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该活动筋骨了。”
刘禹璋将残茶泼在石阶上，慢悠悠走到院中摆开架势。
晨光中，老人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衣袖带起的风声隐约有虎啸龙吟之势。
“难怪刘大夫身子骨这么硬朗。”柳云溪看得目瞪口呆。
柳承砚赞同的点了点头。
待僧人队伍彻底消失在街角，驿站已喧闹起来。
众人草草用过早饭，车队重新启程。
平阴津的早市正热闹。
挑担的货郎吆喝着时令鲜果，布庄伙计抖开新到的绸缎，铁匠铺里火星四溅。
两家人的豪华车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几个孩童追着马车跑了半条街。
许舟牵着风云缓步而行，忽然察觉有人靠近。司琴不知何时溜到了他身边，鹅黄色的裙裾沾着晨露。
“姑爷怎么不骑马？”少女歪着头问，发间银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许舟挑眉：“司琴姑娘怎么不陪大小姐？”
“有棠棠在呢。”司琴眯起眼睛，像只发现猎物的小狐狸，“倒是姑爷，最近和柳家小姐走得是不是太近了？”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司琴姑娘，你真的不用陪大小姐吗？”
“不用，姑爷别打岔！我说……”
“糖葫芦！司琴你要不要吃？”
许舟突然指向路边。一个黝黑汉子扛着稻草扎成的靶子，上面插满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糖衣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司琴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要两……不对！姑爷别打岔！”
许舟已经从怀中捏出一枚碎银走向货郎：“三串糖葫芦。”
“好嘞！”货郎笑得露出满口黄牙，“六文钱。”
碎银子找不开，货郎小跑着去隔壁布庄破开。许舟接过用红绳串好的九十四枚铜钱时，司琴已经眼巴巴盯着糖葫芦咽口水。
“给。”许舟自己咬住一串，剩下两串都递给司琴。
“嘿嘿，谢谢姑爷！”少女顿时眉开眼笑，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许舟正想牵马继续走，却听司琴含糊不清地问：“姑爷的甜不甜？”
“……”
许舟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想吃啊？”
司琴瞪圆眼睛：“啊？姑爷怎么知道？”
那崇拜的眼神仿佛在看能掐会算的半仙。
“糖葫芦吃多了会长虫。”许舟‘呵’了一声，故意压低声音，“白白胖胖的，一扭一扭……”
他话没说完，就见司琴喉头滚动了一下。
绝了……
许舟默默将自己那串双手奉上。
少女蹦蹦跳跳跑到前面去了，发间银铃欢快地响成一片。
许舟摇头失笑，看着司琴蹦蹦跳跳的背影渐渐远去。
车队正横穿平阴津县城，沿着最近的路线前行。
穿过喧嚣的集市后，道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变得精致起来，酒旗茶幡在风中招展，空气中飘荡着酒香与脂粉气混合的复杂味道。
“许舟！”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许舟转身，看见柳云溪牵着一匹白马快步追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柳兄，出什么事了？”
许舟注意到两家的车队的距离已经有一段路了，柳云溪特意追上来必有缘由。
“没事，”柳云溪擦了擦汗，露出狡黠的笑容，“就是躲我娘念叨，找个借口溜出来透透气。”
周围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许舟侧身让过一队挑着担子的脚夫，笑道：“柳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柳夫人能念叨你，该觉得高兴才是。”
柳云溪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抱歉了许舟。”
“啊？”
许舟一怔，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原身母亲早亡的事，便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说这个了，”柳云溪迅速转移话题，指着路边的建筑道，“没想到这小县城里青楼还不少，这一条街就有三家三等青楼。”
许舟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果然看见几栋装饰华丽的楼阁：“青楼还分等级？”
“那是自然，”柳云溪顿时来了精神，“一二等的青楼，多以‘院’‘馆’‘阁’为名。三四等的则多用‘班’‘楼’‘店’，像前面那个桂月楼，就是个标准的三等青楼。”
“受教了。”许舟拱手笑道。
虽然还未到正午，青楼的姑娘们却已提前开门揽客。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慵懒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见到衣着光鲜的，便挥动彩帕，娇声唤道：“老爷，上来喝杯酒呀～”
柳云溪压低声音：“就算是三等青楼，进门也得两钱银子的酒钱打底。若是要留宿，便宜的五六钱，贵的得一二两呢。”
“柳兄倒是颇有研究？”
“咳，都是听下人们说的，”柳云溪耳根微红，“我爹严禁我去这种地方，要是被抓到，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许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抬头望向二楼那些倚栏而立的女子，不禁心生感慨：“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许舟的诗才该用在正途才是。”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两人一个激灵。
“老妹！你咋来了？”柳云溪差点跳起来。
柳清安抱着手臂，冷冷道：“你跑了，娘亲的念叨自然就落在我头上。”
“哈哈，是吗？”柳云溪干笑着指向楼上，“清安你看，那些娘子们穿得多漂亮……”
“是啊是啊。”柳清安面无表情地应和。
“做生意的，当然要穿得体面些。”许舟插嘴道。
“什么生意？”柳清安下意识问道。
“卖报的。”
“……”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眼角抽搐，盯着许舟。
街边的喧嚣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青楼上的姑娘们还在不知疲倦地招着手。
“咳咳，”许舟挠了挠鼻尖。
彤云密布，车队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白雪皑皑的道路两旁，农田被厚雪覆盖，不见庄稼的影子，几个农夫裹着厚重棉衣在清理田边积雪，见到豪华的车队经过，都停下动作好奇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