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场合,他许云怎么敢的啊,没见长老他们都笑脸作陪吗,大家有说有笑吃吃喝喝,你居然胆敢提出舞刀弄枪的请教,若引得陈宣不快担待得起吗
不客气的说,这已经是极大的冒犯了,很扫兴的行为,稍不注意就会破坏良好的气氛导致双方不欢而散,这会让整个太玄门都陷入被动。
叫真起来,他这分明就是不知轻重,不分场合不顾大局,一个势力里面,很容易因为这种人而坏事!
许云二十一岁,太玄门入室弟子,一身白衣,长相还算俊朗,已经是任督二脉都打通大半的修为了,不出意外,按部就班下去,最多十年之内有望先天,放眼江湖都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若非有这样的修为,也没资格坐在大殿内作陪。
可这样的他,在太玄门却算不上出彩,同代弟子里面单纯的修为都排到十多名去了。
能有这样的修为,他自然不是笨蛋,如此行为肯定是要冒极大风险的,可机会只有一次,他不想错过,宗师强者的指点啊,太难得了,哪怕太玄门有这样的存在,可碍于门规,几人有那等荣幸
冒风险,总好过错过这次机会,大不了后面接受惩罚就是,若能得到指点,再大的惩罚都值得,反正罪不至死。
说不好听他是不分场合不知轻重,说好听是有上进心的。
只能说他太想进步了。
此时他躬身行礼,一脸诚恳期待的看着陈宣,周围异样的眼神都顾不了那么多了。
原本他这样的行为是师父管教无方,需要师父出面训斥,可当下场合,掌门玄阳不得不率先表态,几乎是他刚刚说完便沉声道:“许云不得无礼,还不给陈公子赔罪退下,过后自己去执法堂领罚!”
没有当面严肃处理,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毕竟是自家门派的后辈弟子,至于过后的惩罚程度,就看接下来陈宣的态度了。
完了玄阳看向陈宣歉意道:“陈公子见谅,门下弟子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希望没打扰你的雅兴”
“师弟,还不给陈公子道歉,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一位白衣女子起身满脸寒霜斥责道,悄悄给许云打眼色。
此女长相温婉身材修长,是许云同一个师父的师姐,因为入门比许云早,是以年龄只有二十的她依旧是师姐,但在十九岁也就是去年已经踏足先天修为了,天赋极佳,比多年前飞羽门的高景玉也就差了一线,没能达到十七岁踏足先天的成就。
作为师姐,此时她当面斥责许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也是在爱护师弟。
说着她又冲着陈宣行大礼道歉道:“陈公子恕罪,我师弟他喝醉了,不懂事,还请别和他一般见识”
桂瑶心头忐忑,师弟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为何这个时候犯糊涂呢,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故去,是自己这个当师姐的没管教好啊。
如果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的话,若是陈公子生气,他老人家宁愿自己丢脸也要保下师弟吧。
师弟如此不分场合想要得到指教提升武功,应该是惦记着给师父报仇,两年前师父带我们外出游历遭到歹人袭击,为了保护我们身死,师弟内心一直都受到煎熬,可武功这种事情是急得来的吗。
掌门和师姐都相继发话了,许云也不是一根筋的傻子,知道他们是在保护自己,继续下去那就里外不是人了,当即目光一暗就要道歉退下领罚。
然而陈宣却摆摆手冲着玄阳笑道:“真人不必如此,在下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还有这位姑娘,尽管安心”
说着陈宣顿了下由衷道:“多少人求教无门,这位许兄能抓住机会奋进,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如此场合有些唐突,在我看来这是好事,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凡事需要自己去争取,在我个人看来,虽不支持这样的做法,但也不应该斥责”
闻言玄阳他们松了口气,陈宣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暗自佩服陈宣胸怀之余,依旧歉意道:“年轻人不懂事,也是我们这些当长辈的管教不严,陈公子不怪他就好”
