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一个名字,而只是对姓马之人的一个称呼。他可以是商贩,可以是走卒,也可以是更夫。
比如眼前这位,他不仅仅有着专业更夫的打扮,更有另外一重身份——此间宅院的主人。
“哦,原来竟然是老马家的主人当面,倒是贫道的失礼了。”
擎云既然能够住进这所宅院,事先自然是打听妥当的。
南来北往这么多人,借宿在“七坪寨”的也不在少数,而整个“七坪寨”中能够提供住宿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而已。
只是当面前这位更夫表明身份之后,擎云还是吃了一惊,难道说此人仅仅只是“七坪寨”的一个住户吗?
擎云心里在盘算着,可嘴里总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
事实上,回想方才二人之间的对话,擎云都觉得有些滑稽,敢情自己在同对方讨论了半天如何“卖”人家的儿子啊?
“呵呵,名震江湖的‘云道长’能够住进老朽的家里,自当是我老马的荣幸才是,道长又有何失礼之处?”
......
这个时候,那位二寨主匡泽已经给王威、李猛二人送上了解药。
这夜半三更的,门外几人的对话屋内之人自然听的真真的,王威、李猛二人也不疑有假,伸手就吞入腹中。
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内力再次运行一周天之后,只听到腹中“咕噜噜”一阵声响,一股难闻的恶臭随声而出。
“他奶奶的,这狗屁毒药太恶心人了!咦,威哥,我这手脚都恢复如初了,内力运行也畅通无比了?”
李猛第一个腾身而起。
之前,他们服用了擎云所赠的“祛毒丹”,虽然已将“软骨散”毒性散去大半,可体内真气在运行之时,总还是能够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畅。
“二......二位,你们看能不能帮本寨一把?”
王威和李猛所中的毒被解了,二人也只是暂时不能与人动武而已,身体的正常行动则恢复如初。
可是,当那位二寨主匡泽到里间转悠一圈之后,他再次摇着头退了出来。
擎云是答应了匡泽,他可以带着两位护法离开,毕竟有了三千两银子的承诺,只是看到那两位护法之时,匡泽却傻眼了。
能够成为“七坪寨”的护法之人,武功修为至少也得在三流境界之上,总不至于找一个不入流之人来滥竽充数的。
就比如今夜匡泽带过来这两位,他们在“七坪寨”四大护法中排名三四位,方圆两百里之内也算是叫字号的人物。
如今却像木雕泥塑一般,乖乖地站在里间,不动、不语,匡泽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匡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今夜踢到这块钢板究竟有多么的硬。
“奶奶的,你小子先是给猛爷下毒,现在却又要反过来向猛爷求助,怕不是脑子被驴踢傻了吧?”
李猛岂是好脾气之人,若非四肢尚有些酸楚,说不得他早就拔剑相向了。
“猛子,既然云师兄答应饶了他,你我自然不好再动手,咱们去把另外两个人给提出来吧。”
王威和李猛苏醒的算是挺早,只是被那位齐人峰给蒙住了眼睛而已,后来又中了“软骨散”之毒,身体被折腾了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是听了个大概。
坦率来讲,王威和李猛心里满满的愤怒,这哥俩自打跟随擎云之后,几时吃过这样的爆亏啊?
“七坪寨”护法的装束还是比较容易辨别的,而剩下的一位道人,一名年轻人,就应当是齐人峰和马跃了吧?
......
“爹爹?救我——”
当王威和李猛将齐人峰和马跃提到门外之后,擎云随手就解除了马跃身上的禁制。
“老马,你家‘千里驹’如今在贫道手中,你就真的不舍得一餐一宿?”
既然双方已经挑明了身份,擎云也就不再以“前辈”称之,而是顺着老马家的姓氏,给马跃也送上了一个“千里驹”的讽刺。
“哈哈哈哈——”
看到儿子的求救,听到擎云这不痛不痒的讽刺,老马不怒反笑。
“老马我在这‘七坪寨’隐姓埋名居住了二十八载,有时候差一点连自己都忘记了我老马曾经也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总得有‘生意人’的规矩吧,不知‘云道长’可愿意听听我老马的规矩?”
