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超雪这一声“妈妈好”直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喊愣了。
蓝莺显然也没想到荆哲带来的女朋友会是自己女儿，一时间有些懵：“超雪？”
场面一度十分微妙。
过了片刻，还是向来圆滑的荆辰率先从这片尴尬的氛围中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但面上却只是短暂地顿了一瞬，马上打圆场道：“这么巧？超雪是蓝阿姨女儿？难怪都长这么好看。”
裴超雪：“……”
你说这话不违心吗？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好在蓝莺并没有察觉异样，反应过来后甚至有些惊喜，眉梢眼梢都染上了笑：“原来超雪男朋友就是小哲啊？早上还听她说了来着，我还问她能不能约你明天见面呢，这不就巧了？”
虽然蓝莺说的都是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裴超雪总感觉在荆哲面前提到这事很奇怪，就像被亲妈拆台了似的。
尤其是在荆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情况下。
裴超雪被看得头皮发麻，偷偷瞟了眼荆哲，忙不叠转移话题道：“妈妈，赶紧让我们进去吧，我饿死了。”
“行行行。”蓝莺和她许久未见，现在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
她笑着让服务员进来帮着点菜，“菜我已经点了些了，你们看看还要加什么。”
“好好好。”裴超雪连连点头。
她本以为刚才那令人尴尬的话题已经过去了，谁承想落座的刹那，荆哲微沉的声音隐约从她旁边传来：“早上跟阿姨说什么了？”
裴超雪：“……”
虽然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裴超雪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兴师问罪的意思。
仿佛对她没有转达未来丈母娘的邀请而感到不满似的。
悻悻地撇了撇嘴，裴超雪别别扭扭解释道：“就跟我妈提了句我有男朋友了，然后她就让我带来看看。”
“本来我是想跟你说的，但这不是突然有约吗？一打岔我就给忘了。”
闻言，荆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
见他反应平平，裴超雪莫名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下意识侧目看了他一眼。
余光里，荆哲默默拿过杯子，给她倒了杯水。
汩汩的水流和杯壁相碰，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沉静地落入耳畔。
裴超雪见他好像没什么异样，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收回目光。
谁料下一瞬，荆哲漫不经心的调侃忽然混入水声中，轻飘飘传来：“我还以为我见不得人。”
裴超雪：“……”
就知道这人又在酝酿大招挤兑她。
裴超雪咬了咬牙，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了下他的鞋面，“你正经点儿！”
“对了，这见面见得匆忙，我也没给小哲准备额外的礼物。”蓝莺一拍脑袋，把原本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一人一份递给他们：“按理说小哲应该还有一份的，但我今天才从超雪那边知道她谈恋爱了，所以也没来得及准备，下次补上。”
说着说着又把锅扣她头上了，裴超雪回过神来，不爽地鼓了鼓腮帮子：“妈妈，那我的礼物呢？”
“在小哲的盒子里，情侣手表。”蓝莺佯怒地看了她一眼，“你早跟我说，我还能再给你准备一份。”
全场都在控诉她没有及时禀告自己谈恋爱的事，裴超雪有些郁闷，但又没法反驳，只能垂着脑袋拨弄着桌布。
荆哲看了一眼她耷拉着的脑袋，淡笑着帮她解释道：“我和超雪刚确定关系没多久，时间紧了点，她也不是故意不说的。”
闻言，一旁正在喝水的荆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俩不是……”
然而话刚冒了头，就被荆哲意味深长的眼神按回去了。
荆辰没好气地放下水杯，没再拆台。
倒是蓝莺，脸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话音都带着笑：“我本来还担心超雪没谈过恋爱，会被外面不靠谱的男孩子骗，现在一看是小哲，我也就放心了。”
不知为什么，荆哲听见这句话后明显顿了一瞬，似是有些出神。
裴超雪没注意到，依旧嘟嘟囔囔吐槽道：“我眼光哪儿有那么差？我从小眼光就好。”
“从小眼光就好？”蓝莺毫不留情地拆她台：“你小时候眼光好个屁，隔壁小男孩从花园里给你摘了朵花就给你骗到隔壁挖泥巴了，我真是愁死了。”
