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脸

露脸

被戏耍了一通的裴大小姐,一路都没搭理那个罪魁祸首。

她就像是恼羞成怒了似的,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垂着脑袋把安全带系上,然后开始闭眼装死。

荆哲把东西放到后备箱后上车。中途,他瞥了一眼缩在副驾驶的裴超雪,直截了当道:“你生气了?”

平时不见他这么直白,现在不要他直白的时候,他又开始直白了,裴大小姐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总不能说“哦我刚才以为你要买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但你最后没买所以我觉得你很讨厌”吧?

于是她只能硬邦邦道:“没有。”

“真没有?”荆哲慢悠悠地系上安全带。

“当然没有,我生气干嘛?”裴超雪眼睛都不睁,不爽地摆摆手:“快开车吧,我饿死了。”

荆哲看了她两秒,见她现在明显是炸毛的意思,终于失笑着开了车。

超市离家不远,没两分钟车就开到别墅区附近的街角了。

裴超雪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把脸偏向窗外一侧,偷偷睁开眼,看着窗外变幻莫测的夜景。

谁承想,她视线随意一瞥,却看到了肖斯海的身影。

几个小时过去,他依旧坐在今天荆辰跟他吵架时的那个花坛边上,旁边放着满满一个购物袋,上面的Logo就是他们刚才去的那家超市。

大概是裴超雪落下的东西。

也许是车行驶而过的动静惊动了他,肖斯海忽然擡眼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裴超雪立马收回了视线,把头转了回来。

“怎么了?”荆哲好像没看见肖斯海,但察觉了裴超雪的动作,冷不丁问道。

“没什么。”裴超雪神色如常,“就是有点饿了。”

荆哲沉默片刻,轻点了下头:“待会儿就到。”

肖斯海的出现就像一道小插曲,反正荆哲没有看见,所以裴超雪转眼便抛到了脑后。

她进门把外套顺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蹬掉鞋,直接往沙发上一扑:“好饿。”

“我尽量快点。”荆哲把两袋子东西拎进厨房,“或者你先吃点其他的?”

“不,我跟你一起做饭。”裴超雪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

闻言,荆哲眉梢轻扬:“你会?”

“不会啊。”裴超雪理直气壮地掐着腰,“你教我不就会了吗?”

荆哲:“……”

“你出去待着吧。”荆哲把两个购物袋里的零食挑出来,统一装到一个袋子里,直接塞给她:“随便吃点,别吃太多。”

裴超雪:“……”

尽管荆哲自称在厨艺方面他是“会一点”,可在裴超雪这种厨艺废柴看来,他会的可不止一点。

他还真做了一桌子菜。

虽然称不上正儿八经的满汉全席,但两个人吃八个菜确实有点多了。

好在荆哲知道她不会吃太多,每道菜也没做多少,只不过架不住菜多,最后还是剩了些。

见裴超雪吃饱了,荆哲起身拿保温盒把菜装起来,又放到了袋子里。

裴超雪看着他的动作,疑惑道:“你要给谁送饭?”

“给si。”荆哲随口一提:“他刚在群里说自己训练太认真又饿了,让我把剩的带给他。”

裴超雪:“……”

这也确实是si能干得出来的事,裴超雪没多想,摆摆手随他去了。

荆哲拎着东西走到门边,顺手把裴超雪挂在衣架上的队服外套拿下来,穿上后便走了。

裴超雪拿着自己刚买的饮料,准备上楼直播。

马上就到她正好停播一个月的日子了,她也该上线跟水友们解释个清楚了。

毕竟她和荆哲的事现在还在电竞直播圈里热议,上个微信都能看到一大堆人来问她情况。

只不过她一进房间,看到早上遗留下的那张略显凌乱的床铺时,她脑海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外套里的东西没拿!

