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

灭门

少女紧紧抱着怀里的包子, 不时警惕地打量四周。

平安走到一条小巷,她松了口气,疾步向前, 语气欢快道:“阿牧, 我买了包子, 可香了,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巷尾坐着一道人影。

他靠着墙壁,一条腿曲着。苍劲有力的手放在膝盖上, 血珠顺着长指滴落。

掀起眼皮睨了少女一眼,他侧过头去,嗓子里仿佛含着砂砾, 好似许久未曾开口。

“没胃口。”

“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少女蹲在他面前, 将怀中包子递出去, “吃点吧。”

包子的香气在狭窄的巷子里散开,男人垂着眼睫, 冷漠道:“吃不下。”

“你不想吃也得吃!”

少女发怒了,粗鲁地拿出一个包子怼到男人嘴边, “还没到京城就饿死, 你这样对得起谁?”

“我……”

男人正欲开口, 松软的包子霎时塞进口中。

“吃!”

少女怒气腾腾地瞪着他。

男人垂眸, 一口一口慢慢咀嚼。

见他吃了, 少女松了口气, 依偎着男人坐下, 语气坚定道:“到了京城就好了。”

“到了京城, 我会帮你的。”

男人动作一顿, 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嗯。”

……

在江上颠簸数日, 终於到了扬州,秋水漪如释重负。

侍卫们卸船,秋水漪站在码头,打量着这座江南水城。

烟波浩渺,垂柳依依。小桥流水,繁花似锦。

百姓们衣着整洁,神色平和从容,可见其生活富足。

丝丝细雨坠落,静谧的风轻拂杨柳,烟雨朦胧,仿佛置身於一副颇具诗情的画中。

“二姑娘准备去何处?”

沈遇朝走到身侧。

秋水漪擡头望了眼天,“天色尚早,我想先去牧氏镖局。”

她擡头,“王爷可愿与我同去?”

沈遇朝颔首,“乐意之至。”

秋水漪轻笑一声,唤来刘诚,“你们先寻个客栈安顿好,随后派人去牧氏镖局告知我便可。”

刘诚恭敬称是。

等左溢雇来马车,一行人出发去牧氏镖局。

因侯府早就打听好位置,这一路畅通无阻。

在牧氏镖局大门前停下,信柳信桃先行下了马车,提起为秋水漪将伞撑起。

镖局大门紧闭,信柳正要上前敲门,旁边路过一名妇人,皱着眉端详着他们。

视线掠过秋水漪时,妇人皱着眉上前,疑惑问道:“莹丫头,牧老爷子这几日可是身体抱恙?他往日里把这镖局当成命根子,但这都多少日没开门了。”

看来是把她当成秋涟莹了。

秋水漪含笑道:“婶子认识我姐姐?”

“姐姐?”

妇人将秋水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犹疑道:“你……不是阿莹?”

秋水漪摇头,“我与姐姐是双生子,姐姐离家多日,我此行正是来寻她的。”

“原来如此。”

妇人恍然大悟。

“婶子说这镖局多日未开,那您可知牧家人住在何处?”

“你们家阿莹不是要与元锡那小子成亲?怎的娘家人连他们住在何处都不知晓?”

妇人好笑道。

成亲?!

秋水漪震惊了。

秋涟莹要成亲?

和谁?

咽下满腔疑虑,秋水漪羞怯地低下头,“我此行来得匆忙,只问了镖局所在,却忘了问牧家在何处。”

姑娘生得好,瞧她这副神情,妇人眼中浮现怜爱之色,“具体在何处,我也不太清楚,但大致位置还是知晓的。”

“你去七里巷,一问便知。”

“多谢婶子。”

“嗨,客气什么。改日你们家摆喜宴,可别忘了给婶子发喜帖啊。”

妇人笑眯眯的。

“一定丶一定。”

秋水漪笑着承诺。

妇人走后,信桃一副回不过神的表情,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大丶大姑娘……要成亲了?”

她望向信柳,“侯爷夫人知道了,该不会被气死吧。”

信柳侧眼皱眉,“别乱说。”

信桃当即捂住嘴,小幅度点头。

“嗯嗯。”

回到马车上,秋水漪靠着车壁沈思。

眉头自从她听见秋涟莹要成亲后便没松开过。

沈遇朝为她斟了盏茶,“真相如何,外人未必知晓,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秋水漪转眸。

沈遇朝轻笑,“马车匆忙安置,茶水简陋,二姑娘莫怪。”

“寻常茶丶珍贵茶,不都是茶,有何区别?”

秋水漪接过。

“既然如此,现下烦忧,稍后烦忧,不都是烦忧?既然早晚要为此烦恼,何不等到见了人再说?”

