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紫藤花的院子里面。
这里只有花香,没有血腥味。
院子干干净净的,甚至看不出来打斗的痕迹。
下属站在慕十三的身边。
弓着背,惴惴不安地说:“他们是从这儿打起来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
下属小心打量一眼慕十三的脸色,急忙改口:“那位上仙杀人之后,竟然将庭院清理干净。”
“甚至还用灵气驱除了血腥味。”
慕十三缓缓往前走。
凉亭中长椅上,躺着一个少女。
她蜷缩着身体,姿势就像是躺在妈妈怀中一样。
脸上还带着微笑,想必死亡的那一瞬间,至少也是幸福的。
再看着少女身上盖着的白色外套,不是南屿的,还能是谁的?
“咦?怎么是她?”
一个人发出惊噫声。
是统领城门口士兵的百夫长。
即使百夫长站在一众人的后面,但这点声音,还是被慕十三听见。
慕十三一扬手,一只无形的大手已将百夫长拖到跟前。
“说!”
百夫长吓得不轻,吞吞吐吐地说:“二皇子,我……我也只是看过一次。”
“那天晚上,我巡查营地,正好看见这个女人。”
“只需要少许的食物,就可以好好享受一番。”
慕十三眼瞳陡然瞪大。
身上已经升腾出一股杀气。
一位将军急忙上前,在慕十三旁边小声说道:“二皇子,这件事情,不能怪他们。”
“原本军营之中,就有军姬。况且,他们也是用食物换取。”
“我们的兄弟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通过正当手段交易,没有错。”
没错?
慕十三眼底涌动着一股烦躁的情绪。
真的没错吗?
要是没错的话,为什么南屿会动手?
“二皇子。”
一道高呼声,一位年过五十的走了出来。
郭凤仪,当朝皇后的亲兄弟,也是大龙王朝有名的将军。
郭凤仪走上前一步。
不卑不亢地说:“二皇子自幼上山修行,过的那是清心寡欲的神仙日子。”
“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都知道二皇子您爱民如子,可您对于他们并不是很了解。”
“女人本来就是廉价的物品,战乱年代,做皮肉生意的更是不计其数。”
“说白了,还不是爱慕虚荣,好吃懒做,才会自愿选择这条不归路。”
郭凤仪说的头头是道。
一旁也有人连连附和。
慕十三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只因在这些附和的人旁边,依旧有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哦?”慕十三挑眉。
郭凤仪点头:“这个女人,看来也是。”
“能够看得出来,二皇子对刚才那位上仙感情不一般。”
“说句不该说的,您也只是因为爱屋及乌才会在这件事情上计较。”
“那位上仙,确实有些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了。”
黄芪闻言,更是大为赞赏。
急忙上前说道:“对,就是这样。”
“平时南屿就一副谁都不放在眼中的样子,这个女人,就是太狂妄自大了。”
“住嘴!”
慕十三忽地低吼一声。
瞧着黄芪的眼神中,透着阴沉的寒意。
一字一句低声警告:“谁许你说她的不对?”
“她一而再的救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真不敢相信,黄天霸竟然有你这样的女儿!”
慕十三语气不算凶狠,可就是这种平平淡淡,满是厌恶的话,更让人心颤。
“我……我……”
泪水在黄芪眼眶中打转。
她艰难开口,最终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情绪逐渐有些崩溃。
入夜。
繁星点点。
虽没有萤火虫,却也带着难得安宁。
黄芪手中端着一碗燕窝,穿着精致,脸上画着漂亮的妆容。
调整好情绪,朝着慕十三的房间走去。
只是还没有进院门,慕十三的护卫先一步走了过来。
将黄芪拦住。
黄芪面露不悦。
拔高声音呵斥道:“你们做什么?”
“我可是一直都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人。”
护卫哼了一声。
不屑地说:“二皇子说了,既然你瞧不上南屿,那就别出现在他眼前。”
“看在黄天霸的面子上,你可以留下。”
“再敢放肆,遣送回洛城。”
护卫说罢,已亮出手中的大刀。
再是不甘,也只能离去。
荒废的院子中。
黄芪握着流萤剑,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
双眼通红,疯狂地劈砍着肆意生长的杂草。
剑刃与杂草碰撞发出的“沙沙”声,混杂着她粗重的喘息。
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她无尽的不甘与怨恨。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甜腻香气的风悄然拂过。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木芙蓉的裙边如同绽放的芙蓉花,翩然落下。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宛如漫步在自家花园,缓缓走到石桌旁。
玉手轻抬,端起一旁的燕窝,朱唇微启,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瓷碗与勺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谁?”黄芪猛然回头。
流萤剑迅速横在胸前,剑尖微微颤抖,警惕的目光在四周扫视。
当看清来人是木芙蓉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警惕道:“是你?”
“你来做什么?”