裴超雪：“……”
“哪儿有啊？”裴超雪显然不记得这么久远的事，一时间有些呆滞：“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跟现在怎么能比？”
“是是是。”蓝莺失笑地摇摇头，顺着她道：“现在一朵花骗不走了，怎么着也得一座花园吧。”
大概是起了话头，蓝莺突然就顺着回忆起了裴超雪小时候的事。
无论是裴超雪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她都能说出来，一桩接着一桩，糗事好事混着说。
说得裴超雪脸色愈发涨红，急迫地阻止道：“妈妈！你这样让我很丢脸！”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蓝莺看她脸都红了，笑吟吟道：“这不是感觉你小时候可爱嘛。”
“哪有可爱啊。”裴超雪磨着牙，瞪了一眼在旁边低笑的荆哲，指着他告状道：“你看他都在笑话我了。”
“人家小哲哪儿是笑话你？”蓝莺一副看破又要说破的样子，“人家也是觉得你可爱。”
偏偏荆哲还要在这个时候顺着话点头：“嗯，确实。”
裴超雪羞愤地踩了荆哲一脚，干脆埋头吃饭不肯再吭声。
“对了，你俩估计不记得了，小辰还记不记得啊？”蓝莺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冷不丁问道：“你妈妈带你们俩去过华都，当时还来我们家住过两天。”
“那时候你估计……”蓝莺回忆了一番，“六七岁的样子吧？当时小哲也是小小一只。”
被她这么一提，荆辰愣了愣，零星的回忆才渐渐涌入脑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顿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什么好玩的，莫名笑了声，视线在裴超雪和荆哲中间逡巡了片刻，又转向蓝莺，笑着道：“当时他们俩是不是还打了一架？”
裴超雪：“？”
荆哲：“……”
这事显然不在他们俩的记忆中，两人毫无插话的余地，只能任凭蓝莺和荆辰调侃——
“对呀，当时他俩才两三岁吧。”
“小哲那时候特别可爱，别人一逗他就笑，所以我给他买了好多小玩意儿。”
“结果超雪吃醋了，气冲冲跑去找小哲算账，像个恶霸一样要把人家的东西抢走。”
“然……然后呢？”裴超雪完全不记得自己还干过这么凶悍的事，讪讪地瞄了荆哲一眼，问道：“我真抢走了？”
“你抢个屁。”蓝莺似乎对她的战斗力相当不屑，“你去推人家小哲，结果人家没倒你先倒了，他还得反过来哄你。”
“然后你大概是发现人家吃软不吃硬吧，愣是靠哭把我送他的玩具全拿回来了。”
“小小年纪还是个人精。”“我小时候有这样吗？”裴超雪心虚地看了荆哲一眼，悻悻道。
蓝莺和荆辰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以前的事。
主角有时候是裴超雪，有时候是荆哲，还有时候是荆璨。
而荆哲在一旁安静地弯着唇角，笑着听他们聊。
他每次安静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幅淡逸劲爽的画卷，锋利又不失温和。
裴超雪盯着他，不经意出神了片刻。
察觉到目光，荆哲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裴超雪飘忽地收回视线，悄咪咪勾了勾他桌下的手，“就是好奇，你小时候一逗就笑是什么样子？”
“我以前每次逗你你都不开心，真的很难想象啊。”
她这句像是调戏又像是抱怨的话让荆哲倏地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迟迟开口：“我没有不开心。”
他的声音低而缓，混入蓝莺和荆辰的聊天声里显得不甚清晰。
裴超雪没听清，又把耳朵凑过去问了句：“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
荆哲看着她白皙的耳尖，视线稍顿，心里莫名萌生出一丝罕见的顽劣。
他垂着眼，刚到嘴边的话也跟着莫名转了个弯，骤然缩水成了三个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刹那，裴超雪耳尖霎时烧了起来。
她羞恼地瞪了荆哲一眼，又看了看对面正在聊天的蓝莺和荆辰，憋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又小心翼翼地憋出一句：“哦……知道了……我也喜欢你。”
这一顿饭下来，蓝莺聊了不少他们小时候的事。
大多都是蓝莺在说，偶尔荆辰和她聊聊，裴超雪和荆哲鲜少插话。
等饭局结束后，众人聊笑着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蓝莺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道：“对了，小哲跟我一辆车吧？”
