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茅草屋中。
小男孩背对着门口,手中正在捣鼓着什么。
南屿悄无声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
嘴角上扬,轻声开口:“火药,铁砂……”
“你是在做什么?”
忽然起来的声音吓了男孩一跳。
他急忙转身,看见是南屿,跌坐在地上。
脸上还虽有惊恐之色,但并不慌张,也不惧怕。
似乎南屿能够出现在他眼前,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解释一下?”南屿问。
小男孩深吸一口气,竟然不说一言,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手中的事情。
在他的旁边,还放着几个瓦罐。
看样子,是已经做好的成品。
南屿见状,正要上手去拿。
小男孩忽然来上一句:“别碰,稍有不慎,会爆炸。”
“就算你修仙的,保不齐也会被伤到。”
男孩语气严肃。
南屿倒是心中一惊。
之前看男孩,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此刻被准备说出修仙,南屿好笑:“你认识我?”
男孩面色严肃,神态举止根本不像是个孩子。
目光沉沉,语气凝重:“已经不重要了。”
太岁竟然主动现身。
忽然出现一个怪老头,小男孩还是吓了一跳,却也很快平复下来。
毕竟修仙世界的人,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没想到男孩表情会这么平静,太岁笑着说:“这孩子有点意思。”
“怎么瞧着也不过就是十岁不到,怎么就给人一种历尽沧桑的感觉?”
太岁虽说心中疑惑,男孩只是回忆淡淡微笑。
依旧做着手中的事情。
“有意思。”太岁问南屿:“主人,就这么杀了,可能有点可惜。”
谁想男孩反倒是笑了。
淡淡的一声嗤笑,语气不疾不徐的说:“没什么可惜的。”
“你若对我挥刀,今日我不死,日日夜夜,都会想着如何报复你。”
男孩说得简单干脆。
南屿眉头紧皱。
男孩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之前就在哪儿见过。
最奇怪的是,南屿竟然有点羡慕男孩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
每一个人身上的情感,都是复杂的。
而男孩所散发出的情感,相当纯粹。
要么喜欢。
要么讨厌。
根本没有中间数。
“小川,我们又挖到了点这个东西,就立刻给你送过来了。”
一道略微年迈的声音传来。
一个老妪手中拎着个篮子,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显然没想到门口竟然有这么多人。
有点愣愣地看着他们:“你……你们……”
老妪满脸疑惑。
小男孩站了起来,走到老妪面前:“谢谢阿婆。”
“今天的肉分完了,明天我会去多弄一点。”
篮子里面是一些火药的原材料。
听见小男孩这些话,老妪忙说:“小川,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村子,对付黑水军。”
“我去寻找这些东西,不是为了肉。”
小川嗯了一声。
紧紧地握住篮子。
老妪看向南屿几个人,瞧着他们精致的着装,脸上带着警惕之色。
还是小男孩说了一句:“刚才我遇见了黑水军。”
“是他们杀了黑水军,我才活着回来。”
老妪的眼睛瞬间亮了亮,看着渐渐落山的太阳,笑道:“你们跟我来吧!”
“天就要黑了,我家里宽敞些,来我家暂住吧!”
莫望着南屿。
太岁忙说:“我总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留下吧。”
“说不定有助我们尽早找到无忧剑。”
“嗯,好。”南屿点头。
老妪更是惊诧。
“真想不到,这个世道中,也有女人说话的份。”
老妪笑了。
老妪的家,竟然是三间大木屋。
夜幕降临,老妪生了火,犹豫再三,还是把最后一碗玉米面倒入锅中。
继续加入一些野菜,可那么一大锅,还是见了底。
“我们这有太多的黑水军了,一年到头都在打仗。”
“男人都上了战场,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哪儿能种得好庄稼。”
“哎!”
老妪将碗递给他们。
往每个人碗中盛糊糊。
南屿抿了一口,实在是难以下咽。
太岁直接不吃。
倒是莫,吃得很开心。
似乎只要有吃的,不管什么味道,他都能吃得很满足。
南屿将碗放在一旁,问出心中疑惑:“那孩子是谁?”
“孩子?”老妪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忘川啊!”
