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常收敛笑容,正色道:“你们此行的目的老夫已猜到了。不如这样,若你能当场作一首让我三人满意的诗,老夫便破例收你为弟子。”
苏儒朔闻言面露喜色,转头看向许舟时眼中却带着忐忑。作诗不难,难的是让三位阅尽千帆的大儒同时满意。
许舟没有立即应下,而是谨慎问道:“是率性而作,还是命题作诗?”
三位大儒交换眼神,严遂沉声道:“劝学!”
果然……
许舟心中暗叹。他最先想到的是《劝学》一文,但既要求作诗,这篇古文便不合适了。
随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流传千古的诗句浮现在脑海。
但转念一想,这首诗出自宋朝皇帝之手,满是功名利诱之意。
而青云书院学子仕途艰难,若用此诗,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见他迟迟不语,苏儒朔眉头越皱越紧。
严遂与苏绍献虽不明就里,但见吕常如此重视,也都静候着。吕常则气定神闲地品着茶,眼中带着探究。
许舟终于拱手:“学生献丑了……”
他刚要讨要笔墨,苏儒朔已备好文房四宝,亲自磨墨。
墨香在雅室中弥漫,许舟正襟危坐于案前,接过毛笔。
笔锋饱蘸浓墨,许舟略一沉吟,挥毫写下: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最后一笔落下,许舟搁笔。
苏儒朔凝视着宣纸上那瘦劲有力的字迹,双眼发亮。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三位大儒快步围到案前,目光紧紧锁住那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
吕常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抚过墨迹未干的诗句,严遂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苏绍献则反复默念着最后两句,眼中精光闪烁。
“好诗啊!你果然有绝世诗才!”
吕常猛地击掌,声音在雅室内回荡。
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既有文人见到佳作的欣喜,又带着对书院学子读到这首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严遂与苏绍献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着震惊之色。
“文字质朴却意味深长。”吕常反复品味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严遂兄,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在书院苦读的岁月?”
严遂怔了怔,眼前浮现出少年时勤学的景象,怅然道:“说的不正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家贫,每日仅有两个馒头果腹。常常夜半饿得腹中雷鸣,仍强撑着挑灯夜读。”
苏绍献幽幽插话:“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严遂不悦道,“那叫借,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苏绍献吹胡子瞪眼:“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严遂不再理会,继续观摩诗句。苏绍献则惋惜地看向许舟:“如此诗才,怎就入了赘?许舟啊,可愿来青云书院修习儒道?”
“恰好可拜在老夫门下。”严遂立即补充。
许舟一时愕然:“???”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从今往后你当为我亲传弟子。”
苏绍献突然提笔,在诗作上方写下《劝学诗》三字,又在旁边添上一行小字:“庚子末辛丑初,吾师绍献劝学,有感,作此诗。”
“无耻老贼!快放下笔!”严遂勃然大怒。
“写都写了,你待如何?”苏绍献得意洋洋。
“老贼!若道理说不通,老夫也略通拳脚!”
“来啊!今日只能活一个!”
许舟:“…”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儒们的用意。
这确实是名垂青史的捷径——想那汪伦不过因李白一首诗便流芳百世。
古人舔友能舔到千古留名,今人舔女神却往往一无所有,古今对比,令人唏嘘。
青云书院仕途艰难,难出高官,更难入史册。此时许舟的诗才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这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许舟嘴角微抽,心中暗忖。
他们看中的不是自己那高尚的品格,而是馋他的诗作。
看着眼前三个大儒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许舟转头看向苏儒朔:“岳父大人,这……”
苏儒朔惋惜地摇头:“可惜没带留影石。”
“……”
“都住手!在小辈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吕常轻咳一声,率先从争吵中抽身。他转向苏儒朔,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儒朔,你这次来,是途经清云山临时起意吧?我猜你是要去上京?岁日之后,不管万寿帝君如何,朝中必有大变,你可有打算?”
这突如其来的正题让众人一时语塞。
严遂和苏绍献也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为苏儒朔谋划起来。
吕常不等二人开口,继续道:“苏氏虽枝繁叶茂,但未必能顾及到你。老夫虽不在朝为官,但在官场还有几分薄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之事。”
严遂立刻眉开眼笑:“儒朔,还不快谢过吕兄!”
“不必不必,”吕常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真要报答,老夫倒是有个想法……”
严遂和苏绍献顿时警觉起来——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主意?
只听吕常笑眯眯地对许舟说:“许舟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还需雕琢。这两个老匹夫粗手粗脚的,不如拜在老夫门下如何?”
“无耻老贼!”苏绍献和严遂拍案而起。
许舟连忙拱手:“三位前辈厚爱,学生诚惶诚恐。只是我年少时荒废学业,勉强考中秀才已是极限,恐怕……”
“无妨,”苏绍献抚须笑道,“读书治学是一辈子的事,何时开始都不晚。”
严遂也温和地说:“况且读书本就不为功名。”
吕常接过话茬:“学问之道,贵在明理。我看你天资聪颖,若能潜心向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三位大儒面不改色,笑容可掬。
许舟沉吟片刻,郑重行礼:“多谢三位老师抬爱,学生一心向学,就却之不恭了。近日偶得灵感,酝酿了几首拙作,待到了上京安顿好后,定当写信向三位老师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