这话一出口，裴超雪愣了愣，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荆辰就跟着道：“那我带超雪回去。”
“……”被支配的裴超雪脸色一僵。
蓝莺说这话明显是想和荆哲单独聊聊，她自然是没必要挤过去。
但她也不想和荆辰一辆车！
即便荆哲刚开导过她一番，可她也需要时间调整一
要让她立刻直面向来不待见她的荆辰，显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裴超雪顿时有些欲哭无泪。
她攥了下指尖，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荆哲。
好在荆哲也意识到了问题，将视线转向荆辰，淡声说：“不用，她得帮我把车开回去。”
“你的车我找人来开。”荆辰二话不说直接发消息找了人，把裴超雪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裴超雪脸色顿时变得五彩缤纷。
荆辰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走在前头的蓝莺，低声吓唬她：“怎么着？怕我把你拉去卖了是吧？”
裴超雪：“……”
“荆辰。”荆哲眉心轻蹙，眸光在顷刻间瞥扫过来，内里暗含着警告意味。
平时他都会管荆辰叫哥，这么直呼大名的情况少之又少。
荆辰顿时直起了脊背，哼笑道：“放心吧，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你怕什么？”
眼看着离停车场越来越近，荆哲蹙了下眉，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裴超雪：“别管他，你开你的。”
“……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荆辰简直对他这行为无语至极，“我都说了我不会怎么样了。”
“再说了，”荆辰轻嗤了一声，目光从裴超雪身上掠过，又朝蓝莺的方向示意道：“我就算不给你面子，也不会不给蓝阿姨面子。”
这话倒是不假。
早年荆璨和蓝莺因为一部电影相识，自那之后便成了台前幕后最好的朋友。
哪怕荆璨落魄之后，蓝莺也没和她断了联系，反而还经常出手相助。
无论是肖斯海的债务，还是荆璨的医药费，蓝莺都大大小小帮过忙。
这份恩情荆辰自然是看在眼里。
所以此刻，他即便再厌恶裴宏岂，厌恶他的女儿裴超雪，却也没法抹去裴超雪和蓝莺之间的羁绊。
他对裴超雪的看法，可以说是因为裴宏岂而殃及池鱼，也可以说是因为蓝莺而爱屋及乌。
再加上荆哲横隔在其间，他自然是爱屋及乌更多一点。
……虽然现在只有一点。
“——嗯？你们仨是还有其他事吗？”原本蓝莺已经走到了车边，但看见他们仨没跟上，于是又转了回来，关切问道。
见蓝莺往这边走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岔开了话题，没再讨论这事。
裴超雪瞄着荆辰，紧张地抿了抿唇，但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他走到车旁边。
荆哲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不想跟他一起就不要勉强自己。”
荆辰：“……”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荆辰无语地瞥他，“你才是别吓到人家好吧，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这么一句话别把人家的心理防线又击溃了。”
裴超雪见他俩之间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只能拽着荆哲衣角小声分析起来，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没关系！有些事我总归要面对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而且，”她话音一顿，顶着荆辰审视的目光，微微弯起眼睛：“荆辰哥是你的家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这高帽一扣，弄得荆辰和荆哲都无话可说。
好在荆哲的面色因为这句话终于稍见缓和。
但他好像依旧有些不放心，于是偏头轻飘飘扫了眼荆辰，又跟裴超雪嘱咐道：“要不然你开录音？”
荆辰：“……”
荆辰：“你这人控制欲怎么这么强呢？”
荆哲：“我是在控制你。”
荆辰：“……”
荆辰彻底被他气乐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把荆哲往蓝莺的车里一推，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低声说：“别管别的，专心和你未来岳母聊天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