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枢堂”外又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且言辞比之方才的唐雪更加无礼,这下唐德终于忍不住了。
唐雪好歹还是“唐家堡”的人,更是唐德已故嫡亲大哥留下的幼女,他就算心里再对唐雪不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究还是要收敛一些的。
可是,就在唐德将要惩戒唐雪之时,“隐枢堂”外竟然又闯来了一名女子?
听声音,唐德完全是陌生的,而对方说话的口气,分明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啊?
“千劫”乃是“唐门”之中最神秘的存在,别看这些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一旦他们褪去面罩回归了正常,将无人再知晓他们的身份,除了他们效忠之人。
唐德自然知晓整个“唐门”之中,“千劫”的人数绝对不止眼前这八人,可今日才是唐德的家主继任大典,哪有功夫去笼络其他“千劫”中人啊?
八名“千劫”闻令而动,四人留下护卫在唐德左右,四人飞身出了“隐枢堂”。
“呵呵,诸位,请随唐某一同去看看来的是哪路朋友如何?”
有四名“千劫”同时出手,唐德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唐雪带来的那点儿不悦一扫而空。
既然是唐德相邀,“隐枢堂”中这些人总是要给个面子的。
“唐家主,今日是你大好的日子就莫要舞刀动枪了,有什么事情,贫道代你出手如何?”
第一个站起来表态的,竟然是坐在右手边首位的余沧海。
说起这位余沧海,近来的日子过的有些憋屈,他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回青城山了,更多的时间却是带着众弟子在中原游历。
只可惜,两年多前余沧海出川之时,浩浩荡荡麾下带着四五十人,现如今还跟在他身旁的已不足二十人。
寻常的弟子折损也就罢了,就连他苦心孤诣栽培的“青城四秀”也折损了两人,更是将独子的命扔在了福建。
血洗整个“福威镖局”,也许是余沧海这两年来最高光的时刻,可除了那一夜的高光,几乎所有的时候都是在走背字。
要传承衣钵的弟子死了,要传承血脉的儿子也死了,作为蜀中武林的代表人物之一,余沧海的面子甚至屡屡被“江湖小辈”按在地上摩擦?
想要跟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嵩山派亲近亲近,却不想不仅连那位左大盟主的面没见着,甚至嵩山派的几位太保似乎都没怎么把他余沧海放在眼里?
试想,一个为了抢夺别人家子虚乌有的剑谱,就直接给对方来一个灭门之人,又岂能得到武林同道的推崇?
再说了,余沧海除了在蜀中的名头,还真就没什么像样的战绩可言,至于说覆灭“福威镖局”......
呵呵,当年连林振南自己都说,“福威镖局”,“福”在上“威”在下,那还有什么“威”可言呢?
攀附嵩山派无果,余沧海竟然另辟蹊径,同朝廷的“锦衣卫”之间建立了微妙的关系。
也正是为了递交一份能说得过去的“投名状”,才使得余沧海带来的门人、弟子遭了重创,而最终的结果......
好吧,没看到这位余大观主现在又返回蜀中了吗?
重返蜀地,余沧海还没来得及回青城山呢,就听说了“唐门”居然要重出江湖的消息。
这对蜀中武林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旁人或可不知晓“唐门”的能量,他余沧海还能不知道吗?
可如今的余沧海,已经不是两年前的余沧海了。
青城派精英凋零,两年来的游历生涯让余沧海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中原武林的眼中,他青城派永远是偏安一隅的存在罢了。
心心念念的“辟邪剑谱”没有捞着,平白折损了不少精英弟子不说,关键他余沧海的名声似乎更......臭了?
该死的泰山贼道——
如果说,先前余沧海最恨之人乃是那位有着杀子之仇的林家少镖头,那么,现在他最想除去的却是两年前踩着他的脸上位的擎云了。
活了这么多年,余沧海还是没有在一个年轻的小辈手中“吃瘪”过,是的,在余沧海看来,没能一剑将擎云斩杀就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谁曾想,他自己一天天在走霉运的时候,擎云的江湖声望却与日俱增,“云道长”的名号还了得吗?
因此,听到了“唐门”要重出江湖之事,余沧海算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无他,现在是这位青城派之主最需要盟友的时候,易地而处,他也同样能理解“唐门”唐德的心情。
于是乎,当余沧海在“唐家堡”大门口报通名姓之后,唐德还真就亲自迎接了出去。
几番攀谈之后,这二人都觉得相见恨晚,若不是彼此已经上了几岁年纪,说不得真要来一个斩鸡头、烧黄纸了。
“哈哈,有余观主在此,今日自当诸邪辟易啊——”
有余沧海这样的蜀中强人主动出头,唐德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你们四个也别守着本座了,一会儿有点眼力价,哪怕去可以给余观主打打下手也行啊。”
唐德冲着余沧海拱手致谢,却又冲着身旁仅存的四名“千劫”呵斥道。
这个场面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尤其是有了两年不愉快经历的余沧海,总觉的这位唐家主似乎把他和“唐门”这些手下一并给使唤了?
......
当“隐枢堂”中众人来到外边的空旷之处时,才发现有两伙人正在对峙,人少的一方竟然是他们“唐家堡”的人?
“家主,闯庄的居然是......‘东厂’的人?——”
“东厂”,同样是一个让江湖人不得不正视的存在。
唐德常年居住在“唐家堡”里,自然无从认出“东厂”的装扮,可他身后的外门长老刑重认识啊。
先前而出的四名“千劫”,此时已经被“东厂”之人半围了起来,十六比四,“东厂”来人似乎早有准备,每人头上都罩了一个形状诡异的面罩,想来应当是为了应对“唐门”的毒药吧?
