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难民,都是从南阳逃出来的。
人间富贵花,南阳首当其冲。
而今,已是人间炼狱了吗?
南屿微微颔首,继续往前。
车马很慢,从汾城到了南阳,紧靠着双腿前行,在不走错路的情况下。
至少也需要三月有余。
之前大多数路程,南屿和莫几乎都是御剑飞行,也不过就是几天而已。
如今带上黄芪,只能靠着车马和步行。
走出汾城之后,南屿才发现,带着黄芪究竟多麻烦。
御剑飞行是不用想了。
关键是,她一天吃三顿,脚程又慢,动不动就倍感疲倦,要停下来休息。
入夜。
也不过走出汾城十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露宿森林之中。
南屿和莫倒是无所谓。
只要靠着河边,灵气充足就成。
唯独黄芪。
坐在树下眼神惶恐,紧张的环抱着自己的双手,蜷缩在原地。
整整一天,拼命赶路就算了,除了喝水,一口吃的都没哟。
黄芪的肚子早就发出打雷一般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朝着南屿张望。
之间南屿攀西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整整一天没进食,丝毫不感觉饿就算了,气息均匀,似乎一天下来,也不过是散散步而已。
反观莫。
更是心大。
荒郊野外,到处都是毒蛇虫蚁,野兽的嘶吼声更是此起彼伏。
莫竟然还能够蜷缩在地上,睡得那样安稳。
天为被,地为床,还享受上了?
黄芪完全不能够理解他们,狠狠一咬牙,站起身,刚抬脚。
南屿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去哪儿?”
黄芪回头一看,南屿依旧双目紧闭,怎么知道的?
“用不着你来管我。”
黄芪哼了一声。
接着说道:“等我救回我弟弟之后,我会回到洛城,给你相应的报酬。”
故意说上一句,也在抱怨南屿对她不好。
南屿没说话。
黄芪愤然走入森林之中。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倾倒在森林,将每一片树叶都浸染成狰狞的剪影。
黄芪攥着流萤剑的手心沁出冷汗,月白色棉麻裙摆被荆棘勾得绽出细密裂口。
腰间暗纹丝绦松散地垂落,往日精心绾起的发髻,贴在苍白的脸颊。
绣着云纹的软鞋沾满泥浆,鞋底边缘的已磨得发毛。
虎啸如惊雷炸响的瞬间,她手中长剑当啷坠地。
那畜生从灌木丛中跃出时,暗金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起幽光,森白獠牙滴落的涎水在枯叶上洇出深色痕迹。
黄芪踉跄后退,沾着腐叶的裙摆扫过枯枝,发出沙沙的脆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克制住颤抖。
“救命!”
她的呼喊被风卷着撞在古树上,又碎成细小的回音。
流萤剑重新握在手中,却感觉比往日沉重百倍。
剑身残留的淡淡灵气让老虎微微顿足,琥珀色瞳孔闪过一丝犹疑。
可当她慌乱挥出的剑刃堪堪擦过虎爪,野兽喉咙里发出震天咆哮。
腥风裹挟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黄芪跌坐在地,裙摆被腐叶浸透,原本挺括的衣料变得皱巴巴。
剑尖在虎目间晃动出细碎银光,却挡不住利爪撕开空气的锐响。
温热的腥气笼罩全身时,她终于眼前一黑,瘫软在虎爪之下。
直接被吓得昏迷了过去。
血色光芒撕破夜幕的刹那,芙蓉花瓣般的裙摆自半空飘落。
暗黑色芙蓉花绽开的瞬间,整片树林的虫鸣戛然而止。
黑气如活物缠绕上老虎身躯,皮毛下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
眨眼间,凶猛野兽化作一滩泛着泡沫的黑水,在月光下蒸腾起诡异雾气。
待看清此人长相,不是木芙蓉,又能是谁?
此刻她的,虽然还是那身芙蓉色的衣裙,可整个人阴郁的厉害。
长长的指甲上也裹着魔气。
她蹲在黄芪的身边,眉头紧皱:“真是一个小废物。”
“还没开始,就要喂老虎。”
“哎!”
木芙蓉轻叹一口气。
手中多了一条蜿蜒如同蜈蚣一般的虫子。
轻轻地放在了黄芪的脸上。
须臾之间,虫子消失不见。
树梢上。
魏无忌坐在那,睥睨着下方的人。
木芙蓉身形忽地的一闪,下一秒,已站在了大树下面。
娇滴滴的笑出声来:“哥哥这么跟着我,也不怕姐姐吃醋?”
魏无忌冷冷的。
也不笑,只是喝着葫芦里面的酒。
酒水顺着嘴角朝着喉结滑动,绝美容颜,看得人几乎窒息。
木芙蓉拽了拽拳头,眼中好羡慕。
酸溜溜的说:“还是姐姐有福气啊!”
“竟然能够找到这么一个美男。”
魏无忌从鼻孔之中发出一声轻哼。
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说一句:“可惜,没酒了。”
木芙蓉娇俏一笑:“那倒是收藏了不少好酒,不如去我那儿,畅饮一番?”
“哦?”
魏无忌挑眉一笑。
扬起的唇角多了几分玩味。
缓缓说道:“怕是来不及了。”
“你的动静,太大了!”