裴超雪倒吸一口凉气,连滚带爬地跑下楼。

结果就见自己挂在门口的那件队服外套,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荆哲出门后,把东西随手放在sf的门外,然后便朝小区门口走去。

今天南都的天气欠佳,夜幕沉沉,天际见不到一点星光。

路边依旧有些积雪,还有几个歪七扭八的雪人矗立在路上,化了大半,似是谁家顽皮的小孩堆起来的。

荆哲穿过幽寂的花园,快步走出别墅区的大门。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边沉默地听着卓怀发给他的语音消息——

“是啊,我半路碰上她的。”

“本来我都懒得喊她,但看她被一个男的拽着,估计遇到麻烦了吧,所以我就……”

听到这里,荆哲突然把语音掐了,声音在沉浓的夜色中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拐过街角,擡眸看了眼仍旧坐在花坛边的人,擡步走了过去。

肖斯海一动不动地坐着,手肘撑在膝盖上,颓丧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出神地望着地面的积雪发呆时,一双略显眼熟的运动鞋忽然踏在了他面前的积雪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灰暗的影子也跟着笼罩下来。

肖斯海一愣,擡头望去,就见荆哲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冷淡至极。

“小哲……”肖斯海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尴尬地搓手:“你终于来了。”

他这几年因为赌博欠了高利贷,被人打过不少次,再加上酗酒,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所以现在脊背也有些佝偻,即便是站起来,也比自己儿子矮了一截,气势上更是如此。

没有父亲的威严,他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气氛莫名沉寂下来。

最后还是荆哲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的视线从肖斯海身旁的购物袋上一晃而过,冷不丁问道:“买什么了?”

闻声,肖斯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尝试跟他热络下:“哦……就是些……”

话音一顿,他余光瞟见荆哲愈发阴郁的脸色,整个人霎时一僵。

他还以为是裴超雪和他告状了,连忙解释道:“是那个小姑娘买的,她落在这儿了,我帮她收着。”

“落你这儿?”荆哲似是笑了,短促的笑声在这雪夜中显得异常清冷刺骨:“你找她了?”

被问及这个问题,肖斯海突然沉默了。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荆哲压下眉眼,冷漠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找过她?”

“我……”肖斯海在他这个儿子面前完全没有父亲该有的威严,反倒像是个被管教的小孩,说起话来欲言又止,仿佛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他:“不是我找她,是在路上遇见了。”

“遇见了。”荆哲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要打扰她?”

他站在路灯下,平日里俊朗的眉眼被勾勒得冷淡又锋利,仿佛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戾气所笼罩。

他隐忍地捏了捏指关节,却又像是忍不住了似的,猛地擡手攥住肖斯海的衣领,强迫他擡头,语气宛如淬了冰似的,低声质问:“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自己有多见不得人你不知道?”

“我哥到现在都不敢谈恋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肖斯海惊恐地喘着气,语无伦次道:“我只是在这边等你的时候看到她了而已。”

“放屁。”荆哲脸色骤冷,猛地撒开他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推。

肖斯海跟荆哲比起来本就瘦弱,刚才又被拽得重心有些不稳,现在踉跄着倒在地上,半晌才爬着坐起来。

荆哲蹲下身,再次抓住肖斯海的衣领,“我说过,你这种恶心的东西就该把自己藏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不、不是,小哲……你听我说……”肖斯海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苍白的脸色此刻被勒得涨红,他下意识去掰荆哲的手却没撼动分毫,只能颤着唇吞吞吐吐:“真的……就最后一次,你再帮我一次……还清了之后我就去找个工作……不然我会被抓去……”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荆哲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反而越发强烈。

肖斯海感觉自己周围的氧气被一点一点抽干,他拼命摇头,却于事无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哲眼底寒光骤起,然后听着他那道被风雪掩盖的嗓音宣判道:“有时候我是真的希望……”

“你要不然死了算了。”

“——荆哲!”

裴超雪的声音穿透夜色,混含着的脚步声从身后乍然传来。

话音入耳的瞬间,荆哲像是回过神来似的,怔忪的同时手上力道跟着骤然一松。

肖斯海也仿若劫后余生。

他忙不叠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形容狼狈。

荆哲眯了眯眸,警告似的剜了他一眼,而后又霎时收敛了神色,转身朝裴超雪走去。

裴超雪急匆匆跑到荆哲面前,轻喘着气,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朝肖斯海的方向看了一眼,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荆哲面色如常,“你怎么来了?”