“多谢陈公子宽宏大量,师弟,还不道歉”,桂瑶再度行礼,旋即催促许云。
笑了笑,陈宣在许云开口之前看向他道:“无妨,人之常情的事情,何须道歉,那也太过了,这位许兄,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你有何不明之处,不妨说说看,我也是年轻人,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指教就算了,大家交流一下,而且贵派掌门他们也在,大家集思广益,或许能解开你的困惑”
然后陈宣看向玄阳道:“真人以为如何还望别怪晚辈喧宾夺主的好”
“陈公子说哪里话,这是他的荣幸,求之不得的事情”,玄阳开怀道,陈宣一句话让他好感倍增,不但打破僵局,更是让气氛更加融洽,暗自感慨,不愧是年纪轻轻成就宗师的人物,此等胸襟当真少有。
然而玄阳真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没敢顺杆往上爬,只说他,而非他们,否则的话,所有人都向陈宣请教那还得了。
旋即他看向许云用责备却是长辈关怀的语气道:“许云你不知轻重,陈公子不与你计较,且出言指点你,还不快快谢过”
“多谢陈公子”,许云再度行大礼感激道。
陈宣淡然一笑说:“谢就不必了,能否为你解惑还是一回事呢,你且先说说有何困惑”
跟在陈宣身边的苏柔甲知道分寸,自陈宣和玄阳他们见面后就乖巧的当个背景板,此时目睹这一切的她眼中异彩连连,只觉自家老爷好威风,所有人都看他脸色行事呢,可自家老爷丝毫不端架子,平易近人,还说什么有个丧彪之名,哪儿像嘛。
杜鹃也和她一样,全程默不作声,早年经历缘故,甚至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她没去想许云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觉自家老爷也太好说话了,作为别人来说自然是好事,可站在她的角度,自家老爷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被人蹬鼻子上脸的。
但作为丫鬟侍女,她是没资格去规劝老爷言行,只能在心头暗想,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谁敢开口提出无理要求,自己出面当个恶人,省得别人以为自家老爷好‘欺负’。
此时在场太玄门的其他人又是另一种心态,只觉侃侃而谈的陈宣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高人风范,令人敬仰却不给人压力。
众目睽睽下,此时许云深吸口气道:“回陈公子,在下年前偶得一门剑术,名叫疾风,一直不得要领难以入门,苦修无果,恳请陈公子指点”
点点头,陈宣笑道:“此前说过,大家探讨交流而已,指点就算了,然后你这样说我们在座的也不甚明了,如果你不担心泄露剑术的话,不若当众施展一番如何最好是有剑谱作为参照就更好了”
“是在下考虑不周,在场都是同门,何来泄露之说,剑谱在此,请陈公子以及诸位师门长辈一观,然后在下献丑,恳请诸位指点”,许云激动道,掏出剑谱双手呈上,看来是早有准备,亦或者得到剑谱后就没有离身。
他能不激动么,宗师强者指点啊,还有师门长辈一起,从练武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这辈子恐怕就这一次了,没见周围的同门都羡慕得眼睛发红了吗。
接过泛黄的剑谱,都被翻起毛边了,陈宣点头道:“请你先施展一遍修炼进度吧”
“那在下就献丑了”,许云后退两步道,旋即转身来到大殿中间,抽出佩剑稍作沉吟便开始演练。
空间足够宽敞,完全足够他施展得开。
演练剑法的许云心无旁骛尽情施展,身法迅捷呈现出道道残影,长剑一尺剑气吞吐满室锋芒,剑啸之声不绝于耳。
在许云的很多同辈眼中,他这套剑法凌厉无比,看得让人眼缭乱,甚至有人在假想自己若是面对这套剑法该如何应对,可在陈宣他们眼中,许云动作迟缓漏洞百出。
很快许云一套剑法演练完毕,大殿内有人忍不住喝彩,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则暗自皱眉摇头,有人则在绞尽脑汁想趁此机会表现一番。
众人注视下,许云双手持剑,剑尖朝下拱手不卑不亢恭敬道:“请赐教”
看了他演练的陈宣说:“稍等片刻”
随后快速翻阅剑谱,比翻书还快,几个呼吸一门剑谱就看完了,在他的武道修为和恐怖天赋之下,对照许云的演练,差不多翻完剑谱就已经心头有数。
