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

囚禁

“你是谁?”

那少女看清了秋水漪的模样, 惊讶得瞳孔紧缩,难以置信道:“……为何与我……生得一样?”

乍然见到“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秋水漪不可避免地有些恍惚。

她总算明白, 为何见到她的人, 都会将她认成秋涟莹。

除了自己鼻尖上的痣, 她们的长相,当真别无二致。

“说,你是谁?”

少女抱着双膝, 靠坐在床上,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充斥着警惕。

秋水漪缓过神来,轻声道:“你……是秋涟莹?”

秋涟莹仰起下巴, 低垂的眼睫露出几分傲意, 嗓音冷淡, “认识我?你究竟是何人?”

秋水漪擡步向她走去。

少女身子紧了紧,厉声道:“你别过来!”

秋水漪置若罔闻, 不顾秋涟莹的呵斥,走到床边坐下, 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就是秋涟莹。

是她的同胞姐姐, 也是她被韩子澄伤害的源头。

起初, 她是怨的。

只因一张与她相同的脸, 她便要背韩子澄设计杀死。

回家之后, 看在爹娘和哥哥的面子上, 她不再怨也不再恨, 却也生不出什么亲近之意。

最多想着, 等她回来, 与她做一对面子上过得去的姐妹。

可此时此刻,却有一股难言的感情在胸膛里乱窜。

有些酸涩, 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想,这或许就是双胞胎之间奇异的感应。

即便分隔十六年,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却能产生出於同一血脉的亲近之意。

秋水漪无声轻叹,在秋涟莹戒备的目光下,低声道:“我叫秋水漪。”

“秋……水漪?”秋涟莹两道弯眉蹙起,“你也姓秋?”

与她长得这般想象,秋涟莹先是怀疑云安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住梅氏的事。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完全冒出来,她便摇摇头自己打消了。

她爹这么爱她娘,怎么可能会舍得让她伤心?

姓秋,名唤水漪。

秋……水漪……

漪……

涟……漪

脑海深处浮现出梅氏低头垂泪的悲伤面孔,秋涟莹猛地瞪大了眼,紧紧盯着秋水漪。

她嗓音发抖,“你丶你是……妹妹?”

最后两个字,她放得极轻,生怕惊走了她。

秋水漪弯起唇,“初次见面,姐姐。”

秋涟莹红了眼,膝行上前,一把抱住秋水漪,激动道:“太好了,你还或者,爹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她将秋水漪抱得极紧,落在脊背上的手轻轻发着抖。

秋水漪微楞。

半晌,她绽放出一抹柔和的笑,回抱住秋涟莹,含笑道:“我已经见过爹娘了。”

“见过了?”秋涟莹惊讶。

秋水漪点头,“我此行正是来寻你的。”

秋涟莹松开她,半垂着眸子,“爹娘是不是特别生气?”

秋水漪摇摇头,“他们都很担心你。”

“是我不孝,惹得爹娘忧心。”秋涟莹眼圈泛红,眸色坚定,“可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望着她澄澈的眸光,秋水漪避开这个话题,“说起来,姐姐怎么在这儿?”

秋涟莹咬牙,“我是被人抓来的。”

秋水漪被她眼中恨意惊了一下,试探性道:“是谁?”

“韩丶子丶澄。”

秋涟莹一字一字,恨不将这人剥皮抽骨。

秋水漪唇瓣微张,大为震惊。

“竟然是他?”

“你认识他?”秋涟莹问。

“岂止是认识。”

一说起这个名字,秋水漪就恨得牙痒痒,当下便将在郭家村韩子澄意图谋害她的事说了出来。

听秋水漪差点因为一张与她相似的脸被韩子澄杀害,死里逃生被当成自己回了云安侯府,秋涟莹泄愤般死死揪着掌下棉被。

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秋涟莹道:“漪儿,是我对不住你。”

“若非因为我,你岂会有此一难?”

她泪如雨下,哽咽道:“若我当初不曾救下他,那该有多好。”

“若不救他,你不会险些丧命,牧家满门也不会覆灭。”

她擡起头,眸色猩红。

“三十八条人命,整整三十八条人命!”

秋涟莹哭得崩溃,“我与他们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他们每个人都将我当成家人看待,关心我,照拂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还有阿牧,韩子澄将我抢走,打伤了阿牧。我看着他倒在血泊里,如今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

“我恨,我恨不得杀了韩子澄。但我更恨自己。”

秋涟莹泣不成声,“若我不曾救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牧家灭门惨案,是韩子澄做的?

秋水漪被这个真相冲击脑中空白了一瞬。

秋涟莹哭得伤心绝望,似乎陷入某种魔障,秋水漪忙安慰她,“你救他时岂知他是何性子,怪只怪他太会伪装,将你骗了。”

秋涟莹仍旧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见她这样,秋水漪颇为苦恼。

脑中灵光一闪,她一把抓住秋涟莹的手,“我去了牧家,可是只有三十六具尸体,如何来的三十八条人命?”

