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入深渊的火车仍在颠簸前行。
控制室明明已经没有了活着的人。
陈旧的操作台上,溅满了斑斑血迹,讯号提示灯,在血光中,一明一暗,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怎么回事,格兰维斯号……你们去哪里了?】
【什么情况,赶紧汇报!】
【收到通知……呲……收到通知,列车上有一名向导……呲——务必优先保护好……】
【格兰维斯号,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
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彻底切断了讯号……
火车发出垂死的长鸣,人们听见齿轮断裂的“咔嚓”声,仿佛整个世界的隔膜被剖开了,他们坠入了血色孢子的海洋。
车身外,红色花朵如火焰燃烧,每一片花瓣都在渗出粘稠的孢子,在表面腐蚀出滋滋的青烟。
防护罩被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破洞,除开五节vip包厢,其他普通车厢,均岌岌可危,一道又一道恐怖的尖叫声从这些车厢里此起彼伏地炸开,混着金属融化的嘶响,在血色雾霭中碎成尖锐的针。
“啊啊啊啊,要疯了!”
“呜哇我不想死……我要回家啊!!”
“怎么这么倒霉,我就说不该来的,你还偏偏说那边能赚钱!这下好了,我们全部要完蛋!”
“那些哨兵呢,为什么那些哨兵还不出去杀怪物!”
“不是把那个怪物杀了就好了吗?”
“……”
当恐惧渗入神经末梢,人类的理智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车厢里的人蜷缩在座椅间发抖,逃无可逃的绝望让他们盯着防护罩上蔓延的腐蚀痕迹,像等待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
所有人都明白,当防护罩能量耗尽的瞬间,这个最后的庇护之所就会失去所有的功能。
被孢子感染的人类皮肤下鼓起青黑色囊泡,破裂的瞬间喷出带着精神毒素的黏液,沾到防护罩上便发出蚀骨的“滋滋”声。
但他们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像是受到谁的指令,一次又一次朝人群扑涌而来,然后又被哨兵们砍碎身体倒下。
但它们并不会真正死去,被劈碎的肉块里,孢子如红色线虫般集体蠕动,沿着金属地板的缝隙钻向人群,一旦接触裸露的皮肤就会迅速生根,前一名变异者的残骸尚未冷却,后一名被寄生的人类已扭曲着站起,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鸣,重复着相同的扑击轨迹,如同永不疲倦的死亡循环。
几名哨兵在人类与怪物的中间筑起人墙,将颤抖的人群护在身后,一节节向车头撤退。
“不行,我坚持不住了……”
其中一名哨兵已经耗尽了精神力,当他的精神体被异种群吞噬的时候,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队长,我先去了……人类,万岁——”那名哨兵说完,他举起手中的枪,将最后一颗子弹,送进自己的大脑中……
与其变成怪物,更多的哨兵选择自尽,比起普通人被感染变成的异种,哨兵一旦异化,后果将不可设想。
哨兵队长默默的闭上眼,对于同伴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
但是预料中的枪声迟迟没有响起——
整个世界突然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令他们头痛欲裂的干扰一瞬间全部不见了。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清凉的微风,混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像母亲的手抚过发烫的额头,将他们被紧张、恐惧啃噬的神经一寸寸熨平。
【别怕。】
【不要紧的。】
【我帮你们……】
脑海中,响起一道温柔又镇定的声音,带走了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
向导?!
哨兵们瞳孔骤缩,手中的军刀险些落地,脑中涌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猜测。
有一名向导在这里?!
什么情况?为什么车上会出现向导?
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啊。
向导出行不是都由中央安排飞艇的吗?为什么会坐他们这么简陋的绿皮火车?
而且——从发车到现在,他们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感应到,这里还有一名向导……
哨兵们的喉结剧烈滚动,军刀握柄处沁出冷汗。
那名原本已经准备赴死的哨兵也收回了枪支,周围数条不知是何物的暗影如巨蟒般隔空掠过,直直冲向前方扎堆而来的怪物。
其中一条将那名哨兵的精神体给带了回来。
“嗷呜!”奄奄一息的哈士奇精神体虚弱的叫了一声,然后躲进主人的精神图景中。
“哈尔,你去后方指挥群众。”哨兵队长命令道。
“是!”名叫哈尔的哨兵,直接退去了后方,他打开最近一个车厢的大门,引导那些人躲入那里。
当那名向导替他们抵挡了环境中大部分的精神干扰,哨兵们觉得身体都轻松了数倍。
他们再次提起武器,像是不知疲倦的战斗武器,击杀着那些怪物。
然后他们发现了更神奇的事,孢子的感染速度明显变弱了。
黑暗中的巨影,在他们的面前交织成一张大网,抵挡着血色孢子继续进攻,而那些孢子见到这些巨影,竟像是见光的吸血鬼般嘶鸣着退潮。
有些跑的慢了,还被那张网上的什么东西,一口吞噬掉!
就这样,原本密密麻麻的被孢子占领的车厢,瞬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撤退,带着剩下的人来vip包厢。】
脑海中,那道声音再次下了指令。
哨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按照她的指令行动。”哨兵队长收回武器,沉声道。
普通车厢剩下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不过十几名,vip包厢能够容得下他们。
现在,与其将人分散开来,还不如聚集成一团重点保护,他们还会更轻松一些。
这样想着,所有人出发前往vip包厢,但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vip包厢的大门,死死上了锁。
“里面的人开下门,我们是警务员,要带着剩下的人来车厢里避难!”
哈尔一边大喊着,一边用力敲着vip车厢的大门。
“谁相信你们,放你们进来,要是有人异化了怎么办?!”里面抵着车门的人回道。
哈尔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但他还是耐心解释:“剩下的人没有感染,快开门!”
“不开,你们就在外面,异种来了,你们还可以替我们挡着!”
“就是就是!”
“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买的vip车厢,凭什么让你们进来。”
“……”
车厢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开了,异种已经短时间内撤退,令所有人都有了喘息的机会。
于是一群人堵在过道里,就这个该不该给那些幸存者开门的问题,起了争执。
人类真是种矛盾的生物。他们会在怪物的利齿下瑟缩如幼鼠,也能在同类求救的手心上碾下鞋跟。
当生存沦为赌局,有人舍生取义熬成济世的灯火,有人则以自私为壤、伤害为露,在人性的废墟里种出带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