“还想骗我?”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个坏人。”
“哈哈哈。”木芙蓉笑声在破旧的院子里回荡。
她放下手中的碗,那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仿佛能勾人心魄。
“我是不是坏人重要吗?”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只要不是你的敌人,不就好了吗?”
说着,她身形一闪,身体轻盈得如同柳絮,瞬间来到黄芪的身边。
双臂如灵蛇般缠绕在黄芪的肩膀上。
黄芪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僵硬得如同木雕。
全身的肌肉紧绷,眼神中满是戒备与不安。
木芙蓉的手缓缓地攀附到黄芪的手上。
那只手冰凉得如同毒蛇的信子。
一道黑色的光顺着木芙蓉的手,如同一条贪婪的小蛇,缓缓流淌在黄芪的手上。
“知道为什么慕十三不喜欢你吗?”
木芙蓉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黄芪耳边低语。
“为什么?”黄芪的声音有些发颤,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木芙蓉继续说:“因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能够活好几百岁的修行者,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普通人?”
“你和南屿之间,最大的差距,就是力量。”
随着她的话语,黑色的气息如同有生命一般。
顺着黄芪的手臂,缓缓流淌在流萤剑中。
刹那间,流萤剑瞬间发出璀璨的光。
只是这光中,掺杂着诡异的黑色气息。
黄芪只感觉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涌入身体。
那力量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让她又惊又喜。
她沉浸在这从未拥有过的力量中,下意识地轻轻一挥手中的流萤剑。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那面曾经坚不可摧的高墙,在这一剑之下,竟如同切豆腐一般,轰然倒塌。
碎石飞溅间,扬起漫天的尘土。
黄芪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轻轻一跃,身体便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房顶上。
黄芪站在房顶边缘,发丝被罡风掀得狂乱飞舞。
嘴角咧到耳根的狞笑,几乎要撕裂面皮。
她突然单脚踩上瓦当,歪扭着身子朝木芙蓉晃动流萤剑。
剑身缠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扭动。
“原来让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低头,不过是伸手的事!”
说着猛地挥剑劈向虚空。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竟如破布般被撕开。
远处的石灯笼瞬间炸裂成齑粉。
“为什么要帮我?”
她踩着摇摇欲坠的房檐逼近。
剑尖挑起木芙蓉一缕发丝,张狂地质问:“是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傀儡?”
“帮你?”
木芙蓉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讥讽,“我只是看南屿不爽而已。”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说呢?”
黄芪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笑,跳着脚在房梁上旋转。
流萤剑舞出的黑芒将暮色搅成漩涡。
她猛然俯冲而下,剑刃贴着木芙蓉耳畔削过。
削断的发丝被剑气卷成灰烬:“敌人?”
“从今往后只有我踩在别人头上!”
话音未落,她已如鬼魅般掠向庭院角落的枯树。
流萤剑裹挟着黑龙般的气劲劈砍,碗口粗的树干竟在接触剑刃前就寸寸崩裂。
“这才叫力量!”
她踹飞半截断木,断木在空中炸开成细碎光点。
“凭什么他的眼中,就只有南屿?”
“以后,南屿再敢和我抢,我让她好看!”
癫狂的叫嚣混着剑啸声,惊得方圆十里的飞鸟纷纷坠地。
而黄芪仍在废墟中肆意挥舞流萤剑,每一次挥砍都在地面犁出深不见底的沟壑。
黑色剑气如同蛛网般蔓延,将这座荒废的院子彻底变成了修罗场。
土地庙。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被烧成废墟的土地庙上。
却再也没法子温暖孩子们的心了。
小桃没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眼神空洞地坐在废墟前。
“食物,够吗?”
莫看着他们,眼中全是同情之色。
将所有食物留下之后,一步三回头,满是担忧。
南屿背对着这些孩子,面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莫!”
南屿喊了一声。
莫快步上前。
南屿沉声说:“记住,我们不是救世主。”
“我们能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她既救不了水月,也救不了小桃,甚至,就连这些小屁孩,她也没办法去救。
冥冥之中,命运自有注定,又岂是她能够看破的。
莫低垂下脑袋,他不明白。
“真要走吗?”太岁的身影也漂浮在半空之中。
声音里面透着无奈:“最大的孩子也就十岁,等留下的食物一吃完。”
“不敢想象他们的未来……”
南屿不吭声。
即使是背对着,可脚步,却依旧没有往前挪动一步。
“姐姐。”
小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地。
声音洪亮且坚定:“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一定!”
他是罪人。
他没了小桃姐姐。
但一定能成为第二个小桃。
清风吹动着南屿的裙摆,露水低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南屿的脚步,终于往前面移动一步。
“不好了,是那些当兵的。”
“小强哥哥我怕,当兵的来了!”
南屿刚要走,身后传来孩子们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