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似血,将云昌府外的广袤平原染就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战场上,硝烟犹自袅袅,那浓郁的血腥味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令人几欲作呕。
黄巾军的士卒们手执火把,于渐趋暗沉的天色之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跳跃的火光将他们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黑影,恰似徘徊于阴阳两界之间的幽魅。
周仓伫立在一处小小的土坡之上,他那粗壮的手臂上,缠着已然被鲜血洇透的布条,这是方才与孙虎激烈拼杀时所留下的印记。
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如炬般扫视着这片刚刚历经生死厮杀的残酷战场。只见遍地皆是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体,有的相互叠压在一起,仍旧保持着临死前奋力搏斗的姿态;有的则孤零零地躺卧在殷红的血泊之中,圆睁着双眼,凝望着那永远无法再度得见的苍穹。
“把所有能用的兵器统统收集起来,铠甲也都剥下来。”周仓转头对着身旁的副将吩咐道,声音低沉且喑哑:“尤其是那些林州骑兵的装备,一件都不许遗漏。”
副将当即点头领命,旋即转身去安排人手执行。周仓则迈开大步,朝着战场中央走去。他的靴子每一步踩在那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之上,都会发出令人浑身不适的黏腻声响。
这时,他瞧见几名士兵正围着一具林州军将领的尸体翻检着,其中一人从将领腰间解下了一块雕琢得极为精致的玉佩。
“将军,您瞧瞧这个。”一名年轻的士兵见状心中一慌,连忙小跑过来,将玉佩递到周仓面前:“将军,这玩意儿肯定值老多钱了。”
周仓伸手接过玉佩,在火把的映照下仔细端详。只见玉质细腻温润,雕刻工艺精湛绝伦,玉佩背面还镌刻着“平安”二字。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将玉佩递还给士兵,说道:“你自己留着吧,就当是你的战利品。但你得记住,搜刮财物要有个限度,该上缴的必须上缴,可别搞得跟土匪似的。咱们黄巾军乃是为了替天行道,绝非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之辈。”
年轻士兵忙不迭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揣入怀中,“将军放心,俺记住啦!往后肯定不会贪得无厌。”
不远处,波才正在指挥着士兵们将俘虏集中起来看管。这些林州军的幸存者大多身负重伤,神情麻木地席地而坐,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裁决。
波才注意到一名俘虏正试图用撕下的衣襟包扎腿上的伤口,然而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根本无法顺利完成包扎。
“去,给他包扎一下。”波才转头命令身旁的士兵,而后提高音量对着俘虏们说道,“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黄巾军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等战事结束,愿意留下的,我们欢迎加入;想回家的,我们也绝不阻拦。咱们黄巾军和朝廷那帮人可不一样,不会为难你们。”
俘虏们纷纷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希望之光。其中一名年长的俘虏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此话当真?我们这些当兵的,向来只听上头的命令行事,此前多有冒犯之处,真能既往不咎?”
波才神色坚毅地回答道:“当然当真!我们黄巾军起义,为的就是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同样出身穷苦人家,若能与我们一同为了这个目标努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那俘虏微微点头,陷入了沉思。波才心里明白,这些历经生死考验的老兵,倘若能够收归己用,必将成为黄巾军不可或缺的宝贵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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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云昌城外。原林州军营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帐内众人的身影映照在帐壁之上。
张角端坐在主位,下方依次站立着马义元、周仓、波才、张梁、管亥、彭脱、何曼、曹文诏、曹变蛟、张绣、陈宫以及南楚黄巾军将领等人,齐聚于此。
“大贤良师,战场已初步清理完毕。”周仓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他身上的铠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痕,左臂缠着的布条仍在往外渗血,但他的神情却难掩兴奋之色:“我军大获全胜!林州军精锐全军覆没,仅有少数残兵败将向北逃窜。”
张角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麾下一众将领,神色沉稳地说道:“这皆是诸位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成果,大家都辛苦了。然而,切不可因此而掉以轻心,战事远未结束。”
“伤亡情况如何?”张角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
周仓脸上的兴奋之色稍稍收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军阵亡主力一万三千七百余人,其中世家私兵伤亡五千,重伤两千八百人,轻伤者不计其数。敌军……”他稍作停顿:“敌军战死三万六千,俘虏辅兵民夫两万,其余皆已溃散。”
张角缓缓闭上眼睛,手中的九节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次胜利的背后,都是无数生命的消逝,这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悯之情。但很快,他重新睁开双眼,目光已然恢复清明与坚定。
“传令下去,务必好生安葬我军将士,敌军的尸体同样要妥善处理,谨防瘟疫滋生。”张角转头看向周仓:“另外,让军医全力以赴救治伤员。战争已经致使太多人流血牺牲,我们绝不能再让伤病夺走更多的生命。”
帐内一时陷入寂静,尽管是一场大捷,但己方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张角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
“阵亡将士的名单务必要详细记录,他们的家人,黄巾军全体都会给予抚恤和照顾。这些英烈为了我们的大业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的家人,便是我们黄巾军所有人的家人。”
波才紧接着汇报道:“缴获方面,共得完好铠甲一万四千余套,兵器两万余件,其中骑兵装备八百套,战马八百匹,粮草辎重更是不计其数。尤为重要的是,我们缴获了林州军的攻城器械,包括云梯一百二十架,冲车七辆,攻城塔三座。最关键的是,林州军麾下的工兵营完好无损,这对我们接下来的攻城作战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张梁忍不住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叫好:“有了这些装备和人员,我们攻城拔寨的能力必将大幅提升!接下来定能势如破竹,攻克更多的城池!”
