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他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奉天之命……好一个奉天之命!”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让王翦都感到心悸的,冰冷的杀意。
“老王,”嬴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道,“传密令给老九。”
“查!把这帮自称‘清道夫’的家伙,给朕从阴沟里,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我倒要看看,在这大秦的天下,谁敢自称是天!”
清道夫。
奉天之命。
这两个词,像两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天?
他嬴政横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自认功过三皇,德高五帝,这才敢取“皇帝”二字。
他便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天。
可现在,一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竟也敢妄称“天命”。
一股寒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触犯了绝对权威的,冰冷的震怒,从他的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游历,而是在巡视一片长满了毒草的,自家的后院。
“老赵。”艾欧里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嬴政回过神,侧头看他。
只见艾欧里亚走到那个巨大的焦黑坑洞边缘,用脚尖踢了踢一块已经琉璃化的泥土。
“这个坑,是不是得填上?”他很认真地问,“不然别人的马车过不去。”
嬴政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顺着艾欧里亚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直径超过二十丈,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坑,又看了看艾欧里亚那张写满了“我好像闯祸了”的无辜脸庞。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不是在跳,而是在擂鼓。
“你来填?”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呃……”艾欧里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抬头估量了一下这个巨坑的工程量,诚实地摇了摇头,“好像有点大……”
嬴政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混杂着焦糊味的空气。
他告诉自己,不要跟这个家伙计较。
跟一个能随手制造出这种天灾的家伙计较,是跟自己过不去。
王翦没有参与他们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
他走到黑衣人头领的尸体旁,蹲下身,拔出了那柄漆黑的匕首。
匕首入手,一股阴冷的感觉顺着手臂传来,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
他仔细端详着匕首上诡异的纹路,眼神里全是审视。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到官道旁一棵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白杨树下。
他用那柄匕首,在树干上刻画起来。
他的动作极快,手腕翻飞,只留下一连串残影。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符号,而是一系列复杂的,由点和线组成的图案。
刻完之后,他将匕首随手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之物。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回嬴政身边,声音低沉:“消息已经送出去了。”
“最多三日,陛下那边就会有回应。”
嬴政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他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对王翦说道:“处理掉。”
“尤其是那个女人的,找个干净地方,埋了。”
王翦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她是个战士。”嬴政的声音很平淡,“战士,不该曝尸荒野。”
艾欧里亚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一下。
他看向嬴政,那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同。
就在王翦准备动手的时候,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从林中传来。
十几道身影,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疾驰而至,正是之前一直跟在暗处的锦衣卫。
为首的百户,在看到眼前这片如同被天雷犁过的惨状时,那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身后的那些锦衣卫校尉,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立当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计划有变?
提高警戒等级?
准备处理突发性斗殴事件?
百户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这他娘的是斗殴?
这是神仙打架!不,这是神仙拆家!早知道是这种场面,他就算把整个北镇抚司的人都调过来,估计也只够给这位金甲神人塞牙缝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嬴政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发颤:“太……太上皇!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嬴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了又能做什么?当靶子吗?”
百户的头埋得更低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这话,他不敢接。
“行了,起来吧。”嬴政摆了摆手,他现在没心情追究这些人的责任,“把这里收拾干净,所有痕迹都抹掉。尤其是这两具尸体,带走,让仵作好好验一验,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东西。”
“遵命!”百户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对自己身后的下属打了个手势。
锦衣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训练有素,两人一组,抬起尸体,另外几人则开始处理地上的血迹和兵器,动作麻利,显然是做惯了这种毁尸灭迹的脏活。
艾欧里亚看着他们忙碌,忽然走到那个被抬上担架的卡特琳娜身边。
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她……很强。”他低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嬴政和王翦说,“如果不是那些卑鄙的家伙偷袭,我们本可以打得更痛快。”
嬴政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还在思考着这背后隐藏的阴谋,这股神秘势力对大秦的威胁。
而这个家伙,脑子里想的,居然只是打得痛不痛快。
人和人的悲欢,果然是不相通的。
他那仗剑天涯,诗酒江湖的梦想,在出城的第一天,就变成了一场神魔乱斗。
他设想中,与民同乐,倾听民声的场景,彻底变成了一场滑稽的个人秀,外加超大范围的拆迁现场。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走吧。”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翻身上马。
艾欧里亚也跟着上了马,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王翦牵过自己的马,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官道,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巨大的深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精神萎靡的嬴政身上。
他那张年轻英武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策马来到嬴政身边,淡淡地开口。
“这次远行,比我想的有趣得多。”
嬴政一愣,随即明白了王翦的意思。
是啊。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山巅,看尽了世间风景。
却没想到,在这山巅之上,还有一片他从未见过的,风起云涌的天空。
清道夫?妖物?彼岸来客?
也好。
他心中的那点疲惫,瞬间被一种久违的,属于帝王的征服欲所取代。
他挺直了腰杆,那股生无可恋的气息一扫而空。
他看着前方那条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官道,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走。”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继续走。”
“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牛鬼蛇神,多少自称‘天命’的宵小!”
“不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晒死在太阳底下,我这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