“生意人”?
出于对老马身份的质疑,擎云才一而再地“容忍”,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可是,这位更夫打扮的老马,竟然不顾自家儿子的安危,在那里大谈生意经?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别说是擎云了,就算是能够开口说话的马跃,此时也被老爹的话给听糊涂了。
不......还有他老爹这身诡异的装扮,马跃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爹这样的装扮,这还是自己的老爹吗?
马跃不到二十岁,自家老爹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个谜。
“七坪寨”的外来户,似乎颇有家财,至少马跃长这么大就没有断过花销,虽然老爹总是说这些都是他大哥四处经商赚回来的。
马跃知道自家爹爹有功夫在身,却很少见爹爹显露过,只有当马跃问的紧时,老爹才不情不愿地随手传授他几招给打发了。
从十来岁就开始舞枪弄棒,自个儿折腾了七八年,马跃的功夫是标准的“花拳绣腿”,只是他不自知而已。
老马家的二进院子,装饰装潢都甚是讲究,小时候马跃只是好奇,长大了再问老爹,却已经得不到回答。
大哥马飞二十六岁,马跃自己不到二十岁,可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娘亲是谁。
马家哥俩儿平素见面的机会少,他们私下里也曾嘀咕过娘亲的事情,可谁也没敢去向老爹提问。
“‘生意人’?贫道可是没看出来了,难道说老马的规矩就是手中的梆子和腰间的铴锣?”
对面的老马当院而站、侃侃而谈,除了手中一直不曾撒手的那套梆子,就是别在腰间的小铴锣了。
“呵呵,难怪‘云道长’年纪轻轻就能够名满江湖,果然是不同寻常,一眼就能看出老朽的规矩啊,招打——”
老马动了,在他口中的话尚未说完之时就动了。
老马的手中只有那套梆子,左手为梆右手却是一柄小木棰,就这样的家伙什也能与人对战吗?“邦——”
老马左手的梆子先到了,貌似只是一件寻常的梆子,唯有梆子横向的尺寸略微长了那么一点点,最多却也不会超过一尺,就这么横着拍向擎云。
与此同时,老马右手的木棰也敲了过来,对准的却并非擎云,而是他递过来的梆子?
“邦”的一声响,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细听之下,竟然也不是木头相撞的声音。
这是“音波功”吗?
老马出手的速度很快,快得就连擎云也仅仅只是看到一丝残影,却并不妨碍他及时“斩风”出鞘。
可是,擎云再一次失策了,对方先到的不是梆子也不是木棰,而是敲梆的声音。
“邦邦——”
哎呀,不好——
先是声音,或长或短,后来居然有劲力传来,这是......无形剑气?
擎云也是练剑之人,一套“泰山十八盘”剑法耍了十几年,就连“太极剑法”也已然达到了小成境界。
可是,对于“剑气”擎云尚不能熟练掌握,顶多算是酣战之时偶发的附带品而已,难道这个老马在练剑一途已然登峰造极了吗?