秋涟莹擡起哭得红肿的烟,声音哑得仿佛被砂砾磨过,“加上阿牧,牧家一共三十九人。我和他带着奄奄一息的牧阿爹救了出去,还没找到大夫,他便咽气了。”

忆起当初的场景,秋涟莹痛苦地闭上眼,“我和阿牧将他葬在了城外。”

“还有一人。”秋水漪掌心收紧,“牧思川,他并没有死。”

“什么?”

秋涟莹陡然睁眼。

秋水漪望着她水洗般的眸子,神情珍重,“牧思川没死。案发时,他钻狗洞偷跑出府,后来躲在一名杨姓婶子家中。我去过牧家,他发现了我,将我认成了你。”

“他此刻正在城内客栈中。”

“你说的都是真的?”

秋涟莹反手握住秋水漪,眼睛亮得惊人,“小川丶小川他当真没死?”

“千真万确。”秋水漪笑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便一口一个小婶婶地唤我。”

“是了,小川他总是喜欢叫我小婶婶,阿牧说了他好多次,他也不改。”

秋涟莹露了笑,神色清醒了几分。

擦干泪,她喃喃道:“他还活着,真好。”

庆幸中夹杂着些许惆怅。

秋水漪道:“等我们逃出去了,我带你去找他。”

“逃不出去的。”秋涟莹摇头,眉眼讥讽,“韩子澄将这里看得极牢,就说这间屋子外头,便守着二十多人,我们二人如何能逃出去?”

“我在路上留了线索,王爷会找来的。”

“王爷?”秋涟莹疑惑,“哪个王爷?”

“端肃王,沈遇朝。”秋水漪缓声。

“沈遇朝?”

提起这个名字,便想起那纸令她很是抗拒的婚约,秋涟莹不觉蹙眉,“漪儿为何会与他在一起?”

“王爷也要下江南,我便与他同行。”

见秋涟莹神色冷淡,秋水漪笑了笑,道:“我与王爷定亲了,姐姐往后不必再避着他。”

“定亲?!”秋涟莹大惊,“你丶你与端肃王?”

秋水漪含笑点头。

“是因为我?”秋涟莹脸色难看,“因我失踪,与沈遇朝的婚事不得不落在你头上?”

她覆在秋水漪手背上,声线严肃,“不行,我不能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秋水漪一楞,旋即摇头失笑,“姐姐误会了,我与他……”顿了下,她轻声道:“我心悦他。”

秋涟莹怀疑,“真的?”

“这如何能有假?”秋水漪笑。

“你心甘情愿,我便放心了。”

“说起来,姐姐为何不愿嫁给王爷?”秋水漪问。

她对这个问题好奇许久了。

秋涟莹撇嘴,“你不觉得他太假了吗?”

“啊?”

“我与他打过两次交道,每次他都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他人说起端肃王,无一不是赞他温润如玉丶芝兰玉树。听来听去,好似除了这些,他再也没有别的情绪,跟个假人似的。”秋涟莹很是嫌弃,“一想到要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我就浑身不自在。”

秋水漪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确实,沈遇朝在外人看来是温文尔雅的超品亲王,出身好,性子又平易近人,极易博得他人好感。

但他好似没什么喜好,饮食上没有偏好,衣裳穿什么都无所谓,大多时候情绪淡得仿佛一汪白水。

他对生活没有热情,什么都会,但不会对它们怀有感情。

唯一比较喜欢的,就是画他那些阴森诡异的画。

如果不曾了解他的经历,确实会对他产生误解。

秋涟莹是被宠爱长大的,她善於接收别人对她的爱意,也习惯被爱包围。从沈遇朝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情意,她会不由自主地抗拒。

“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出神间,忽然听见秋涟莹低声喃喃,秋水漪下意识道:“是牧家那位,名唤元锡的公子?”

秋涟莹一下红了脸,羞涩道:“你丶你知道他?”

秋水漪点头,“我找到牧家时,听说姐姐要与他成亲。姐,这事要是被爹娘知道了,他们……”

“我和他已经成亲了,无论爹娘同不同意,我都是阿牧的妻子。”秋涟莹急急开口,在秋水漪震惊的目光下,赧然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既与沈遇朝在一处,又是如何被绑来的?”

秋水漪唇瓣微张,半晌才道:“不知,我正睡着,莫名其妙就被人掳走。韩子澄绑架我,究竟想做什么?”

秋涟莹自然不知,轻轻摇头。

气氛一时沈默,秋水漪仍旧一脸茫然,脑子一团乱。

不是,她怎么就成亲了?

男主和男配被一个从未出现过的路人甲截了胡?

这就是因她产生的蝴蝶效应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