊子等着收拾。
这个发展显然在裴宏岂的意料之外。
大概是之前卓怀给他的印象太过听话,他从来没想过卓怀会临时倒戈。
他也没想过卓怀不是听话,而是惯来无所谓。
但现在却突然出现了个让他有所谓的人。
裴超雪站在荆哲身后听着三位长辈东一句西一句,混乱地收拾这场烂摊子。
好一会儿后,她才堪堪从刚才卓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声问荆哲:“我们现在怎么办?溜吗?”
“不想待在这?”荆哲问。
裴超雪撇了撇嘴,“待在这干嘛?待会儿我爸又要说我。”
闻言,荆哲朝裴宏岂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把我电话留给裴叔叔。”
裴超雪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地眨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她便趁着卓家父母在跟裴宏岂客套道歉、而裴宏岂又无暇顾及她的时候,一边小碎步往电梯口挪,一边又鬼鬼祟祟地拿出手机,发了一串手机号码出去。
混乱的间隙,她听见裴宏岂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忙不叠拽着荆哲:“快跑快跑。”
两人一路飞奔到电梯,直到电梯开始缓缓下降,裴超雪才勉强松了口气,靠在墙边感叹道:“刚才还好卓怀坐不住了,我看他没什么大反应,差点以为他要变成忍者神龟了。”
“不会。”荆哲垂眸看着她,伸手揽过她的腰,“我来的时候看到陆知盈和她男朋友了。”
顿了顿,他好似随口提了句:“所以我发了张照片给他。”
“嗯?照片?”裴超雪八卦得心痒痒,伸手去掏他衣服口袋:“什么照片?我也要看。”
“没了。”荆哲任由她把手机拿出来,“发完就删了。”
裴超雪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没有,但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什么照片让他火气这么大?刚看见陆知盈和她男朋友手挽手的时候,他还没什么反应。”
荆哲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说不清。”
恰逢电梯到达一楼,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牵着裴超雪便往外走。
然而裴超雪的八卦之火正在熊熊燃烧,心痒难耐,非得问出个所以然:“这有什么说不清的?我问你答!”
荆哲瞥她一眼,没说话,好像默认了。
“地点?你在哪儿看见他们俩的?”裴超雪指了下大堂,又指了指正门口,“这儿?那还是那儿?”
荆哲视线微顿,“都不是。”
他直接带着她,一路来到了“案发地点”,“这里。”
这是酒店的露天停车场。
冬天的夜色来得特别早,此刻时间虽不算晚,但天色却已暗淡了不少。
再加上这家饭店的为了保证私密性,地段较为偏僻,人流量稀疏,车也不多,所以现在这片停车场异常空旷静谧。
裴超雪四下环顾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挑了挑眉,“然后呢?”
“嗯?”荆哲不动声色地看向她,明知故问道:“什么然后?”
“他俩总不会是站在这纯聊天吧?”裴超雪伸出手指戳了戳荆哲的肩,戏谑道:“你看到什么了?”
然而荆哲却只是低眸看着她,沉吟片刻后依旧没有回答。
见状,裴超雪轻哼一声,作乱的手从肩膀移到了他的颈间,指腹从他的喉结处轻拂而过,假装威胁他:“说不说?”
“想知道?”荆哲喉间一滚,忽然擡手攥住她的指尖,一边把她往怀里扯,一边一本正经地问她:“那给你演示一下?”
裴超雪眨了眨眼。
荆哲话说得很道貌岸然的样子。
但实际上,还不等裴超雪回答,他就已经径自弯下腰,身体力行地给她演示了一番自己看到的场景。
之后,两人开车回了市区,准备在家附近找一家餐厅吃饭。
中途裴宏岂打了几个电话给裴超雪,但裴超雪没接,只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最近不回家了,等事情解决再说。
“你说我爸会来找你吗?”裴超雪其实心里也有点没底,忐忑地捏着指尖,“他还挺爱面子的,刚跟你说得那么横,转头又让他腆着脸回来跟你求和,他还真不一定做得出来。”
“放心。”荆哲淡定道:“会给他台阶下。”
看他胸有成竹,裴超雪也就放下心来。
她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突然道:“等会儿先让我回去换套衣服再出来吃饭吧?穿个睡衣去餐厅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闻声,荆哲点头:“好,或者你想在家吃也行。”
“嗯?在家吃?”裴超雪目光一顿,突然两眼放光:“你会做饭?”
