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冬雪那空洞的眼眶和没有丝毫生命迹象的胸口，心中有了猜测。
“你该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
叶言手在冬雪的面前晃了晃。
要是006魔药复活的代价是失去记忆的话，那他可不会对自己使用。
谁又能确定，失去记忆后，重新活过来的是自己。
就好像是一个躯体，一个空白的灵魂。
但，你能确定那是你？
记忆是承载灵魂的载体，塑造人格的根本。
没有了记忆，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冬雪的声音微弱，仿佛在自言自语：
“失去记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嘴巴张大。
但那张脸毫无波澜，依旧面无表情，犹如人偶。
“我想起来了”
“那天，在我签下死后捐赠器官同意书后”
“我被冲进公园的车撞了”
“救护车过来，将我送到医院，然后一个个”
冬雪抚摸着空洞的胸口，脸上依旧没有一点表情，语气还是那般的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将我的器官摘除了。”
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回想那时候，躺在冰冷手术室的场景。
“在临时送去医院的过程中，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哀求着，祈求着，医生救我”
“可，那些医生在看我醒来的话，听到我的声音，却没有半分的欣喜”
那日，她哀求着。
她不想要死，想要活下去。
但，她得到的是。
一具空空如也的肉体。
“我记得，在那手术台上，我拼命的哀求，但那些身穿白衣的医生，似乎看到我醒来，更是加快了手速”
“心脏，肾脏，肺，凡是可以利用的器官，全都别摘得干净。”
在她清醒状态下。
麻药对她没有用，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器官被摘下。
直到眼睛被摘下。
她看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因为，我签下的那本死后器官捐赠同意书吗？”
少女的一声声质问，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深深切割着何宇身上的血肉。
“不，这不可能”
何宇后退，整个人靠在墙上，神情恍惚，仿佛世界末日。
“这不可能，我们，我们医生，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愤怒？”
冬雪的声音空洞而迷茫，仿佛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她的眼眶中，本该闪烁着生命的光芒，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裂痕。
“明明他们那样对待我，明明我死之前，发誓做鬼都不会原谅他们，为什么，我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
她轻轻地抚摸着空荡荡的胸口，那里本应跳动着生命的心脏，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眼眸中，泪水无从释放，只有无尽的空洞与迷茫。
“为什么，我现在对那些人没有任何想法？”
冬雪的声音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她试图抓住那些飘散在空中的记忆碎片，却发现它们如同晨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
忽然，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切的何宇忽然嘶吼起来，不愿意相信。
“不会的”
他缩在角落，双手紧抱着头。
“不可能！”
“我们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
何宇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抬眸看向叶言和冬雪。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受那些一起宣誓的同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拯救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我们医生可是连命都不要，冲在第一线”
何宇的语气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解的迷宫，四处碰壁，找不到出口。
那就算是面对生死，也未曾有一丝胆怯的何宇。
此刻居然软弱的蜷缩在角落，洁白的衣服，染上了一丝灰。
“他们，我们，医生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他嘶吼着，不相信。
因为，那场手术，有他引以为傲师傅，一直憧憬的前辈，善良的后辈。
他们，他们，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有违医学伦理，这打破了何宇的认知！
人，不该做出这种事情！
“那”
冬雪忽然上去，蹲在何宇面前，用念动力强迫何宇抬起头直视着自己。
“你看看我，是我说谎了吗？”
“眼睛，心脏，肾脏——”
她的声音冰冷而空洞，如同深渊中传来的低语，让何宇无法逃避。
“为什么，我的身体空空的？”
“我，我”
面对冬雪无情的质问。
何宇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恐惧，绝望。
他不想，不愿，但还是强迫自己与冬雪对视。
在冬雪那空洞漆黑的眼眸，何宇心中的世界观和医学道德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同事。
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们。
此刻在何宇的眼中，变得陌生，可怕。
一种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寒冰般侵蚀着他的心灵，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
好想吐。
他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恐惧眼前忽然复活的尸体。
而是害怕、恐惧、绝望与冬雪所说的那一切竟是真的。
事实上，在看到冬雪那空洞洞的身体后，他就应该有所察觉的。
要是真的死于车祸的话。
为什么，冬雪的尸体会如此的干净，那么多的器官全都完好无损。
脑子又没有受到严重的创伤。
不该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
何宇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双手紧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
“对，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何宇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要将内心的愧疚和绝望都倾泻出来。
“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为此而感到惭愧，是出于自己医生的身份吗？”
叶言看着眼前，痛哭，懊悔的何宇，内心有了些触动。
但，这样的人，活得一定会很艰难。
特别是在知晓，这医院的黑暗处后，会更加的艰难。
视线从何宇身上移开，叶言视线落在冬雪身上，询问道：
“你不想要报仇？”
冬雪空洞的眼眸微微闪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报仇？”
她的声音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
冬雪轻轻地摸着胸口，那里本该跳动着生命的心脏，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死寂。
“我，现在只想要取回……我丢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