合上剑谱,陈宣看向玄阳他们笑道:“真人你们也看看吧”
说着自然没有直接丢过去,而是递给杜鹃示意转交,这又不是面对老登,该守的礼节还是要守的。
杜鹃把剑谱拿过去给他们传阅,都快速看完思索片刻后,陈宣这才开口道:“真人,玄清道长,诸位觉得怎么样”
“陈公子当面,我等就不献丑了,你请”,最后一个翻看剑谱的玄清递给身后弟子示意还给许云回头笑道。
他们这些踏足先天多年的高手,指点许云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这个时候真心怕在陈宣面前班门弄斧,打定主意尽量不发表看法。
本就没多大事儿,陈宣也不想耽误时间,于是沉吟道:“那晚辈就说说我的看法,若有不足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笑,在下年轻,比之诸位前辈少了太多经验”
“陈公子说笑了,请”,玄阳拱手道,所谓达者为师,陈宣年轻归年轻,没人敢小看,甚至他们此时还摆正心态准备认真倾听,一来是给陈宣面子,再一个,也是他们的一次学习机会。
宗师强者指点武学,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宝贵机会。
不再推迟,陈宣转而将目光看向许云道:“你这门疾风剑法也算一门精妙武学了,许兄修有贵派上乘内功,以气御之便能展现出三分威能来”
闻言玄阳他们点头认可这个说法,说白了许云只是仗着内力强行施展,很多地方不够圆转,连入门都算不上,更别说得悟精妙了,只是陈宣说得委婉而已。
许云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虚心道:“还请陈公子指正”
教人这方面陈宣是真不专业,但也一眼看出了许云的不足之处,想了想直言道:“许兄对这门剑法的内力运转方式和心法都烂熟于心,让人无法挑剔,肯定是下了苦工的,这方面我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不是废话,而是事实,在场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才是关键。
接着陈宣又道:“这门剑法开篇有言,剑出迅捷如风,如利刃斩草,我观许兄演练这门剑法的时候,剑势凌厉迅捷,狠辣果决有余,看似契合这门剑法核心,却失去了几分飘逸灵动,或许这就是一直不得其法的关键”
玄阳他们听了目光闪烁,陈宣可谓一语中的切中许云的要害不足,他们也看出了许云的这些不足之处,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只是要如何更正呢他们内心也有自己的想法,想听听陈宣怎么说,暗自对照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许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目光灼灼道:“恳请陈公子释惑”
“不必如此,大家探讨交流罢了”,陈宣笑着摆了摆手,接着又道:“我个人认为,这门剑法一味的追求迅捷反而落了下乘,虽剑势凌厉却缺少灵动多变,太过极端,须知风有微风疾风狂风飓风,微风无痕,疾风落叶,狂风飞沙,飓风走石,这门剑法虽为疾风,却在阐述风之形态,修炼之时,私以为不应该只追求某方面的极端,而是张弛有度动静结合,方为上道”
听完陈宣这番话,众目睽睽下的许云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抓住,就差那么一点,不上不下分外难受。
而玄阳等人则是暗自心惊,目光交汇心绪起伏,暗道不愧是陈宣啊,年纪轻轻的宗师强者,居然仅凭许云一本只能称之为精妙的剑谱,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上升到了阐述这门剑术剑道至理的程度!
这哪里是在给许云斧正不足之处啊,根本就是将这门剑术在极短时间内推陈出新上升到了上乘武学的高度,直接就可以把他那番话当做这门剑法的核心心法使用了。
若是许云能悟透陈宣那番话,通过这门剑术,甚至能领悟出自己的风之剑意来,那时或许修为不会提升,但实力绝对成本增长。
须知整个太玄门上下,如今修炼出自身武意之人不足只手之数,放眼天下也是天才人物。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直接将这门只能算精妙的剑术升华到另一种高度,而且是以浅显的语言阐述如此深奥的道理!