“我……”裴超雪想起自己追出来的目的,突然一噎,没吭声。

而荆哲也没追问,淡定地整理了下衣服,揽过裴超雪,朝别墅区的方向走,“回去吧。”

“真没事吗?”裴超雪心有余悸地转头看向肖斯海,忍不住停下脚步:“要不要送叔叔去医院啊?感觉他状态很差的样子。”

闻声,荆哲也跟着停下。

他回过头,漠然地扫了一眼肖斯海,安静了须臾后,还是松了口:“好。”

原本那么点时间的缺氧并没有给肖斯海带来什么严重后果,但架不住他自己身体状况实在太差。

而且到了医院后,荆哲才发现他手臂上还残留着密密麻麻的针孔,曾经干过什么不言而喻。

只不过,肖斯海自己好像不太愿意留在医院。

他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犹疑和惧怕:“我也没什么问题,没必要住院的。”

“是没必要。”荆哲语调平静,“浪费资源。”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荆哲还是让肖斯海做了个全面的检查,然后把他安置在了医院:“你还差多少钱?”

肖斯海怔了怔,刚想说话,却又听荆哲挪开视线低声道:“算了,关我屁事。”

说完,他便径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然而在他刚碰到门把手的刹那,肖斯海忽然喊住了他:“小哲……”

荆哲沉默着停下脚步,没回头。

“我……”肖斯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苦笑道:“我今晚能回去吗?”

“你回哪儿?你还有地方住?”荆哲转过身,神色在病房冷白的灯光下异常冷峻:“在这待着吧,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他的回答似乎是给了肖斯海一丝希望,“你的意思是你会帮……”

“我不会。”荆哲漠然的视线静静落在他的手臂上:“你欠的钱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欠你的。”

肖斯海哑然半晌,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垂下了头。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荆哲脾气温和,性格乖巧,别人一和他说话他就笑,骗他他也笑,和现在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他一不留神,自己儿子就变成这样了。

冷淡,阴郁,满身戾气,沉默寡言。

肖斯海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把家庭、生活都搞得一团糟,但他又没有办法重回正轨。

在踏入泥潭前,他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

在陷入泥潭后,他又开始做着摆脱一切的美梦。

可每次荆哲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后,他又会跳进另一个泥潭,不断循环。

他好像太想证明自己了。

当初和荆璨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他配不上荆璨。

而他却觉得,荆璨无非是家庭经济条件优渥,他只是运气不好没投到好胎,跟他本身怎么样无关。

钱不过身外之物,有钱又算得了什么?

结果他却一头栽在所谓的“钱”上,挣扎了多年。

试图用钱来证明自己的成功。

一份平凡普通的工作满足不了他,他又没有经商的本事,于是就只能去赌博。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就连当初从裴宏岂那边拿到钱后,他想的也是:只要我把欠债还清了,接下来赚到的钱就都可以给荆璨治病。只要是用他赚的钱把荆璨治好了,那就没有人会看不起他。

然而现在荆璨不在了,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几年过得乱七八糟,到底是在争什么。

但是又因为想不明白而郁郁寡欢,去寻求各种各样的方式麻痹自己。

最后演变到现在这种境地。

肖斯海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在荆哲迈出门的时候再次开口:“小哲,我……”

欲言又止半晌,他最后还是只苦笑着挤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话音刚落,一直不愿搭理他的荆哲,忽然回过头,冷眼看着他,“你猜我妈当初在医院待了多久?”

撂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没再管肖斯海是什么反应,直接离开了医院。

裴超雪坐在车里,满脸焦急地等待着荆哲。

她原本想跟着荆哲一起进医院,结果荆哲却只是告诉她他马上回来,然后反手把她锁在了车里。

本来她还想着等荆哲回来找他算账,但现在看见他的身影,她却直接把算账的事抛到脑后,急忙问道:“叔叔怎么样了?”

荆哲默了默,“没事。”

“真没事吗?”裴超雪还是有些顾虑,“我感觉他弱不禁风的,跟马上就要倒了似的。”

“他抓着你的时候也没弱不禁风吧。”荆哲冷声道。

听见这话,裴超雪霎时一愣,尴尬道:“你都知道了啊?”

“嗯。”荆哲面无表情地发动车,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的意思。

但裴超雪心里的顾虑依旧挥之不去,憋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道:“那个……我刚出来的时候,你和肖叔叔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荆哲冷眼看着前方路段,对此事闭口不谈。

然而他越不说,裴超雪就越心急。

虽然当时她离得远,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看见。

荆哲的状态真的是前所未见的阴郁,仿佛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所以这一路上,她一直在追问这件事,不问清楚她就不能安心。

可荆哲依旧闭口不提。

她反复问了几遍都没有结果,以至于积压许久的焦虑和不安,最后在进家门的时候终于爆发了。

她把身后的门“砰”的一关,口不择言道:“怎么可能没发生什么?我都看见你勒他了!”