沈遇朝失笑。

车帘子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吹开,细雨拂面,将他鬓发打湿。

细密水珠缀在发间,衬得那双黑眸格外明亮。

秋水漪有一瞬的恍神,旋即笑了,“王爷说的是。现在发愁也无用,初至江南,合该好好欣赏一番才是。”

她拉开帘子,感受着细雨扑在面上的清凉之感,慢悠悠饮着茶,欣赏雨中江南的朦胧诗意。

……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到了七里巷。

将车停在巷口,一行人步行入了巷子。

牧家在此处名声尚显,问了位婶子,立马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循着位置过去,“牧府”二字映入眸底。

信桃上前叩门,“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片刻后,里头毫无动静。

信桃又叩了几下,回头摇头,“姑娘,无人。”

“怎会没人?”

秋水漪蹙眉,拾阶而上,五指屈起,重重叩在门上,“有人吗?我们是从京城来的?里面有人在吗?”

始终无人响应。

“不对。”

沈遇朝走到秋水漪身边,鼻子嗅了几下,眉心蹙起,“有股血腥味。”

出事了。

目光相对,二人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这三个字。

秋水漪紧紧抿住唇。

“左溢,尚泽。”

沈遇朝唤了声。

二人快步上前,一人护着信柳信桃,一人提起腿,狠狠往门上一踹!

“砰——”

跟随破门声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恶臭血腥之气。

数个尸体横躺在地,有的胸前插着把剑,有的头首分离,还有的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天空,眼中的不甘之意仍未散去。

血液汇聚,在雨幕的冲刷下,如同无数条汩汩流动的血河。

门前摆放着两盆玉茗花,翠绿的枝叶沾了血,在凉风中瑟瑟地抖动枝叶,令盛开的绯红花儿无端多了几丝悲意。

蚊虫成群,环绕着尸体,不肯离去。

“呕——”

突然之间撞见这副场景,信柳信桃扶着门框呕吐不止。

秋水漪的脸色瞬间煞白,垂在两侧的手颤抖不已。

她迈过门槛,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沈遇朝及时扶着她,“当心。”

“没丶没事。”

秋水漪挥开沈遇朝的手,在原地站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许久后,她迈开僵硬的步子,一步步向内走去。

众多尸体穿的服饰不同,有的一身黑衣,脸用黑布蒙住。

还有的穿着简单的粗布短衣,或许是牧家亲友,也有可能是镖局镖师。

秋水漪垂头,强忍着不适,仔细看他们的脸。

堂内香炉撒了一地,椅子乱七八糟地放着,桌上还摆放着不少瓜果点心,可见当时他们正聚在一处谈天说地,不知灾祸即将降临。

出了正堂,秋水漪绕到后院。

牧家虽比不上侯府繁华,但也算得上家大业大。一路走来,红色血液被雨水稀释,汇聚在她脚下。

廊下丶桥上丶草丛中,到处都躺着尸体。

秋水漪双目无神地走遍了整个牧家。

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她转过身,面对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沈遇朝,勉强道:“还好,没有姐姐。”

满头乌发早已被雨水打湿,少女脸上遍布水迹。双唇泛白,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可怜得好似一朵被狠狠蹂/躏过的娇花。

眉心不觉皱起,沈遇朝将手放在她肩上,“你……”

“唰——”

话音未落,急促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飞刃划破雨幕,势如破竹。

沈遇朝眸色一冷,大手落在秋水漪腰间,带着她飞身而出,躲过那枚飞刃。

【避险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一个月寿命。】

耳畔响起系统的声音时,秋水漪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遇朝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擡起头,看见了卧在屋顶上的黑衣人。

“王爷,在屋顶!”

又一枚飞刃袭来,沈遇朝衣袍翻飞,将它卷住。

下一瞬,他两指夹住一片轻薄刀片,向屋顶掷出。

刀片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飞速划破丝丝落雨,径直扎入黑衣人脖颈中。

他全身颤抖,朝着下方翻滚,直直坠下。

“走。”

沈遇朝眸色丝毫未动,拉着秋水漪离开。

还未走到正堂,一声尖叫惊走了栖息树上的鸟雀。

秋水漪急急道:“是信桃的声音,他们一定也遇到了暗杀。”

目光流转间,难掩担忧。

“有尚泽和左溢在,她们不会有事。”

沈遇朝低声安慰。

秋水漪勉强定神,脚下快了几分。

到了跟前,一眼便见信柳信桃被尚泽护在身后,除了面色惊惶了些,毫发无伤。

秋水漪松了口气,对正在与刺客缠斗的左溢喊道:“左侍卫,留个活口。”

“好。”

左溢应了声,将刺客从房顶上踹下去。

那刺客狠狠摔在地上,偏头呕出一口血后便挣扎着起身。

左溢一跃而下,一脚踩在他腿上。

刺客发出一声痛苦的□□。

左溢将他双臂剪在身后,厉声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灭牧家满门?”

刺客不答。

“说不说!”

左溢用力碾着他的腿。

刺客惨叫一声,倔强地不开口。

沈遇朝本冷眼看着,见那刺客神色不对,登时道:“阻止他。”

左溢反应极快地卸了他的下巴。

晚了。

嘴角流出一缕暗红血迹,刺客全身痉挛,抽搐着向后倒去。

左溢皱着眉去探他的脉搏。

死得不能再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