“会一点。”荆哲随口说。
说完,他偏过头,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扫量了一番,忽而问道:“你下午出来得很急?”
裴超雪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坦然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我想着那么近就懒得换衣服了。”
聊到一半,她突然回想起下午碰到肖斯海的事,脸色忽地凝滞,话音也跟着卡了一下。
接着又想到刚才荆哲听裴宏岂提到他爸爸时的反应,她犹豫两秒后还是略过了见到肖斯海这一段,直接说到卓怀:“结果半路就碰上卓怀了,我就跟他去了饭店,所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不知怎么,她这话说完后,车内有一瞬间的沉默,仿佛能听见空气在缓缓流淌的声音。
恰逢下班晚高峰,前方有点堵车,荆哲把车停下,转头定定地看向她。
漆黑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似乎带了一丝若有所思的观察意味:“没了?”
“嗯?没了呀。”裴超雪眨眨眼,神色如常,“怎么了?”
“没什么。”前面的车流缓缓向前移动,荆哲开着车,状若无意道:“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裴超雪努力调整着心态,尽可能地让自己不表现出怪异。
“你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见卓怀。”荆哲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口中说的话听起来语调轻飘,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买的东西呢?落他那儿了?”
“……”裴超雪被问得一呆,这才想起来她买的那一堆东西在被肖斯海抓着的时候,挣扎着散落一地。
她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只能忐忑地顺着他的话说:“啊对,落他车上了,回头我去找他要吧。”
闻言,荆哲点点头,又继续道:“他绑你上车的?”
裴超雪:“?”
她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有点迷茫,迟疑道:“啊?没有啊。”
“那你是自愿上车的?”荆哲淡声说:“不像你风格。”
裴超雪:“……”
裴超雪认真思考了一番自己的风格——
如果没有遇上肖斯海这个人,那她在买完东西回家时碰到卓怀让她上车,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
跑。
她根本不可能乖乖上卓怀的车。
被荆哲猜了个透,裴超雪脸面有点挂不住。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扯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我当时看他一脸着急,看起来像赶着去救命的,所以我也没多想就上车了。”
“是么。”荆哲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见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裴超雪总算颤颤巍巍地放下心。
她另起了个话题:“对了,是回家吃吗?要不要去超市买菜什么的?”
“嗯。”荆哲开车拐进了超市所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顺便把你落卓怀那边的东西重新买了。”
两人进了超市后,荆哲推了辆购物车,而裴超雪晃晃悠悠跟个视察的领导似的,背着手走在前面。
她四下看看,瞟见有需要的,就蹿过去拿下来,扔到购物车里。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下午买了些什么,没一会儿便找齐了东西,“我好了,去看看菜?你会挑吗?”
“会一点。”荆哲说。
“你怎么什么都是会一点?”裴超雪撇撇嘴,“你这是谦虚呢?还是真就会一点?”
“真就会一点。”荆哲失笑道,“我不怎么做饭。”
也对。
sf有专门的阿姨,用不着他们做饭。
而且每天都阴间作息,更别提留出做饭时间了。
裴超雪思索片刻,觉得还是不要点菜为难他了,毕竟他可能也就只会一些简单的。
于是她拽着车和荆哲,走到卖西红柿的地方,认真挑了两个又红又圆的。
荆哲起初没觉得奇怪,直到她又蹿去拿了一盒鸡蛋回来,他才莫名其妙道:“你要吃番茄炒蛋?”
“啊,对啊。”裴超雪理直气壮道:“你不是就会一点吗?我就不为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荆哲好像气笑了。
他看着购物车里的西红柿和鸡蛋,默然片刻,推着车转头去了肉类区域。
裴超雪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内心有点惊恐:“你不会连番茄炒蛋都不会吧?”
