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知说中了慕容婉最隐秘最不敢承认的心思。
她曾因为苏知知出身低而不将苏知知放入眼中。
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嫉妒。
她那么愤恨地贬低苏知知的过去,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丝可笑的慰藉。
慕容婉眼中映出点点破碎的星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是,你说的没错,我嫉妒。我明明不比你差,不比你弱,可我生错了家世。”
她自小是王府的贵女,五岁便被封了衡阳郡主。
她被教导言行不能有失,要端庄得体,要大方出众。
对下面的人要恩威并施,对皇家曲意逢迎。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像苏知知那样的自由。
“若我有你这般经历,身边有那些奇人异士,我今日必然不会受困于此。”
慕容婉不甘心。
她一直想要成为最出色的人,想要往更高的位置走。
可是没有人真正告诉她该怎样做。
所有的长辈只让她看书写字,让她弹琴跳舞,送她漂亮时兴的首饰和精致的衣裙。
所以她一度很努力地完成课业,很刻苦地练舞剑、弹琴、作画……做一切会被夸奖和比较的事情。
袁将军教他们习武时,慕容婉一方面觉得累,另一方面则根本看不到习武的意义在哪里。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太阳下像一个干粗活的下人一样汗流浃背。
不漂亮,不文雅,平日里也根本没人会问哪家姑娘武艺如何。
论才艺礼仪,她做得比长安城中任何一个同龄女子都好。
可她心中没有真正安宁平静过。
那种想上走,走到高位的冲动不曾随着年龄增长而平息。
大瑜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是皇后和公主,可她不可能成为这二者。
父王和母亲都告诉她,会给她订一门好亲事,等成亲后,她只要掌管好后宅,以后教养出更优秀的儿女。
慕容婉从他们的话中,没有找到任何一条通往权势的路。
因此她对于订亲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她看不上,谁都看不上。
没有人告诉她还有别的路可以走,直到她看见苏知知。
恭亲王府有刺客那日,她和母亲还有慕容铭寻去听雨轩,得知苏知知的身世。
她讶然苏知知的真实身份,惊讶于父王在苏知知面前卑微局促的姿态。
但最让慕容婉意外的是,苏知知拒绝回王府,拒绝依靠父王。
一个乡野长大的姑娘,拒绝了王府的荣华富贵。
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她敢在全京城的贵人面前自称飞虎。
她活出了和长安城所有女子不一样的一面。
窗外雪停后,乌云散去,太阳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傍晚的日光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楼。
慕容婉的半边脸被照亮,嘴角的血丝显得更加殷红:
“苏知,你不会明白这种痛苦。”
这种这种好似生在云端,却前后无路可走的痛苦。
“你在杏花宴上曾自比飞虎,想来做虎狼的滋味很好。”
慕容婉红着眼笑:
“我慕容婉事事都做得无可挑剔,只可惜被人养做兔子太久,看破太晚。”
太晚了。
外祖父指点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不后悔听祖父的话,不后悔投奔胡人,不后悔杀赫连博日。
她唯一后悔的,是自己当初眼界太小,不知政局谋虑,亦没有武功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