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小镇
原来的客栈很小,大堂摆着四张桌子,大门进来的左边就是柜台,二楼的楼梯就藏在柜台旁边。
然而现在,整个空间好像被拉长拉高了一般,宽广高深。那些桌子板凳丶柜台楼梯,统统不见了踪影,四周与上下都是翻滚的黑暗。
苍狼的妖火只能照亮当前,至于更远处,还是茫茫的墨色。
冷瑶想让苍狼为她松绑,可没想到才喊出一个名字,面前的黑暗就裂开了。神秘男子从中走出,抱着双手感叹道:“你还真是一刻也不放弃逃跑!”
“为什么?要知道他马上就过来了!”男子悠然一笑。
姜执有些听不明白:“哪个他?”
男子没有搭理他,只盯着冷瑶:“你该很期待吧!能亲耳听见他说喜欢你。到时候可以说皆大欢喜了。”
姜执自己想了个答案:“夏宥期?”
冷瑶眼睫微微一晃,还是低垂着眼眸,什么都没说。神秘男子在这儿,苍狼定不好行动,不如静观其变。
但苍狼不想忍下去,他还记得眼前人曾伤过自己的主人,早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只是他刚动一下步子,姜执那边就立刻叫起来:“苍狼!不要乱动!”
姜执身上的玄丝越收越紧,痛得他冷汗涟涟。
神秘人很是开心:“都说了,让你管好自己的狗。”
苍狼见到主人如此痛苦,骤然爆开巨大的妖气,但这丝毫没威胁到男子,反而让姜执身上的痛苦加剧。
他死死咬着牙关,好不容易才在剧痛中吐出几个字:“苍狼!你给我好好呆着行不行!”
苍狼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和主人的痛苦有什么关联,在他看来是眼前人在欺负主人,应该去杀了那人,可主人偏偏命令他不要乱动。他歪着脑袋,脸上神色在愤怒和疑惑中来回变换。
冷瑶不忍姜执继续痛苦下去,帮着说了一句:“苍狼,你若是乱动,阿执就会受苦。”
这下苍狼终于明白过来,周身妖气瞬间消失,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冷瑶转而看向神秘人:“你抓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神秘男子说道:“为了证明夏宥期喜欢你!”
“什么?”
冷瑶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可见他不像在开玩笑,又觉得此人脑子有问题。
且不论她是如何想的,这场戏的另一个主角马上就要来了。
......
黑暗降临时,夏宥期并没休息,而是坐在桌前提笔思考,该怎么和兄长解释自己带女帝来庆南一事。
几乎是眨眼间,烛火熄灭,房间被黑暗笼罩。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心里随即冒出一个人名,紧接着跑去推开房门一看,外面是同样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再回首,人已经来到小镇外。
这种阴冷危险的感觉,简直和昔日维州所历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只有他一人走了出来。
夏宥期立在小镇入口,月光清朗柔和,天地分毫毕现,唯有前面的镇子包裹在浓稠的墨色中,什么都看不见。
若不清楚情况,就不该贸然行动,更何况是如此诡异的现象。
他慢慢敲打着扇子,思考着这句话,人却毫不犹豫地扎进小镇。
小镇上的居民遵循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训,冷瑶一行人来时,外面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街边好几户人家都熄了灯。
而现在,那些本该去休息的百姓们全都聚在大街上,个个垂着脑袋,吊着四肢,像是天上有根线牵着他们脖子一样。
月色照不进小镇,街上弥漫着漆黑的薄雾,使得百姓们的身影神色更加模糊。人这么多,却一丝喘息声都没有,安静得近乎诡异。
夏宥期可不认为这些百姓是来欢迎他的,既然不是欢迎......他面色逐渐凝重,悄然攥紧扇子,慢步向前走去。
尽管他走得很轻,但整条街上依旧能清晰地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又一步。
忽然!半空里又响起一道脚步声。
夏宥期停步转首,展扇一挡,空中瞬间响起金属的碰撞声。随即又收了扇子,后退一步打趣道:“你们镇上的百姓,可比我路上来时遇见的村民们凶多了!”
对面是一个举着柴刀的壮汉。漆黑的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剩下个大概的影子。
一个能动,那所有的人影都能动。
夏宥期看着满街人影憧憧,立即转身跑去,还不忘朗声道:“抱歉!在下找到人后,会自行离去!就不劳各位父老乡亲相送了!”