荆哲:“……”
荆哲是彻底不想理她了。
他径自挑了一堆肉,懒得搭理这种质疑。
裴超雪全程盯着他,在旁边小声嘀嘀咕咕:“你要做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很难处理的样子。”
“等着吃吧。”荆哲没解释,漫不经心丢下一句:“你吃饭会张嘴就行。”
裴超雪:“……”
两人在超市里逛了一大圈,挑了不少食材和调味料。
裴超雪看着满满一筐的购物车,里面的鱼肉虾一样都没少,莫名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她指着购物车,愤愤地谴责荆哲:“说好的只会一点呢?会一点满汉全席?”
被吐槽了一通,荆哲也没反驳,只是气定神闲地说:“你不就爱吃满汉全席?”
“噗”的一下,裴超雪心里愤慨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
她斜了荆哲一眼,似是窃喜又似是不满,嘴里叽叽咕咕道:“你正经点儿,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特意学了我喜欢吃的菜。”
话音落下后,荆哲轻飘飘睨了她一眼,继续推着车往前走,淡声道:“这算什么误会?”
裴超雪脚步一顿,又迅速跟上他,“什么意思?”
大概是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显得很蠢,于是她又进了一步:“你是真的特意学过我喜欢吃的菜吗?”
“你觉得呢?”荆哲反问道。
“哎哟,”裴超雪不爽地拽着他的胳膊,“你就不能直说嘛?搞得我很自作多情似的。”
荆哲看着她的反应,顿了顿,似是要张口,结果又被裴超雪堵了句:“不要反问句!说陈述句!”
荆哲:“……”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
过了几秒,荆哲终于像是妥协般,率先偏开头,硬邦邦地陈述了一句:“是特意学过。”
这句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让裴超雪心里悬着的石头缓缓落地。
她轻而缓地眨了下眼,挽着荆哲的胳膊,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这不就得了?你有话直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都做过什么?”
“就像华都大学你肯定也不止去了一次吧?你还忽悠我说只去过一次。”提起这事,她还有一丝不爽,嘟囔着控诉他:“你骗我。”
“我的错。”荆哲坦然地应下了这个罪名。
他半垂着眼,看着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食材和日用品,如释重负般低声道:“确实不止一次。”
但他也并不准备让裴超雪知道。
在他离开学校、加入sf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下。
sf给他预支了薪资,签下他三年,如果三年内抵不上那笔预支的钱,那么合同就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无论是去比赛,还是直播、代言,无论以何种方式,合同都会持续到还清那笔钱为止。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他每一场比赛都不能出现失误,哪怕只是一点小细节。
因为他知道,一点小小的失误就可能让他被取代、轮换。
也是因此,在他第一次进入世界赛的那段时间,他总会彻夜彻夜地失眠。
越临近出国比赛,状况越发严重。
严重到方哥清晨起床喝水,都会看见训练室的门缝里透着电脑屏幕散发出来的光。
那时候方哥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荆哲通宵把自己练出事,所以每天晚上都盯着他准时关电脑睡觉。
大概是不想麻烦别人,荆哲在他的监督下,总算是收敛了一点,作息也正常了不少。
然而谁承想还不等收敛几天,方哥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荆哲的信息——
【出去散心,明天晚上回来。】
后天就是sf出国参加世界赛的日子。
虽然荆哲承诺明天就会回来,但方哥依旧放心不下,一直追问他去哪儿了,甚至想去找他。
然而荆哲只是说:【放心。】
所以sf也没人知道,那天晚上荆哲买了机票直奔华都。
然后在华都大学门口的喷泉池边安静地坐了一夜。
那才是荆哲第一次来华都大学。
他知道裴超雪如愿以偿考上了这所学校,也知道她肯定在这座校园里。
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来做什么。
学校不属于他,同学不属于他,她也不属于他。
他和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牵绊,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有什么用。
甚至学校这么大,连找一个人都仿若大海捞针,他来这一趟,很有可能连见一面都见不到。
但他还是安静地坐了下来,在这里等了一天。
不知道是华都大学看不下去了还是什么,第二天下午,裴超雪还真出了校园。
