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闻哲开完分行重大项目推进会，生了一肚子的气。
艾小如简直就是在敷衍自己，没有一个项目推动是有实质性进展的！
必须拿掉艾小如！
他一脸的皱纹，心事沉重的回到办公室。
关上门，重重的坐到办公椅上，又望镇纸压住的那四张”贷款审批单”。
他明白，是自己要做决择的时刻了。
虽然预料这一刻会来到，但在这个并不漫长的过程中，
他还是期待在支行，或者是分行的贷审会上，云图公司的贷款会被大多数人否决掉。
那样，自己就不用直接面对一切了。
潜意识中，自己还是想，能安稳的继续坐在这个办公室。
但往往都是事与愿违、天不遂人愿！
他抽出那四张纸，仔细的看了前面三笔新增贷款的内容，见贷审会成员是一致通过的，
又打开电脑，上面有风险部抄报给他的、上贷审会的所有贷款的详细内容。
平时其实也没有时间看这些，
今天，他仔细的看了，然后才在这三笔贷款审批单上写”同意”，签上了名字，再抓起最后那张单子、看看，又掷在桌上。
翻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起身走到用阳台隔出来的抽烟室，抽出一根烟点着，打开窗户。
立冬后的晚风”呼呼”的猛然吹了进来，让他猝不及防的一哆嗦。
闻哲忙走到没有打开的窗口前。
头上，寒月如钧，星光黯淡．
脚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当“一票否决”的权力放在手上时，真正要使用，就要小心掂量了。
本来同顾凌风、丁毅凡那次深度交流后，他应该有足够的胆气面对这一切的。
但为什么还在犹豫？
自己的进退和得失忧虑、国有资产的风险与安全的担心，对没有底线的人群人性的恐惧。
还有，还有对缈无音讯的元知韵，会造成什么样的的不利影响的担心。
可能都有。
“同意”两个字一签，这笔贷款最终成为坏账，是毫无疑问的，
有担保公司托底，可能银行不会造成损失，但担保公司的资产，同样是国家的！
闻哲很清楚，担保公司为云图公司提供担保，中间肯定是有违规暗箱操作的。
自己真的能无视吗？
而“不同意”三个字的后面，掀起的将是惊涛骇浪了，不知道究竟会得罪多少人？
他快步回到办公桌前，抓起批单，见底部“备注”上标明的，是贷审会成员的发言表态记录，没有附在后面。
第二栏不是有贺双明、方惠淑的两票“反对”？按规定是要附反对意见的。
而且，长丰支行的贷审会纪要也没有附在后面。
“砰！”
闻哲猛一把桌子，“欧阳民在搞什么名堂？张光恒你也是瞎子吗？”
此时他恨恨张光恒做事没有轻重，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私下不先
征求自己的意见，
总行要你张光桓来是干什么吃的？”
虽然生气，
但也让他突然兴奋起来，
像找到了一个夹破口。
自己当初同意“重审”，
不正是想看看这样相关的权力人，是怎么样一个态度吗？
拿出手机，想了想，又打开电脑里的分行内部通讯录，找到贺双明的手机号码。
“贺总，我是闻哲，对，是我，你在哪里？哦，那正好，你来我办公室聊聊。”
放下手机，他又想起那个在发邮件给自己的路秋虎。
公道自在人心！
只是，许多的“人心”，多被诸多内外因素所挟制，不敢表达“公道”而已。
明白事理、知晓是非，是一回事，能坚守，又是另外一回事。
”咚咚咚！”有人轻轻敲门。
闻哲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瘦瘦高高、一脸倦容的贺双明站在门口。
”贺总，进来坐。”闻哲同时伸出手，同贺双明一握。
贺双明有些迟疑，好像怕被人盯梢一样，往走廊左右望了望，才进了门。
”您好，闻行长。”
见闻行长亲自给自己倒了茶，贺双明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接了。
闻哲示意他坐下，也坐到他旁边。
”贺总是什么时候来分行的？我们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噢，我是六年前，从别的银行过来的，闻行长十年前就离开长宁分行了。”
”双明？这名字好，应该是令尊大人希望你长大后，心明、眼明。呵呵，”
”确实是，可惜我做不到，让闻行长见笑了。”
闻哲其实看过他的履历，知道他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
”古代人除了
名字，还会取一个表字，算是对名字的进一步诠释和补充。”
贺双明有点懵，不知道闻行长晚上叫自己来，扯这些干什么，闲的？
闻哲看了看贺双明的表情，”贺总不要怪我冒昧，我想到与你名字相配的表字。”
贺双明嘴巴张的老大，取个表字也没有什么冒不冒犯的。
只想万万想不到，这个坐直升机上来的分行把手，原来如此荒诞不经么？
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上倒是人五人六的，说的话也文采飞扬。
想不到底下是这么个货色！
”嗯，叫‘敢言，呵，粗陋了一点，但恰如其分！”
闻哲目光炯炯的望着贺双明。
贺双明脑子好用，一听，已经明白闻行长的意思，心中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歉然。
”闻行长过奖了，人微言轻，不足挂齿。”
”不！”
闻哲一拍沙发，立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
这贺双明是个聪明人，自己也就不需要避嫌。
贺双明赶紧也站起来，紧张的看着脸色严峻起来的闻行长。
闻哲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张事批单，一指沙发，示意贺双明坐在自己旁边，
”贺总，说说看，你是怎么看？这里
没有附上你发言的纪录，我只能当面请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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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哲一指桌上的审批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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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双明也是暗自吃惊，给一把手的终审资料，居然缺少重要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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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可心不会如此糊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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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欺骗、蒙蔽领导了！
贺双明让自己显得平淡安静，
”这个，我只是按照我对规则的理解，发表我的意见而已。纯属少数派。”
他简略的复述了一遍自己上午在贷审会的发言内容。
闻哲认真的听完，点头说，
”好！不但有见识，也有胆识。”
贺双明苦笑的摇头，”闻行长，这本是人人都明白的规则而已．”
闻哲冷笑一声，往沙发上一靠，
”是人人都明白，可只有你、还有方惠淑反对！难道只有你们懂业务？”
贺双明看看闻行长，心里一声叹息，有些话，当着闻行长没法说。
外面早就传言。
闻行长同云图公司的谌总有十几年的交情，而且是牌友。
元知韵曾经是闻行长的恋人，两人一直保持着亲密关系。
前几天，谌长河还在杜壮心家同闻哲喝酒、打牌，
何况，续贷重审，也是闻行长亲口同意的。
这些，比工作规则，更容易左右贷审会委员的态度。
贺双明看闻行长似是在思考，就起身说：”不打扰闻行长了。”
闻哲点点头，”我们有时间再聊，你有事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不再说什么，把他送出了门。
关上门，闻哲的眉毛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