话音刚落,凛冽的破空声骤然撕裂林间死寂。
一道泛着幽蓝寒芒的冰刃,裹挟着刺骨寒意疾驰而来。
所过之处,空气凝成霜雾。
冰刃锋利的边缘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易便将碗口粗的大树拦腰斩断,断口处瞬间结满冰晶。
碎裂的树干轰然倒地。
冰刃却没有丝毫停滞,继续朝着木芙蓉的方向疾射而去,目标直指她咽喉。
木芙蓉精致的脸庞瞬间血色尽失,瞳孔猛地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仰倒。
冰刃擦着她的发梢飞过,带起几缕青丝,在身后的巨石上撞出大片冰花。
她狼狈地翻身滚落在地,发间的玉簪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
惊魂未定的木芙蓉刚撑起身子,抬头朝着树梢望去。
却发现刚才还立在枝头的魏无忌,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几片被气流震落的枯叶缓缓飘落。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如鬼魅般从林间跃出。
南屿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莫则身着月白长袍,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
两人一左一右,呈合围之势将木芙蓉困在中央,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木芙蓉却不慌不忙,轻轻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娇滴滴地开口,声音柔媚得如同春日里的蜜糖。
“师姐,人家都这么隐蔽了,你是怎么发现人家的?”
“太臭了!”
南屿冷着脸吐出三个字,周身灵力骤然爆发。
“木芙蓉,去死!”
南屿周身灵气疯狂翻涌,断裂的右臂处银白气旋如实质般流转,仿佛在为她残缺的肢体编织新的战斗羽翼。
她凌空跃起,左掌猛地向前一推。
霎时间,方圆十丈内的温度骤降,无数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冰锥从虚空中凝结。
泛着幽蓝光芒,带着刺骨寒意,如暴雨般朝着木芙蓉倾泻而下。
那些冰锥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所过之处,树叶瞬间冻结,簌簌落下。
莫则如同一头不知疲倦的蛮牛,厚重的灵力护盾在他周身流转,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闷头朝着木芙蓉冲撞过去,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溅起成片的碎石。
他不懂什么精妙招式,只是凭借着惊人的抗击打能力和蛮力。
用肩膀去撞,用拳头去砸,试图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将木芙蓉制服。
木芙蓉娇喝一声,手中朱绫如灵蛇出洞。
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艳丽的芙蓉色弧线。
朱绫所到之处,魔气翻涌,形成一层半透明的屏障。
她灵巧地扭动腰肢,在莫的冲撞与南屿的冰锥攻击间穿梭。
朱绫时而化作锋利的长鞭,抽碎逼近的冰锥。
时而凝成坚固的盾牌,挡住莫势大力沉的拳头。
芙蓉色魔气与银白灵气、金色灵力在林间交织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南屿想到水月惨死的模样,眼中的仇恨几乎要喷涌而出。
都是因为木芙蓉的一步步算计,才会走到这一步。
她恨木芙蓉,水月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给上一击。
非要让她魂飞魄散不可。
更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重生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杀了这个女人!
南屿瞳孔骤缩,捕捉到木芙蓉,因躲避莫的冲撞而露出的刹那破绽。
林间浮动的灵气突然剧烈震颤,她左手迅速结印,指尖流转的银白光芒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符文。
随着符文亮起,空气中的水汽被极速抽离,凝结成一道缠绕着紫色雷光的锁链。
锁链如活物般发出嘶鸣,表面跳跃的电弧不断噼啪作响。
所过之处,空气泛起阵阵扭曲的涟漪。
锁链“嗖”地窜向木芙蓉。
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精准缠住她的脚踝。
冰凉的锁链接触皮肤瞬间,木芙蓉发出一声痛呼。
雷电带来的麻痹感顺着经脉疯狂蔓延。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猛刺,皮肤表面瞬间泛起焦黑痕迹。
锁链随着南屿灵力灌注骤然收紧,她的脚踝传来骨头错位的声响,整个人几乎昏厥。
南屿冷喝一声,猛地拽动锁链。
木芙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重重砸在地上后又在粗糙的地面上拖行丈许。
碎石划破她的掌心与脸颊,留下道道血痕,芙蓉色裙摆被荆棘勾扯得破破烂烂。
林间飞鸟被惊得四散而逃,枯枝在剧烈的气流冲击下簌簌坠落。
还未等木芙蓉挣扎起身,南屿的灵气掌风已裹挟着呼啸声袭来。
掌风未至,地面的枯叶便被尽数卷起,在空中形成一道旋转的风暴。
这道掌风看似不如先前猛烈,却暗藏着南屿凝练的杀意,掌风边缘泛着若有若无的冰晶。
掌风结结实实拍在木芙蓉胸口,她发出一声闷哼,口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身体更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老树上。
树干被撞得剧烈摇晃,树皮簌簌掉落。
木芙蓉顺着树干滑落在地,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地,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尽管狼狈不堪,她却强撑着仰起头。
沾着血迹的发丝下,那双眸子闪烁着狡黠光芒,声音娇柔却带着挑衅。
“师姐,同门一场,你怎可对人家这么残暴呢?”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凌乱发丝下,那抹笑愈发诡异。
“罢了,我就不陪师姐玩了。”
话音未落,她周身芙蓉色魔气骤然暴涨。
魔气如沸腾的岩浆般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朵巨大的血色芙蓉花。
魔气中夹杂的血色光点,如无数细小的刀。
所到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枝叶化作灰烬。
南屿和莫慌忙运功挥散魔气。
待视线恢复时,林间只剩几片沾着血的芙蓉花瓣在风中打着旋儿。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梦境一般。
甚至没有留下木芙蓉半点气息,想要最终都做不到。
南屿势必要杀了木芙蓉。
好不容寻到了她的身影,就这么消失。
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
气的一把抓起地上的黄芪。
朝着她的脸,“啪”的一巴掌打下去。
“啊!”
黄芪吃痛,猛然惊醒。
记忆还停留在猛虎扑来的那一瞬间。
惊恐的大喊着:“不要过来,不要吃我。”
“啪!”
又是一巴掌。
黄芪在惶恐之中冷静下来。
震撼的看着满眼怒火的南屿。
还未开口,耳边就传来南屿一声爆喝:“说,你到底是木芙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