张角却显得格外冷静,说道:“装备固然重要,但人才是重中之重。波才,俘虏那边情况怎样?”
波才拱手行礼,回答道:“俘虏中有不少皆是林州军的精锐之士,能存活下来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和军官,我已按照您的指示,对他们恩威并施,不少人表示愿意归降。”
“不可尽信。”一名南楚黄巾军将领插话道:“大贤良师,这些军官向来对我们嗤之以鼻,所谓的投降恐怕只是权宜之计。说不定哪天就会反咬我们一口,不得不防啊!”
波才微微皱眉,反驳道:“刘将军,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一概而论,他们若能为我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
刘将军冷哼一声,“波才将军,你就是心太软。人心隔肚皮,谁能知晓他们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张角并未立刻表态,思索片刻后说道:“愿意真心归顺的,可以接纳,但必须严格考察。不可不防,但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波才,此事便交由你负责,挑选可靠之人,对愿意归顺者进行考察,若确是真心,再编入我军各部。”
波才抱拳应道:“是,大贤良师!末将定不负您的重托。”
帐中众将纷纷附和。张角依旧神色冷静,说道:“将士们刚经历一场恶战,急需休整。而且……”
他目光环视众人,神情愈发严肃,“我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其他各州的势力,更有可能是整个朝廷的疯狂反扑。此役过后,朝廷必定会调集更多兵力来围剿我们。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名南楚黄巾军将领忍不住问道:“大贤良师,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朝廷大军一旦压境,我们兵力虽有所增加,但恐怕依旧难以与之抗衡。”
张角目光坚定如磐,说道:“今晚先好好庆祝这场胜利,让将士们放松一下。明日便开始整编部队,消化此次战果。我们要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整个林州,扩充自身实力,并为后续的计划做好充分准备。同时,派遣细作,密切打探朝廷的动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众将齐声应道:“谨遵大贤良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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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繁星点缀着云昌府的上空。原本肃杀的军营此刻灯火通明,篝火熊熊燃烧,将整个营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和酒香,与尚未散尽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浓烈的战场气息。
“干!为了黄巾军的胜利!”周仓高举酒碗,那粗犷的声音在夜空中肆意回荡。他赤裸的上身缠着绷带,古铜色的肌肉在火光下泛着油光,彰显着战斗留下的痕迹。
周围将士们纷纷应和,酒碗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琥珀色的酒液溅落在篝火中,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胜利欢呼。
“痛快!“周仓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上下剧烈滚动,酒液顺着胡须畅快滴落。
他随手一抹嘴,满脸得意地大笑道:“那孙虎的方天画戟确实有两下子,舞起来虎虎生风,一开始还真让我有些忌惮。可他遇上了老子,在我这大刀之下,他那些花把式也只能乖乖败下阵来!”