话音抛出的刹那,荆哲霎时停住了脚步。

裴超雪也站在玄关处,咬着唇看他。

气氛一片死寂。

这压抑的沉默让裴超雪心里焦躁不已。

她按捺不住,急匆匆走到荆哲面前,强迫他看自己:“你刚才是不是……”

“是。”荆哲闭了闭眼,绕开她朝楼上走,冷漠地抛下一句:“我想让他消失。”

闻言,裴超雪一愣,连忙追上他的脚步。

然而荆哲却突然停在了楼梯拐角。

他垂着眼看向她,冷不防道:“其实你还有选择机会。”

“啊?”他这没头没尾的话说得裴超雪一头雾水,她擡头迷茫地问:“什么机会?”

别墅二楼没有开灯,只有一楼客厅的光源在强撑着将屋内照亮。

荆哲站在一二楼的拐角处,身影隐没在半明半暗的交界,眼眸低敛,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动着唇瓣开口道:“裴叔叔的事我还是会帮,你不用因为这种事就让自己和我捆绑在一起。”

“我知道你会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强迫自己。”

“什、什么?”裴超雪倏地瞪大了眼,两步并作一步蹿上台阶,气势汹汹地走到荆哲面前:“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可以跟我分手的意思。”荆哲偏开头,淡声说,“随时。”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刹那,整个屋子都仿佛陷入死寂。

就连周遭的空气也像是凝固了一样,不再流动,令人窒息。

这长久的沉默让人脊背发麻。

有一瞬间,裴超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但看着荆哲低垂的眼睫和冷硬的表情,她又觉得自己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她大概是反应过来了,突然嗤笑出声。

荆哲错开她的视线,没作声。

她看着荆哲这副样子,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猝不及防地擡手拽住他的衣领发力,迫使他微弯下腰。

然后狠狠地在荆哲唇瓣上咬了一口。

血腥味顿时弥散开来,裴超雪这才跟解气了似的放开他,瞪着眼掐腰扬言道:“你再说一遍?”

荆哲:“……”

荆哲擡手摸了下唇,就见一滴血迹落在了指尖。

沉默。

见他不说话,仿佛在思考人生,裴大小姐气焰更甚,发出了质问三连:“说这种话?!你怎么敢的啊?!谁给你的勇气啊?!”

她气恼地瞪着荆哲:“我跟你说,这话我不爱听,给我撤回。”

荆哲:“……”

哑然了好半晌,荆哲才跟回过神来了似的,抹掉唇上的血迹,妥协般叹了口气:“我是认……”

“真”字还没冒出头,裴超雪大概就已经意识到得软硬兼施,于是那张嚣张至极的小脸突然一垮,豆大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呜呜呜……”

这变脸速度令人震撼,完全没有防备的荆哲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怔了怔,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伸手去抱她。

然而裴超雪却拼命挥开他的手,梗着嗓子道:“走开!反正你也想跟我分手,你还耍什么流氓,离我五米远!”

荆哲:“……”

“我没有。”荆哲本来就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现在遇到这种情况,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内心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只能认真和她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我这种人。”

“你哪种人?你犯罪嫌疑人吗?”裴超雪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大声控诉他:“凭什么每次分手都是你说的算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独断专横啊?说和就和说分就分,我他妈是狗吗被你有事没事逗两下?”

说着,她猛地擦掉脸上的眼泪,转身就往楼上跑,嘴里还嘀嘀咕咕道:“想摆脱我,做梦去吧你!”

荆哲:“…………”

裴超雪跑进屋里之后立马就把门反锁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给荆哲一点教训。

她就搞不懂了,明明她也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个问题,他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跟她触犯了天条似的!

