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醉说山头

闻哲虽然十分疲倦,可他知道酒后吐真言的道理,现在是同易主任好好交流的时机。

“怎么样,易主任,喝点酒不妨事吧?听说你的酒量在分行可是前几把交椅的。”

易光虽然脑震荡后遗症未消,脑子却异常清醒,“闻行长玩笑了,我可排不上号呀。”

闻哲目光一闪,“据说在我们长宁分行,喝酒挺有讲究呀,有什么门道?”

易光岂能不清楚,闻行长一脑门的官司,哪有闲听你扯酒话?

他是要摸摸分行人事情况的脉象!

易光连敬闻哲两杯,“喝酒嘛,话就多,都是酒话。”

闻哲知道,这是个聪明人。

“我们分行呀,原先的六位分行领导,除了邱行长外,都能喝一点。

但酒风不同,所以‘酒阵’就不同。”

“‘酒阵’?”

“呵,就是喝酒时,每位领导都有自己的特点和队伍嘛。”

闻哲一笑,说:“对,喝酒统一战线。”

敬了易光一杯,以示鼓励。

“我们分行食堂的大师傅呀,总结的好,说是六位行领导,是‘六方五国演义’。”

“编些顺口溜挺好玩的,比如‘老沙老沙,嘁哩喀喳;遇见王景,假装清醒;老欧老姜,粘住就香;邱虹邱虹,高冷从容。一如一如,屁都不如。老安老安,只求平安。’”

“拆开了就明白了。”易主任见闻行长望着自己,就摇头晃脑的显摆,

“老沙老沙,嘁哩喀喳。说是这老沙喝酒霸道,当然,分行的工作上也霸道。大事也是他自己说了算。”

闻哲同沙濠接触的少,见面也只看到他笑呵呵的样子,和蔼可亲的。

就问:“比如?”

“大到干部任用、大额贷款审批,小到什么后勤上的物资供应,他全说了算。

别人要是多说了,就是捅马蜂窝了。在分行,老沙只给欧阳行长面子,但也有限。”

“又比如风险部的人经常说,‘天不怕、地不怕,就老沙打电话’。”

闻哲一愣,笑着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沙这个人,在外头朋友多。人家要申请贷款的,他喜欢拍胸答应。不少是在分行风险部的贷审会上被否决的,或者微弱多数票通过待重新审议的。

“老沙就会打电话,严厉责问那些贷款审批人员,为什么反对。不只打给负责人,贷审成员他全都打电话。

你说,让人家风险上的人怎么独立开展工作。”

闻哲自然明白,一把手经常直接干预贷款审批过程、甚至强行通过,是极反常的现象。

成了风气,贷款不出问题才怪。

易光见闻行长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知道自己的话上了闻行长的路,就更健谈了。

“‘遇见王景,假装清醒’这话分两头说了,一是同王书记喝酒,要假装不醉,因为他酒量也不大呵。二是在工作上,王书记是个摆设,用处不大。大家假装很守规矩、很清醒就行。”

“至于‘老欧老姜,贴上就香’,酒桌上是说,他们酒量大,喝酒绝不滑头。同他们一起,放心喝。”

“另一层意思是说,他们一个管贷款审批、一个管费用。同他们混在一起,保证香!”

易主任说到兴奋处,自斟自饮两杯,好像闻哲不存在一样。

闻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说:“艾行长可是管公司业务的,这可是核心岗位。

行内、行外,要求他的办事的人肯定多的不得了。怎么落到一句‘狗屁不如’?”

“哼,狗屁核心。烂泥扶不上墙的呆子。这么要紧的位置,他坐着,等于没有坐。什么也管不了,谁也不鸟他。”

又马上补了一刀:“老艾不是没有能力,而是私心太重,属于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的角色。

大到去客户那索取好处,小到乱开发票报个人的账,甚至连我们平常用的一次性纸杯,他也一捆一捆扛回家去。呵,这样的分行领导,谁看的起?”

闻哲听了,不禁哑然失笑。想到艾小如长一个猪相,还真是贪吃。

闻哲又想起高冷的邱虹,就问:“那邱行长的酒量呢?”