波才坐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手中酒杯轻轻摇晃,那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旋儿。他目光悠悠扫过营地,对周仓的豪迈表现似有赞赏,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波将军,来,我敬你一杯!“张梁大步流星地走来,脸上因酒意而泛着红晕。他手中酒碗几乎要溢出来,脚步虽带着几分踉跄,但眼神中满是兴奋:
“今日你那招千叠浪可真是精彩绝伦,那气势,就像汹涌的海浪,一层接着一层,生生把那钱穆的双戟都震裂了!我在一旁看着,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波才赶忙起身相迎,酒杯与张梁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笑着回应道:“张将军的崩山击才叫厉害,犹如一座大山轰然崩塌,直接把陈渊连人带马砸进地里三尺!那场面,敌军看了估计心都凉了半截,士气一下子就被我们打垮了。”
两人相视大笑,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火辣辣的感觉直冲胃部,却让他们感到无比畅快,仿佛这胜利的滋味就该如此浓烈,重活一世的人生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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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中央,一群士兵围着篝火跳起了战舞。他们赤裸上身,手持兵器,随着鼓点有节奏地踏步、旋转。兵器在火光中闪烁寒光,汗水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滴入泥土。呐喊声、鼓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原始而震撼的韵律。
“好!“
“再来一个!“
围观士兵们拍手叫好,气氛愈发热烈。一个身材魁梧的士兵跳入场中,手持两把短斧,开始表演一套凌厉的斧法。斧刃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带起呼呼风声,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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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营地边缘的阴影处,张绣独自倚靠在一棵老槐树下。他手中把玩着那把乌黑的长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不远处庆功宴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可这热闹似乎与他毫无关联,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远方,眼神深邃,像是藏着无尽心事。
“怎么不和大家一同庆祝?”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张绣回头,只见陈宫手持羽扇,正不紧不慢地走来。
月光倾洒,陈宫那清瘦的面容愈发显得棱角分明,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世间万物皆能被他看透。
“陈军师。”张绣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陛下将我重新复活,可我前世毕竟杀过黄巾军。如今重活一世,即便有陛下旨意,终究还是有些难以适应,故而想独自静一静。重生后每次战后,我都会回想战斗中的点点滴滴,思考哪些地方本可以做得更好,下次若再遇到类似情形又该如何应对。”
陈宫走到他身旁,同样望向远方,月光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在想战场上的那些事?”陈宫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张绣的手指轻轻抚过刀身,沉默了好一会儿,似是陷入了对那场战斗的回忆之中。“战场上的厮杀,每一幕都刻骨铭心。想起那些与黄巾军的交锋,如今并肩作战,心中五味杂陈。”
他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前世也曾是为了生存揭竿而起的百姓,却因立场不同,与我兵戎相向。”
“但那是乱世,各为其主罢了。”陈宫轻摇羽扇,神色从容:“战场本就残酷,身不由己。你如今既已被陛下召唤,便应着眼当下,为陛下效力。过往之事,无需过多介怀。”
两人陷入了沉默,唯有远处庆功宴的喧闹声随风飘来。夜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吟着那段乱世的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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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认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张绣突然问道,目光坚定地看向陈宫,眼神中充满期待。
陈宫眼中精光一闪,他停下手中摇扇的动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南楚朝廷不会坐视林州沦陷,很快就会有大军压境。我们必须在大贤良师的带领下,尽快巩固战果,扩充实力。首先,要稳定新占领地区的民心,开仓放粮,让百姓感受到我们黄巾军与朝廷的不同,赢得他们的支持。其次,要加强军事训练,提升士兵的战斗力。林州城城墙坚固,敌军必然会拼死防守,我们需要做好充分准备。再者,要广纳贤才,为我们的大业增添助力。”
张绣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刀,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我会继续为大贤良师效命。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勇往直前,为陛下的大业披荆斩棘。”
此时,营地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大的欢呼声。只见张角身披八卦道袍,手持九节杖,缓步走入人群中央。火光映照下,他面容肃穆而威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来了!“
士兵们纷纷行礼,眼中满是崇敬。张角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声音平和却充满力量:“将士们,今日之胜,全赖诸位奋勇杀敌。你们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让敌人闻风丧胆。黄巾军有你们这样的勇士,何愁大业不成?你们是黄巾军的骄傲,是推翻腐朽朝廷的希望!”
“愿为大贤良师效死!“周仓第一个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无比的狂热。随即整个营地的士兵都跟着呐喊起来,声浪震天,仿佛要将这黑夜冲破。
张角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看到他们眼中的狂热与忠诚,心中既欣慰又沉重。他知道,这些人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必须带领他们走得更远,实现黄巾军的宏伟目标。
“今夜,让我们尽情庆祝!“张角高举九节杖,声音激昂:“但记住,明日太阳升起时,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还有更多的战斗在等着我们,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我们要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推翻这吃人的朝廷,继续奋勇前行!”
“誓死追随大贤良师!”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张角示意乐师奏乐,很快,欢快的乐声取代了战鼓的肃杀,士兵们又开始畅饮欢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张角缓步走向主帐,身后跟着几位核心将领。进入帐内,气氛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烛光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营帐上,显得有些诡异。张角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深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威严。
“诸位,“他沉声道,声音虽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庆功宴是给士兵们的犒赏,但我们不能放松警惕。朝廷的军队随时可能反扑,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波才点头,神色凝重:“大贤良师所虑极是。我已派出暗探,密切监视方林州外的动静。一旦有敌军动向,定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不过,目前尚未有其他消息传来……”
“另外,“张角继续道,神色依旧严肃:“缴获的攻城器械要尽快清点修理,打造。林州城城墙坚固,其主力虽陨,但留守兵力也不少,且城池易守难攻,其中世家门阀的态度,依旧飘忽不定,我们需要这些装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有精良的攻城器械,可不行。”
张角满意地点头:“明日开始整编部队,三日后兵发林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