磨了磨牙,裴超雪气恼地瞪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趴在床上猛地捶了下枕头,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臭男人。”

她心情极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揍了半天枕头也没能好转。

可她又不想被这种垃圾情绪萦绕,于是想了半天就只能打开电脑,准备去游戏里找几个倒霉蛋虐一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原本她没准备直播,毕竟她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太适合直播,但架不住有人一直催她。

她一上线,一堆主播朋友闻讯赶来,像是想八卦,又像是想蹭热度。

就连威威和逍遥也在五排群里疯狂艾特她:【@莱特斯诺,卧槽,斯诺你终于上线了!】

【我靠靠靠,失踪人口回归!】

【今天你要直播吗?我感觉直播间会有很多黑粉。】

【要不要我们去帮你骂人啊?】

本来她就想随便打两把虐一下菜缓解一下心情,但转念一想,好像整治来撞枪口的黑粉更能缓解心情。

于是她思索片刻,干脆一边打开直播后台,一边回威威的消息:【行,三排?】

谁料她的消息刚发出去,群里又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z:五排?】

裴超雪:“……”

谁跟你五排?!

裴大小姐凶巴巴地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她不搭理,威威和逍遥更不敢搭理,毕竟z现在都可以算是她的“绯闻男友”,他们哪儿敢给她没事找事。

于是他俩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可是小鱼不在,四排咋开?】

【再拉个人?】

【现在这时间点要么训练要么挑战赛,不好找啊。】

【那没辙了。】

裴超雪解气似的轻哼一声,没再管群里说什么,径自开了直播。

威威的话可谓一语成谶,裴超雪一开播,就有人在直播间骂她了。

言语尖锐到仿佛她杀人放火。

她看着那些辱骂的词汇,也没多说,直接点进了威威的排位邀请,然后趁着空闲时间挨个禁言。

直到有个弹幕质疑道:【直接手动闭麦啊?都不解释一下?是被说中了?】

“个人感情生活跟你解释什么?”裴超雪反问道,“你不就是一看乐子的么?”

说着,她又直接把这人禁了,“我玩不起,就爱禁言,实在不行你也来禁我言吧。”

虽然真有黑粉去举报她的直播间,但因为她也没做什么,甚至连脏话都没说,根本禁不了她。

于是那帮人纷纷开了小号来切号继续辱骂。

游戏语音里,威威被这阵仗吓得不敢说话,只能哼哼唧唧小声道:“能开吗?还是你要再处理一下?”

“开吧。”裴超雪无所谓道,“待会儿处理也行。”

她话音落下后,威威便开了游戏。

而直播间那边,也在此刻突然刷出了一行行禁言提示——

【[莱特斯诺什么时候道歉]已被房管[sf-Awake]永久禁言。】

【[今天Awake分手了吗]已被房管[sf-Awake]永久禁言。】

【[莱特斯诺滚出电竞圈]已被房管[sf-Awake]永久禁言。】

裴超雪瞟见荆哲进了直播间,眸光微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房门。

见门依旧紧闭,她鼓了鼓腮帮子,突然切换到直播后台,把荆哲的房管下了。

弹幕里,磕Cp的和不磕Cp的都沉默了,接着便掀起一片齐刷刷的问号——

【什么意思?】

【为啥把Awake房管下了啊?真分手了?】

【真分手了Awake来帮她禁言啊?一看就是小情侣闹矛盾,你没谈过恋爱吧。】

【哦我知道了,Awake先出轨的。】

“……有些人能不能消停会儿。”看到那句,裴超雪是真的忍不住了,直言道:“Awake没有出轨,你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有些人真的理解能力堪忧,都说了小情侣闹矛盾了,看不懂吗?】

【那跟Awake逛街的那个女生是谁啊?是你吗?】

【怎么可能是她,要是她还不赶紧开摄像头澄清?还在这bb,不就是因为证明不了吗?】

这条弹幕从直播间顶端缓缓划过。

大概是众人觉得这个逻辑好像很有道理,于是思索片刻后又被带了节奏,开始跟风质疑。

然而就在质疑声逐渐占领直播间的时候,屏幕右下角却忽然多了一个小方框。

两秒后,一张干净白皙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中间。

屏幕里的女生红唇雪肌,眉眼轮廓精致明艳,却又不乏透亮的清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哭过一通的原因,她眼尾和鼻尖都泛着红,唇瓣也微抿着,肉眼可见的心情欠佳,有种在跟谁闹小脾气的感觉。

她轻拧着眉,手正扶着摄像头摆摆弄弄,嘴里不耐烦地嘀咕道:“是这么开的吗?看得见吧?”

直播间:“……”

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