易主任说:“邱行长从不喝酒的。她是四面不靠、独来独往的。不喝酒,也不同人私下来往。但在工作上,那是特别的厉害。”

“听说邱行长大有来头的,可谁也说不清什么来头。她到分行上任时,是常行长亲自陪同呀。估计,在分行副行长里,是没有过的。老沙也不敢怎么惹她,当然,她从不掺合沙行长的事。”

易光说的“常行长”,叫常阅明,是总行行长,仅次于上官董事长的二把手。

闻哲听了,也是一愣。

要知道,干部宣布上任,是很讲究的事情。即使是分行的一把手上任,按惯例,顶多是组织部曾广清部长带人来宣布。这次自己上任的大会,丁书记亲自参加,也是因为特殊时期。

他就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这个冷艳高傲的邱虹,是什么来头?

而且从目前表现上看是似乎是支持自己的。

“安行长酒量特别大吧?要不怎么能‘平安’?”

闻哲微笑着问,又同易光干了两杯,觉得易主任酒量确实不是很大。

这时说话唔唔的,已经舌头大了,人也更加兴奋。

“老安是个另类,无论在什么场合喝酒,他只喝二两。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酒到底多深。”

闻哲听了易光的酒话,脑子里已经将几位分行领导的禀性粗略的理了一遍。

“有趣、有趣!想不到我们分行的大师傅水平蛮高的。”

易光老于世故,明白言多必败的道理。但此时酒精作用,他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闻哲不动声色的同易光喝了一杯,笑道:

“呵,那分行中层干部、包括支行行长们,酒风又是怎样的?”

“这个就、就复杂点。表面嘛,谁分管就跟谁。其实未必!”

易光半斤多茅台下了肚子,左手端杯,右手在空中胡乱摇摆

“我们分行机关二十一个部室、下面十七个支行,

可就复杂了。”

闻哲点点头,

看看桌上的酒菜不多了,

起身开门叫了一声“小刘”,

刘小月从走廊对面的房间急忙出来,“闻行长,您有什么吩咐?”

“再上一瓶酒。”

闻哲也有些酒意,却还没有醉。

注意到常所长不在,一皱眉。

这不合常理呀!照说,他应该鞍前马后小心照应才对。

他假装要活动一下,起身出去,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下。

听着陈年破旧的地板咯吱咯吱响了一回,还是不见老常。

回到房间,递给易主任一根烟,给他点上火。易光醉眼中见闻哲笑容可掬,大是欣慰。

“中层干部同分行领导的关系,有死党的,可是少。多数是风吹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

闻哲信这话。自己在支行、分行、总行都待过。

深知在职场上讲友谊甚至义气,是很可笑的事。

特别像银行这样的地方,利益无处不在、风险无处不在。

让涉身其中的人们,每个汗毛孔都警觉的树着。

关系的转换、变化,只是利益转换或者交换的表象罢了。

接下来又喝了几杯,闻哲见易光已经不胜酒力、语无伦次了。

忙开门叫了刘小月,让等在下面的分行司机,送他回去。

易光酒醉心明,心想这个闻行长,哪是传说中的书生呆子!

不声不响之间,就把话全给套出来了。

今后可要小心侍候,别让他给抓住什么把柄!

闻哲看着易光下了楼,略微梳理了一下他说的那些话,才进门到了卧室。

看着布置一新的房间,连床都是新买的。

他舒服的躺下,掏出手机,看到又是满满的未接电话、未信息。

“于依也有信息?”

猛的看到有“于依”的二十个未接电话,信息有两个:

“闻哲,你这个伪君子!原来早知道自己要当分行行长了,离婚协议书才签的这样痛快。告诉你,没门!”

“不要以为你当了什么行长就了不起,财产要重新分割!”

于依的母亲有三个未接电话。一条信息:

“小闻,夫妻是难得的缘分,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我们是希望你们和好如初。”

他冷笑一声,不去理会。

有安琪的信息:

“师傅,当分行行长的味道怎么样?什么时候让我去看你?想你哟!”

闻哲心一荡,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在一起共事时,就时候被撩拨的心痒。

最后一个是方惠淑的:

“打扰闻行长休息了。听说您是仓促来上任的,肯定没有带什么生活用品吧?

估计别的招待所应该准备了,可是换洗的衣服呢?

您看什么时间方便,我陪您去选购。晚安。”

他扔下手机,起身想去冲澡,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楼下喊:

“闻哲,闻哲!”

闻哲听了叫喊声,他疲倦的摇摇头,人乏透了。边猜到底是谁,边忙穿好衣服到客厅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