“唐家主,你这四名手下看样子都非庸手,你就不担心他们今日会折在这里吗?”
就是这个声音,干净悦耳却又......不失霸道。只是,这不应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吗?......哦,此人竟然是女扮男装啊!
十六名“东厂”的好手左右一分,不仅每个人头上罩了一个诡异的家伙,每个人的左臂之上还覆了一面手盾。
面罩可以理解,那是为了应对“唐家堡”的毒药,而这面手盾,莫非是来抵挡暗器的吗?
“本座‘唐门’唐德,不知尊驾是哪位?因何要擅闯我‘唐家堡’?——”
这个时候,唐德才发现事情有些不正常。
这个地方乃是“隐枢堂”的外边,算是整个“唐家堡”的中心腹地,距离“唐家堡”的大门处足足隔着两条街呢。
可是,这些“东厂”的人是怎么闯到这里来的?
今日乃是唐德继任家主的大日子,又是他宣布“唐门”重出江湖的日子,已经料想到会有不少武林同道前来凑热闹。
因此,唐德下令暂时撤除了“唐家堡”内许多机关埋伏,至少也让那些机关处于停滞状态。
如此一来,没有了那些机关的防护,唐德就从外门临时抽调了百余人,在“唐家堡”大门内外守护着,也好应对不时之需。
那可是将近百人啊,虽说其中并没有什么太像样的高手,可也终究是一百人,不是一百头猪啊!
“咯咯咯,唐家主你这是在问责本座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座乃‘东厂’副指挥使,且本座姓‘朱’——”
来人其实并不认识唐德,可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整个“唐家堡”能穿成唐德这个样子,又被人簇拥着从“隐枢堂”走出来的,除了即将继任“唐家堡”家主的唐德,还能有谁?
“他,我......”
唐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唐家堡”的主人,有人无礼地闯了进来自己要质问两句,却直接被对方给反客为主了?
“东厂”的确了不起,“唐家堡”即便是隐世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东厂”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对方既然声称乃是“东厂”的副指挥使,这来头就更大了,就算严格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一个“东厂”的副指挥使,怎么也能顶一派掌门之尊吧?
更何况,这位最后还加了那么一句“本座姓‘朱’”!
朱姓,在宋版“百家姓”中排名第十七,勉强也能算是一个大姓,可来人在今日这个场合理直气壮地报出来,更是甩出了“诗经”中那两句名言,你让唐德怎么接这话?
“尊驾莫非我朝公主殿下当面?——”
不会接也得接啊,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唐德总不能一直装傻充楞吧?
“咯咯咯,本座今日只是‘东厂’副指挥使,唐家主可以称呼本座一声‘朱副指挥使’,或者‘九公子’!”
好吧,明明没掩饰自己女子的身份,却硬要对方称呼自己为“九公子”,而这位九公子做出的回答同样巧妙。
什么叫做今日只是“东厂”的副指挥使?岂不是变相地承认了她是朱明公主的身份?
“唐家主,让你们懂医术的人到大门口去一趟吧,本座今日前来带的人有点多,八百对一百,有些胜之不武了。”
唐德还在犹豫,没想到这位九公子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明叔父,劳烦您带人过去看看吧,切勿再起不必要的冲突。”
“东厂”居然来了八百人,这是要直接铲平了整个“唐家堡”吗?
唐德的心在滴血,他忽然有些后悔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操办,莫名选定的日子不对吗?
唐明就在身后听着,“东厂”的凶名他自然知晓,却同样不明白为何今日会找上他们“唐家堡”。
“唐门”的威名的确够厉害,可那也要非跟谁去比。
今日“东厂”来了一位姓朱的副指挥使,然后带来了八百名麾下,明日呢?
“东厂”拢共有多少人唐明不知晓,可他心里却明白,若是今日这位身份不凡的九公子真的在此处不痛快了,说不得下次来的就可能是八千人、一万人。
小小的“唐家堡”,就算是机关密布,就算暗器出众,就算用毒之术冠绝天下,可那又如何?
“唐家堡”就在这里,真跟“东厂”对上了,对方可是有“神机营”的存在,若是再拉来几门火炮......
“朱家姐姐,你怎么才来啊?你若是再晚来一会儿,雪儿可要被他们这些人给锁拿起来了。”
“东厂”的人马一到,“隐枢堂”中的唐雪反而无人问津,就随着众人一同走了出来。
“你这个小丫头,哪里是姐姐我来的慢,分明是你自己跑的太快了好不好?”
看到唐雪毫发无损地站在眼前,九公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要不然,她可真不知道回去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唐雪一身白纱裙,九公子一身玄色的武士服,这两人站在一起把臂而立,虽说众人都知晓这是两位女子,却同样忍不住在心中泛起八卦的心思。
“唐家主,听闻你们唐家族规有言,女子不得进入‘隐枢堂’中,本座觉得此规不妥,不知可否看在本座的面子上,将此族规废去?”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九公子就那样挽着唐雪的手,脸上的笑容一直就没断过。
语笑嫣然,可是,唐德心里的火却烧了起来。
面子?你有多大的面子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废除我“唐家堡”存在了数百年的族规吗?
可是,貌似对方真的有那么大的面子啊。
她是“东厂”的副指挥使,她还姓朱,那个敢大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朱。
更关键的是,“唐家堡”的大门之外,不是还带来了八百名“东厂”精锐吗?
“咯咯咯,唐家主,若是你不愿意给本座这个面子,不知你能不能给‘它’一个面子呢?”
没有等到唐德的回答,九公子罕见的没有发脾气,却是从袖囊之中掏出来一物,在唐德面前一晃。
“你......你究竟是何人?此令牌怎会在你的手中?——”
六月十八,正午,烈日当空,唐德却感觉到自己背脊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