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

    紧张。

    卧室里门窗紧闭。

    床头柜上有两瓶冰水，俩人从浴室出来都喝过。

    昏暗的小台灯楚枫还觉得太亮，随手盖了一条枕头套上去，遮光，不太好意思面对接下来，或者说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叶檀清食指的伤口缠着一片浅蓝色创可贴。

    创可贴的折痕有点磨皮肤。

    “......可以了吧，我感觉，行了。”楚枫动了动脚踝，抬起一条手臂横挡在眼睛上，刚好就是被烫伤过的那条手臂，淡粉色的疤痕在台灯下并不明显。

    但时刻关注着他的叶檀清，能够看见。

    叶檀清问他：“烫伤有多久了？”

    “....几个月，”楚枫注意力不太集中，皱着眉回想，“...开学之前，大概，三四个月，那样。”

    叶檀清这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很仔细。

    楚枫额头冒汗有点着急了：“...下个月我做，祛疤手术，连额头的一块做了.....停，别弄了，你来。”

    “再等等，”叶檀清隐忍垂眼，耐心很好的缓慢吐出一口气，另一只手扶在楚枫身上，从浴室出来已经有十分钟了，还没开始，他解释，“...感觉还，不够可以。”

    楚枫应该再放松一点。

    可他们都太紧张了。

    “...你，你会觉得我胳膊，很难看吗，”楚枫刚才把台灯罩住，就是不想让叶檀清看见他胳膊上的烫伤，吐息艰难的说话，“手术后，会好。”

    叶檀清眼眸顿了一下，视线回到楚枫手臂上。

    “不难看。”

    这是他看了好几遍之后，实话实说。

    “...真、的？”楚枫不太信。

    叶檀清抽手，俯身亲了一下楚枫手臂外侧：“真的。”

    他凑过来的时候楚枫才感觉到，叶檀清呼吸很热，呼吸里还夹杂着断续的轻颤和喘，是紧张吗。

    “...你抖什么？叶檀清你、呃等.....”楚枫刚想笑话他，忽然笑容僵住，指甲跟着掐到叶檀清手臂里，现在是真的要开始了，被入侵的恐慌感随即而来，“停一下，我有点...不太好。”

    眼睛看见过和现在。

    就很不一样！

    “停不了，”叶檀清左手伸出去捂住楚枫的嘴，压下泛红噙着水光的眼眸，俯身，盯着楚枫的脸，他硬起心肠先跟楚枫道歉，鼻尖抵着鼻尖，“...对不起。”

    两秒之后。

    楚枫瞳孔紧缩的在他掌下闷哼。

    六年，七年，八年。

    第八年的仲夏夜。

    小叶的排骨。

    他吃到了。

    楚枫蹙眉哼唧的样子让叶檀清有种正在做梦的感觉，极度不真实，却又好像是真的，楚枫掐他手腕，掰他手指，到后来推搡他胸骨拍打他，迷迷糊糊叫骂着要叶檀清去死吧，叶檀清都没停，沉默又激昂，往变色龙汗津津的额角吻了许多下，手掌挪开时要亲吻楚枫嘴唇，吞掉楚枫的谩骂和惊叫......梦境终于演变成现实。

    一场持续了八年的春梦。

    至此，留痕。

    “......”

    “......”

    窗外有夜风吹过。

    楼下不知道谁违规停放的车子，被流浪狗撒了尿，车辆在马路边响起警报声，嘀嘀嘀的扰民，叫嚷了很久。

    对楚枫来说异常颠簸的夜晚。

    终于熬过去了。

    叶檀清话少，也持续性捂着楚枫的嘴。

    楚枫眼前晕眩的睡过去，半睡半昏，昏过去之前眼前还是叶檀清濡湿的发缕，黑眸紧盯着他，发梢一滴一滴往下坠汗的画面。

    这个画面将成为楚枫今夜的梦魇。

    以前是昏了头觉得叶檀清不行。

    ...差点没行死他。

    上午，十点多。

    “....嘶，嗯？”楚枫迷迷瞪瞪苏醒了，还没坐起来就感觉到很不舒服，腰，背，还有膝盖，肩膀被咬出四五个牙印儿，蚊子包更是数不清。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叶檀清呢？

    床铺是空着的，没有第二个人。

    整个屋子都异常寂静。

    就像叶檀清昨晚根本没有留下来过。

    床头柜摆着他手机，和一整套干净的家居服。

    楚枫把衣服穿好拿着手机下床了。

    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见人。

    叶檀清......

    又说都不说就走了！

    “...王八蛋。”楚枫扶着沙发扶手，缓慢的斜坐进沙发里，大脑到现在还是懵的，被行懵了。

    叶檀清不在，去哪了。

    走了？

    他紧皱着眉扒拉手机找叶檀清微信，眼睛红肿的厉害，体感像被十几个人围殴了那样，但身上是清爽的。

    叶檀清还算有品。

    走之前，知道把他擦干净。

    深吸一口气，楚枫懵然的给叶檀清发微信。

    【宝宝：你去跳海了吗。】

    【宝宝：人呢？】

    等待的半分钟很漫长。

    “....做了，也走？”楚枫呆呆坐在沙发里，不敢置信这个结果，可能大脑思维短路吧，连可以直接打电话都没想起来。

    “叮咚。”微信提示音响起。

    【叶：没有跳海，我在医院，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回家。】

    【叶：（图片）(图片)】

    一张大面积白色的病房照。

    一张是往上拍的输液瓶。

    “......”