那天辅导员恰好问她要证件照,而她却觉得自己以前的证件照太丑了拿不出手。
所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去附近一家评分很高的照相馆重新拍一套。
于是在门口喷泉池边坐了一天的荆哲,终于见到了裴超雪。
那是自两人分手后,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她。
裴超雪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发梢烫了卷,顺滑地散落在胸前。
香槟色的衬衫搭配着黑色鱼尾裙,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遗,气质也一如既往的出挑,走到哪里都有人会多看几眼。
荆哲似是没想到会真的碰见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沉静幽深的眸光却一动不动地落在裴超雪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直到她的身影渐渐微缩成一个小点,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慢半拍地拿出手机。
然而裴超雪的身影却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街角。
秋天的华都,枯叶扑簌簌地顺着风落下。
有段时间没下雨,彼时干燥的空气并不算多清新。
尤其是汽车驶过时,余留的车尾气更是让人头昏脑涨烦躁不堪。
荆哲站在街边,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浮上心头。
不是惊讶,不是失落,也不是后悔。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
枯木逢春。
临近结账,裴超雪拽着购物车,又往里塞了点饮料,说是准备直播的时候喝。
荆哲任由她往间隙里塞东西。
她跟个老大爷似的,背着手悠悠哉哉走到自助结账的地方,却见那里人满为患。
倒是远处,有几个人工收银台刚开放,顾客寥寥无几。
还有工作人员在提醒前面人少。
于是裴大小姐又拽着购物车和荆哲,去了前面的人工收银台排队。
一般这种收银台旁,总会配着几个货架。
货架上有几排放着口香糖,也有几排放着巧克力。
还有几排,会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大小姐虽然不爱逛超市,但她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她以往就算瞥见了也是一眼带过。
但今天不知怎么,也许是回想起了自己酸软疲累的手,她的心莫名一颤,视线悄无声息地转向了货架上那一排排“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一眼,就跟触了电似的迅速收回。
她垂头紧张地搓了搓指尖,忽然转过身跟荆哲说:“对了,我好像还有个东西忘买了。”
荆哲:“什么?”
裴超雪短暂地思索了下,随口道:“我平时用的那个白桃味洗发水,帮我去拿一下吧?”
荆哲点点头,转身便朝洗护用品的区域走去。
裴超雪见他走远了,立马扭头看向刚才那个放着乱七八糟东西的货架。
看了两秒,她发现自己毫无经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挑。
眼看着要排到她结账了,裴超雪情急之下干脆每种都扔了一盒进购物车。
出手十分阔绰。
等荆哲拿着洗发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收银台尾端装东西了。
见他来了,裴超雪有点做贼心虚,下意识摸了下羽绒服两侧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转移话题道:“找到啦?”
“嗯,拿了两瓶。”荆哲把洗发水放在收银台上。
看他好像没有察觉,裴超雪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她明明是来消费的,但莫名更像是个做贼的。
她把袋子放进购物车里,准备推到超市门口,中途却听荆哲突然说了句:“等等。”
裴超雪回过头,结果就见荆哲的视线好像在一旁的货架上逡巡了片刻。
莫名的心虚让她顿时头皮发麻,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个瞬间从四肢百骸汇聚起来,直冲脸颊。
不可抑制的红晕顿时泛了上来。
两秒后,她顶着一颗红成西红柿般的脑袋,眼睁睁看着荆哲的手从货架上划过,拿了两盒东西扔到收银台上。
虽然好奇心驱使她去一探究竟,可她顶着的那颗涨红的脑袋,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裴超雪就这么僵硬地站在收银台旁,看着荆哲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晃而过。
而后,他又莫名弯了下唇角,漂亮的薄唇中轻缓地吐露出一句残忍至极的话——
“拿两盒薄荷糖。”
裴超雪:“…………”
你以后最好都买薄荷糖(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