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不冬花......是自己长在这儿的?”南烛望着这片花海,指尖微动,似想触碰,却又在半空停住。
他终究没有碰下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静谧。
这些花......看看就好。他并不是很愿意去将其破坏。
“当然不是,这里的花都是一个老奶奶种的。”南禾说道。
能在冬季开的花很少很少,在其他花都枯萎凋零的季节,不冬花却依旧保持着绽放。
至于它的原理特性是什么,没人在意。
只知道这种花会在此刻开放。
“那那位奶奶呢?”南烛问道。
“走了。”南禾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眼角。
南烛呼吸一滞。
——是那个意思吗?
南禾注意到哥哥的眼神,确认地点了点头。随后才补充道:“他的儿子在前阵子参加了抵御兽潮的战斗,牺牲了。”
“之后我又来看过她几次,可直到前几天来时,她就已经离世了。”
说着,南禾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次见面时,她托付我照顾好她的这些不冬花。这些花是在前两天开放的,可惜......她看不到了。”
奶奶与儿子约好,等到不冬花开放的时候,一起将这些花采摘卖了。到时候就能买一些东西补贴家用。到时候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
现在有南烛他们管理天剑城,他们也能放心将这笔钱花出去,也不用担心会被某些人贪污抢走。
可惜......没有那机会了。
在儿子死后,奶奶像是失去了生活的最后一点希望。
南禾的语气很轻,但在你的耳中却是那般沉重。
战争必然伴随牺牲,哪怕是最完美的指挥,也无法抹去那些逝去的生命。
人们赞颂“最小损失”,却往往忘了——对某些人而言,那“最小”已是全部。
这一刻,南烛直观地感受到这一点。
为什么在战争过后,无论损失是大是小,都要为那些牺牲的人慰问一番家属?
对他们来说是小损失,对一个家庭来说却是顶梁柱。
“我想着......哥哥不是很喜欢在集市中游玩,所以我想带哥哥来看一下这些花。”南禾说着,又为南烛讲述起不冬花所象征的意义。
不冬花,冰寒中独绽的花。
它像冻土下的火种,像绝境中的坚守,像无人见证的勇气——在荒芜的季节里,固执地开出一抹温柔。
南禾起初确实只是想带着哥哥在集市中品尝各种美食,买一些小物件。
但他们的热情,以及哥哥的困扰,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或许......哥哥更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更享受这种悠闲吧?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哥哥总是过着不紧不慢的生活,像个小大人一样,显得格外成熟。
“原本打算过两天再带哥哥来看这些花的。再过两天所有的花都会开放,到时候那场面肯定更加壮观。”南禾弯下腰,指着一朵还没完全绽放的不冬花道。
南烛在花海中看了一圈,果真看到许多还没有开放的不冬花。
相比于南禾的遗憾,南烛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未来的花,又不是看不到了。”南烛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全开了,再来就是。”
“对吼......”南禾有些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不对,现在的哥哥看到这片不冬花了,到时候再看就没有那么惊艳了。”
说着,女孩连连摆头,似乎在指控南烛的话有问题。
“但你不觉得,有一些还没有开放的不冬花......也很美吗?”南烛反问道。
虽然有些还没有开,但与其它已经开放的花相衬起来,似乎......更有韵味?
南烛一时间找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每一朵花都是独特的,开放的时间不一定相同,所处的时期也不一定相同。”
“如果每一朵花都是相同的,皆是开放的。那么给人的震撼,反而还要低一些。”南烛的目光落在远处。
一小片积雪从花瓣上簌簌滑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花蕊。整片花海起伏时,盛放的与未开的花朵彼此轻触,发出类似叹息的沙沙声。
远处立着一间小屋,孤零零的,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那里曾是奶奶的家,如今只剩风声穿过空荡的门廊。
木门半敞着,门槛上积着薄雪,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窗纸破了几处,风穿过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墙角堆着捆好的干花枝,仍保持着被人精心整理过的形状,只是再无人来取。
唯一的儿子死后,奶奶自己似乎也没了什么牵挂,唯一所剩下的花,最终也托付给了南禾。
“以前这位奶奶也有很多的亲人朋友,但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们一个个离开,再加上后来的天剑城成为了富人们的天堂。”
“所以......最终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位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而儿子直到死都没有结婚生子。”南禾感到些许悲哀。
他也理解为何男人不愿结婚生子。
毕竟身处于这种世道,结婚生子不过是徒增遗憾与悲剧罢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
风掠过花海,雪与花一同摇曳。
这片花开在冻土上,也开在无人知晓的离别里。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这一片花海。
这片花海,承载着一段小小的故事。这一段故事,却又映射了这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花开得越艳,雪地上的影子就越像裂缝。冬天最慈悲之处,是善于将所有凋零都伪装成沉睡。
当然,终究不过是伪装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