但在如此诡异的世界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街上的人影纷纷行动了,但只有双脚在动,身子依然耷拉着,速度极快,飞檐走壁,不出片刻就追上夏宥期。
他们很多人都是空着手,为了找到武器,竟直接从身上丶手上拆出血淋淋的骨头,而且是转眼的功夫就取下来了,仿佛这具身体是泥捏的。
夏宥期震惊了片刻,立马回过神来,对付这些不知是不是人的东西。
当然,如果天色再明亮点,他就能看见缠绕在百姓身上的细丝。
至于现在,夏宥期只感觉这些人根本没有痛感,甚至不需要经脉连接四肢百骸,腿断了都还能走路,手断了都还能打架,哪怕身上血流干了丶脑袋掉了,还能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发难。
但夏宥期可没这本事,只能且战且退。
妖物惧玄铁,这些人却丝毫不受玄铁影响。他们不是妖,更称不上人,若是鬼又有血肉之躯。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魔了!
夏宥期神色骤变,心里突然慌了,连忙看向远处,那里只有一片黑暗,不知又有什么怪异。
也就在这转眼的功夫,地上一个身子断成两半的百姓,举起断骨狠狠朝他大腿刺去。
刹那间,血花四溅。他立即踢开那半个人影,快步奔向更深处的黑暗。
这里的雾更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雾中走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还响起咕噜冒泡声。但这里是平地,路上都铺着青石板,怎么会有水潭里才会出现的冒泡声呢?
夏宥期没有多想,忍着剧痛弯腰拔掉腿上的断骨,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可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了不对。脚下的大地越来越软,一脚踩下去,甚至能听到水声。
前方路上,一个穿着啓朝军服的士兵从地下爬出来,满脸的泥浆,伸着手哀求道:“求求你,拉我出去吧!”
夏宥期无视他的恳求,加快了行走的步伐。然而再快,也不比上这里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从地底爬出来,哀求丶咒骂丶哭喊,响成一片。
就在这里,耳边响起一道幽冷的低语:“你出不去了!”
他骤然转身,却是一片浓雾。诡异的笑声在雾中回荡:“进入梦泽的人,永远都出不去喽!就连灵魂都要埋在沼泽里,腐朽丶腐烂!”
“哈哈......”
笑声越来越放肆,夏宥期正欲起身,结果腿脚一沉,陷进了地里。这条街上,来往百姓不知走过多少轮,早就把地踩得比石头都硬,更莫说上面还铺了一层青石板。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无风无雨,还能陷下去,在下今日也算涨见识了!”
大地越来越软,青石板也变成泥一样的东西,随便一捏,就能挤出水来。那些半身陷在地里的士兵们,也朝这边游过来,嘴里不断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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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我不想继续埋在下面了!”
“你有帝星庇佑,一定能带我出去!”
“不行!你要留下来,陪着我们一起受罪!”
......
那些人一过来,就死死攀附在夏宥期身上,不论他如何驱赶,那些人都只会哀嚎,但绝不松手。
有些人甚至想通过他爬到地面上,结果却是大家一起沉到了地下。
在夏宥期沉下去的最后一刻,他仰头望着天,忽然看见了颗星星。那星星是如此的明亮,多么浓稠的雾都遮盖不了它的光芒。
地下的冤魂开始啃食着这具新鲜的□□,他疼得厉害,却被困在泥地里一动不能动。
转眼间,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带着灼热的光芒坠入大地,冤魂们受不了它的炙烤,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
不过夏宥期却觉得这光芒很柔和,甚至有些熟悉。他下意识地伸手一碰,光芒瞬间消失。土地开始凝固,青石板重新变硬,他又回到了地面,满身泥泞地躺在青石板上。
而在另一边,同样一道星光穿透黑暗,直接将神秘男子钉在原地。男子面容扭曲,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就连周围的黑暗也不安起来。
眼见仇人受苦,姜执开始幸灾乐祸起来:“活该!谁让你去动帝星照耀的人!”
光芒消失,神秘男子还趴在地上,冷笑一声:“你我可没什么不同!”
姜执闻言脸色一变,随即看向冷瑶,见她面色如常,又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你当然不一样!连物种都不同!”
神秘人懒得和他计较,转而开始打坐,似乎是要修复刚才的损伤。
冷瑶趁机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天谴,比天劫还要厉害,专门对付逆天而行者。”
姜执说完,脸色又沉了下来:“天谴是渡不过的,只有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但他什么事都没有。姐姐,他不是妖,不是鬼,更不是人!”
他盯着冷瑶,一字一句道:“他是魔!”
“魔?”
冷瑶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闭目养神的神秘男子。
那种连传说都鲜有的东西,居然就出现在了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