    楚枫头脑迟钝的看看两张照片。

    什么意思？

    他才是被折腾的那个，叶檀清去医院打吊瓶？

    【宝宝：你怎么了？】

    【叶：胃出血，肋骨断了一根。】

    “？”楚枫不太理解这行字，直接把电话给他打过去。

    “嘟，嘟嘟......”

    那边接起来的速度很快。

    叶檀清嗓音冷冽干净，从听筒里传过来：“你睡醒了？”

    “我苏醒了，”楚枫纠正他，心跳很快，莫名的还有些尴尬和不自然，是昨晚刚做过的缘故，“...你胃出血怎么回事？”

    叶檀清：“忘记吃饭。”

    “晚饭，午饭....早饭？一天没吃吗，”楚枫拽了只抱枕，怎么坐都不舒服，烦躁蹙眉，“你没吃饭不早说....肋骨怎么回事？”

    他已经忘了踹叶檀清那一脚。

    “茶几撞裂了一点，后来，”叶檀清停顿，“就断了。”

    做之前只是呼吸有点疼。

    做之后，整根断了。

    做的过程里，叶檀清就感觉出肋骨要断。

    但，不想停下。

    等做完后把楚枫安置妥当，他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大概凌晨五点多。

    “......”

    茶几撞裂，后来断了。

    “你不疼吗？”楚枫听傻眼了，在茶几那边就撞裂了，后来是怎么能做到那个地步，断一根肋骨毫无感觉？

    这都能做几个小时.....

    是个狠人。

    叶檀清抬眸看输液瓶架子：“不疼。”

    “那，爽吗。”楚枫嘴比脑子快。

    就想知道昨晚叶檀清的感受。

    应该不会很差劲？

    他有配合。

    膝盖痛。

    “......”电话内外都安静了。

    叶檀清缓慢呼气几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楚枫这个问题，他瞥一眼开着的病房门，低声反问楚枫：“....你呢，你感觉，好么。”

    应该不会很差劲。

    他全程有观察楚枫的反应。

    偶尔很慢。

    不敢动。

    “...靠，我先问的，”楚枫咬了一根烟，点燃，在烟雾腾升的时候，回复哑巴人，“我感觉不太好。”

    叶檀清呼吸一滞：“啊？”

    很少听见叶学霸发出这种短促又紧张的动静。

    连自己站哪个码头跳海都想好了。

    慌乱且无措。

    “我说，我现在感觉不太好，”楚枫闷声说话，挠了挠脸颊，“当时还可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两句连在一起说的。

    但也能听清楚。

    当时，还，可以。

    可以么。

    叶檀清抓住输液管：“我把管拔了吧。”

    现在就回去。

    楚枫说现在不太舒服。

    “？不用，你输液结束再回来，我打电话让阿姨过来做饭，还有.....”楚枫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算了，我自己买吧。”

    叶檀清沉默两三秒：“是...消肿的药么，我已经买了。”

    就在他手边。

    还有活血化瘀的红花油。

    准备给楚枫揉腰的，按摩能缓解肌肉酸痛。

    “这么懂，谁教你的？”楚枫脸色沉了。

    怎么会懂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叶檀清解释：“没有人教，网上，网上是这样说，还说你要吃流食，喝粥，如果肚子痛要准备退烧贴......”

    一夜没睡。

    当然做足了功课。

    “......”

    “挂了。”楚枫脸热。

    五分钟后收到来自叶檀清的微信。

    【叶：还可以，是说，以后还可以有吗。】

    以后？楚枫看了看这句话。

    是什么样的以后。

    叶檀清有计划过他们的以后？

    刚想细问——

    第二条微信就发过来了。

    【叶：等你厌倦我，想要其他人的时候，我再离开，不纠缠，就跟前世一样，可以吗（哭泣）】

    【宝宝：你脑子有包。】

    “......”

    【叶：知道了。】

    【叶：你是不是现在有，喜欢我？】

    【宝宝：不喜欢！看见你就烦。】

    “......”

    【叶：哦。】

    【宝宝：输完液赶紧回来，少胡思乱想，我今天才发现你话不多，脑子里想的不少，难怪精神有毛病。】

    【叶：哦。】

    “......”

    【宝宝：八年我都没喜欢别人，你失踪了我也没喜欢别人，回来的当晚你一句解释都没有我就让你做了，睡醒后全身都疼我先关心你有没有爽到.....我要怎么才能喜欢别人？你神经病啊。】

    【叶：（偷笑）（玫瑰花）】

    【宝宝：？】

    楚枫感觉在跟他爸聊天。

    服了。

    【宝宝：要不要跟我谈恋爱，小叶同学。】

    【叶：要。】

    【宝宝：不怕我哪天忽然又不要你了？】

    “......”

    叶檀清不回了。

    “搞什么，开个玩笑，人呢。”楚枫拿着手机看，等了好久。

    十分钟之后——

    【叶：你可以直接让我去死，别说不要我。】

    【叶：我，好难过。】

    【叶：（大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