然而如此深奥的东西,作为关键人物的许云他听得懂吗
若是许云有所领悟,这简直就是一场造化了,令人羡慕之余,见他在那儿冥思苦想,很多人都替他着急。
见许云似有所得,陈宣暗自点头,心说此人悟性还是有的,但从他之前演练剑法来看,就是有些钻牛角尖,想来是心理藏着事儿的,是以修炼之时有些极端,从而走错了路。
想了想,陈宣再度开口道:“风过梧桐叶无声,大漠孤烟平湖浪,风本无形,但可旁观,何必执著于字面表象,远山摇曳的嫩草,院里飘落的瓣,农家屋顶的炊烟,孩童追逐的纸鸢,还有那天上飘动的云彩,哪一处不是风在向世人招手它其实就在身边,无处不在,只是平时被我们忽略了而已,别多想,应该多看,多听,我们一直在风中,它一直环抱着我们,它其实就在我们指尖”
此言一处,大殿内鸦雀无声,有人是真有所获,有人则气氛因素不懂装懂随大流。
明明陈宣说的只是浅显的话语,人人都听得懂,可听完后,他们仿佛感觉有风在耳边呢喃,那无迹可寻的风,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琢磨。
这就是言语的力量吗不愧是跟着状元郎长大的。
原本处于冥思苦想的许云,在陈宣这番话入耳之后,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态一片清宁,只觉前路明朗,原本不得其法的疾风剑法,很多地方豁然开朗。
他懂了,至于懂了什么,他也说不上来,无法用言语表达,懂了就是懂了。
眉头舒展,他一脸平静看向陈宣,就要下跪行半师大礼道:“多谢陈师释惑,许云铭记于心,他日若有所得,定不负今日之恩”
“许兄言重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希望这些话对你有所帮助,大家交流探讨,互有所得,他日相逢,清酒言故,亦是一件趣事”,陈宣伸手虚抬笑道,阻止了他的跪拜大礼。
有些话不必多说,许云点点头,前路已明的他看向玄阳躬身道:“弟子许云冒犯失礼在先,甘愿领罚”
这小子,看样子冒险之举却是获益良多,过后定有一番作为,心头想着,玄阳却是严肃道:“你既知错,虽陈公子不与你计较,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惩罚亦是不会少的,就罚你去后山清风崖受风吹三个月思过吧”
“弟子认罚,掌门,诸位师叔,陈公子,在下领罚告辞”,许云恭敬道,旋即行礼大步离开。
玄阳对他的惩罚可谓极为严酷,听到让他去清风崖思过三月,在场太玄门很多弟子都无比畏惧害怕,清风崖名字虽然好听,但那里的环境极为恶劣,寒风如刀,常人根本活不过半天,哪怕许云内力深厚也要遭老罪,整整三个月啊,想想都可怕。
这样安排,玄阳处罚许云是认真的,但也是在给他创造条件消化今天所得,待他三月后下山,武道方面绝对大进一步。
与此同时,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打消门下弟子们热切的想法,有了许云在先,一些弟子跃跃欲试都想请教陈宣,人家是客,有过一次不计较的指点就偷着乐吧,哪儿能把人家的客气作理所当然顺杆子往上爬
这点分寸玄阳还是有的,本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挨个请教那得什么时候去
在许云认错领罚离去后,想到严重的后果,在座的底子都行熄灭了火热的心思,不是谁都有许云那种冒险精神的,再则,这种事情有过一次陈宣可以不计较,再来那就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了。
插曲过后,众人继续谈笑吃喝,待到微醺宾主尽欢,时间也来到了中午。
命众人散去,玄阳起身道:“劳烦陈公子移步客院稍作休息,隐匿阵图很快奉上”
“真人客气,有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