剑气一到,擎云就不敢再等了,这玩意可大可小,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笑佛迎客——”
中规中矩“泰山十八盘”中的剑招,“斩风”向前一递,同时运转“纯阳无极功”注入“斩风”之中。
“好剑法——”
老马已经连续出手三次,前两次在蓄势,第三次才催发了剑气向擎云攻来,可却被擎云一招“笑佛迎客”就给挡去了大半。
“邦邦邦——”
梆子声响的更急,老马身上的粗布衣衫竟然无风自动,若非此时正值夜半,定然还能看到他额头迸起的青筋。
“仙人束发”、“回峰揽胜”、“羽化泰岳”——
这是“泰山十八盘”剑法之中,擎云最擅长也最喜欢用的三连击。
一招主攻、一招主守、一招攻守兼备,三招之间几乎并没有留下间隙,俨然一气呵成,宛若一招般。
但凡音波之攻,散而成面、聚而成气,以面定势、以气伤人。
擎云则三剑招同使,仿佛有三柄剑在左中右护持一般,有攻有守、可虚可实。
擎云并没有迸发出剑气,可他已然拉满的“纯阳无极功”,直接将“泰山十八盘”的三剑招加成,效果不次于剑气之威。
“罢了,怪不得你年纪轻轻就能成名江湖,怪不得连‘咸鱼’都没能在你面前全功而退,看来今夜是老朽大意了。”
二人交手的招数并不多,甚至双方的兵器都不曾碰到一起......如果,老马手中的梆子和木棰也算兵器的话。
“‘咸鱼’?‘老马’?......原来尊驾竟然也是那‘烟雨楼’的人?‘一袭红袖滴残酒,杏花落处烟雨楼’......”
擎云的全力施为,对方的剑气同擎云三剑招中暗含的“纯阳无极功”之力碰撞在一起,在半空中接连发出空爆之声。
两人都不曾后退半步,可擎云心中明白,对方的剑气已经割到了自己的肌肤。
好在擎云自幼修炼的乃是“纯阳无极功”,先内后外、由内而外、内外皆修。
有伤,但不重。
老马呢?
老马也受伤了。
已经有多少年不知道受伤的感觉了?以至于老马的精神都有那么片刻的恍惚,恍惚到他居然说出另外一个名字——“咸鱼”。
老马不动,是他不敢动,他在等一个机会,或者一击必中,或者一遁而走。
“你......你竟然也知道‘烟雨楼’?是了,‘云道长’自然应当有些不寻常的手段,老朽真的大意了......”
“大意”?
这已经是第二次从老马口中说出来的词汇,他若是“烟雨楼”的人,更应该知晓“大意”意味着什么。
“哎呦!爹爹,救我——”
擎云在同老马动手,落在李猛手中的马跃多少还是吃了些苦头,李猛的手该有多黑啊。
“跃儿,为父一定会替你报仇的,再接我这招试试——”
儿子在地上呼救,当爹的居然不是想办法施救,竟然说出“报仇”之语,莫非他已经放弃了整个儿子?
“邦邦邦邦,呜——”
梆子声再起,比方才更急,比方才更密,老马敲击梆子那股子狠劲,就仿佛他同手中的梆子有血海深仇,一木棰下去就要敲碎了一般?
“唰唰唰——”
三道剑气袭来,一奔哽嗓咽喉,两挂双肩四肢,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老马居然将手中的梆子也撇了出去,直轰擎云的头顶。
“云剑——”
擎云自己都受了伤,自然也想到对面的老马不太可能完好无损,只是没想到有马跃在几方为质,对方居然没有丝毫的投鼠忌器,反而孤注一掷了?
看到老马如此霹雳手段,擎云没敢再用“泰山十八盘”中的剑招,“斩风”再出已是“太极剑法”。
“云剑”,平剑在头前上方或头顶平圆环绕,用以拔开对方的进攻。
眼看剑尖,劲力从腰经肩到臂贯至腕,微微仰头,剑略靠近头,不超过头后部。
绕环要平,以腕为轴,翻腕要松,缓用腰劲。
练成“太极剑法”之后,擎云使用的机会并不多,却每一次都是面对剑道高手,今天同样也不例外。
只可惜,对面的老马却没看到擎云如此精妙的剑招。
就在老马将梆子飞掷而出之时,聚集残存的所有内力向后一跃,穿房越脊、三晃两晃、踪迹不见。
“‘云道长’,今夜所赐,来日‘老马’必有厚报——”
良久,一道缥缈的声音划过长空而来,擎云却能听出,那老马已经在数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