“他原本不是我们村子里面的人,是我们村的秀才从山里面捡回来的。”
“一开始也不开口说话,问他是哪儿人也不说,后来秀才看他可怜将他留在家中。”
“给他取名,叫忘川。”
老妪说着,感慨一声。
接着说:“渐渐地,我们将这孩子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时间长了,零零碎碎从孩子口中得知,他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
“可是一次,在茶摊歇脚的时候。遇到黑水军。”
“一个恶毒的女人,杀了她的妈妈,还抢走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当时,捡回来时,那身上还有好大一个伤口,特也是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老妪说道此处,还落了几滴泪水。
“后来,官老爷们又来征兵了,带走了我们村最后一批男人。”
“忘川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秀才家。”
“他一直都在捣鼓一些东西,说是能够让修行者吃苦头的东西。”
老妪说到此处,眼中也有了光彩。
“怎么可能!”太岁直接笑出声来。
语气坚定地说:“区区凡人,是伤不了修行者的。”
“哼!”
老妪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面露不满地说:“你们不要小瞧了忘川。”
“忘川就是厉害,那些东西能不能伤得了修行者我们不知道。”
“但是黑水军可是没少吃苦头。”
“要不然,我们这个村子,都不知道被黑水军扫荡多少次了。”
太岁不屑。
喷喷道:“再怎么厉害,不也就是一个孩子,还能吹上天不成?”
“你们这些人说话啊,就是太夸张了。”
“你这个怪老头,又小又丑陋,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小川?”
老妪一听,还来了脾气。
不满地发泄一通:“你们倒是有本事得很,这么有本事,明天天亮了,早就走吧!”
老妪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述说不满。
南屿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儿。
就在老妪讲述的过程中,南屿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茶摊上,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和此刻小川的身影,重叠了。
当初,从木芙蓉衣服中掉落了那个令牌。
木芙蓉说,小男孩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还活着。
夜,更深了。
南屿进了房间。
盘膝而坐。
感受到周遭的气息,第一次元神出窍。
元神行走在村庄中,不自觉朝着小男孩的住处靠拢。
夜晚的村庄,诡异地很安静。
甚至就连寻常的鸡鸣犬吠都没有。
只有一丝丝幽深的冰冷怨气,穿梭在村庄之中。
南屿的元神在游荡。
忘川的小茅屋打开了。
小小的身体背着一个大大的口袋,手里面还拿着一个镐子。
拉着一条线围着村庄的大树缠绕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将整个村庄都包围起来。
南屿此刻发觉,这些怨气是从山那边战场传来的。
忘川的动作很快。
每隔一段距离,又会将一块黑色的石头埋在地上。
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更令人惊讶的是,被绳索包围的地方,南屿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怨气,竟然闯不进来了。
南屿的元神如飘散的素纱般缓缓升腾。
无形的寒意渗入灵体,让她虚浮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凝望着下方,发梢在罡风中轻柔翻卷。
满目疮痍的村庄在月光下愈发凄凉。
幽蓝的光晕如薄雾般笼罩着大地。
忘川绳索围绕了整个村庄。
一道道无形的光线激向半空。
在半空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将整个村庄,笼罩其中。
森林深处磷火幽幽亮起。
无数半透明的幽影扭曲着身形在林间飘忽。
它们时而化作人的模样。
时而散作青烟,凄厉的呜咽声在死寂中回荡。
这些幽怨像被光明蛊惑的飞蛾,疯狂地朝着村庄扑来。
苍白纤细的手在虚空中抓挠,发出令人战栗的尖啸。
每当触碰到无形的屏障,便会爆出刺目的火花。
瞬间被弹开,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
这些幽灵,几乎全是从山那边,战场来的。
南屿大惊。
忘川根本不是简单的埋石头,他这是在布阵,还是一个保护整个村庄的阵法。
可是,一个茶摊偶遇的小孩子,如何会阵法?
南屿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探查过,男孩是不具备灵根的。
而一套阵法,几乎都是一代宗师,或者一个宗门的传承。
若不是本门弟子,绝不外传。
南屿心有疑惑。
却又退了回来,回到肉身之中。
看来这个地方,还要多留一段时间。
黎明前,残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将最后一丝冷光洒向大地。
浓重的雾气,沉沉地压向村庄。
犬吠声突然炸成一片。
东方泛起鱼肚白,村口土路上率先扬起金黄的尘雾。
十三匹战马踏着熹微晨光疾驰而来。
黑水军来了。
为首将领将染血的长枪重重杵进地里。
枪头挑起的布条上“黑水”二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交出忘川绳索,否则鸡犬不留!”
南屿踩着带着晨露而来。
此时的村口,已挤满了颤巍巍却坚定的身影。
白发老妪拄着枣木拐杖,佝偻的脊背在晨光里挺得笔直。
妇人将啼哭的婴孩紧紧护在怀中。
十几个少年握紧农具。
他们身后,炊烟未起的村落笼罩在晨雾之中。
“好样的,一群硬骨头,早就该杀了你们。”
一个黑水军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村民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