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车前往拍摄地点。
山路蜿蜒曲折，连着越过两座山，才得以远远看见位于半山腰的村落。
众人下车时，一个个脸色发白，显然都晕得厉害。
夏如棠脚踩在地上，直觉得像是踩到了棉花，有些站不稳，本能地扶住车门。
蔺世霆来到她身旁，“感觉如何？”
“晕得厉害。”
夏如棠抬起手揉了揉额角，“我上一次坐车进山还是在高中毕业那年……”
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她看见位于村落最高处的小学，不由自主的，脑海里浮现当年那所埋在泥石流里的小学，建筑轮廓重合的瞬间，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两所小学太像了，同样背靠着树木稀疏的山坡，操场四周只有几株歪七扭八的树木，洗得发白的国旗在风中飘扬。
刹那间，回忆如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蔺世霆有所察觉，伸手握住夏如棠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出奇的冷，且隐隐颤抖着。
“如棠。”
蔺世霆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夏如棠茫然地抬眸看向他。
那双杏眸盛着支离破碎的光，惊恐，悲伤，错愕……满满当当，又空空荡荡。
蔺世霆心疼，悄然收紧手上力道，“要是不舒服就先休息，或者，直接回去重新制定计划，基金资助的项目不是只有这一个……”
“不。”
夏如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就要这个。”
当年没能救下的小学，现在是老天爷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不舍得就此放弃。
这时，两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带领着二十几个小孩，满脸笑容地走向他们。
夏如棠抽出手的同时，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蔺世霆犹豫片刻，只能暂时作罢。
来人是小学校长和村长，都只有四十几岁的年纪，却是白发比黑发还多得多，看起来格外沧桑。
村长热情地握住蔺世霆的手，“蔺总，延唐能选择我们村的小学作为此次拍摄地点，真的是我们村的荣幸！”
“延唐的儿童慈善基金我了解不少，这两年资助了很多贫困山区的小学，帮着无数孩子走出大山，是真心实意在做好事！”
“社会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优秀企业家，才能让祖国的花朵茁壮成长，为社会做贡献！”
“……”
比起村长一套又一套的客气话，校长就显得沉默寡言了。
他默默地打量着此行的工作团队，冷不丁对上夏如棠的视线，顿觉尴尬，只能讪讪一笑。
“校长，有什么问题吗？”夏如棠问。
“能有什么问题？”村长抢着回应，笑道，“老肖就是为人比较内向，不擅长和陌生人接触，但他对孩子们非常好！”
“当年他大学刚毕业就来我们这里支教了，村里人都以为他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学生，用不了两天就得哭着回大城市去！”
“结果，他这一留就是二十年！老校长去世的时候，特意将学校托付给他，我们都看着呢，他哭着说自己也要埋在这里……”
“村长！”
校长郁闷地喊了一声，“你跟贵人们说这些做什么？肚子里那点事是怎么也藏不住是吧？”
村长朗声大笑，“你咋还害羞起来了！我就是要到处说，到处宣扬，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咱们村有个好校长！”
村长笑得爽朗，校长却是羞愧得不敢抬眸。
这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怪有趣的。
夏如棠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视线落到他们身后那帮小孩身上，明显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尽量穿戴整齐。
虽然有的布料发白还带着几块补丁，但应该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衫。
来之前，夏如棠也看过小学的资料，心里有所准备，这会亲眼所见，还是难免心酸。
看惯了城市繁华，衣着光鲜，再见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感慨，世界的参差是如此鲜明，如此刺眼。
就在夏如棠看着他们的时候，那些小孩也满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其中一个小女孩的眼睛最为清澈明亮，像极了林中的小鹿。
夏如棠看向她，冲着她莞尔一笑。
女孩受宠若惊，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得格外灿烂，叫人心生喜爱。
“我就是没想到你们有这么多人，还有设备……”
校长挠了挠头，很是为难，“学校里的房间可能不太够，估摸着得腾出一间教室，还得麻烦你们自行安排入住。”
村长倒是爽快，“要是还住不下的话，就去我家里住！”
“你们舟车劳顿也是辛苦了，赶紧休息休息，回头就在学校食堂好好吃一顿，我老婆已经准备好大显身手了！”
村长扬手招呼众人，“来，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拿的，你们尽管交给我们，别看这些小孩子年纪不大，力气都大得很呢！平日里挑水砍柴都是一把好手！”
话虽这么说，但是哪有大人好意思让小孩子拎东西的？
大多数能自己拎就拎着了，众人就这么朝着小学走去，一路上，村长还四处跟人打招呼，乐呵呵地介绍城里来了大人物要帮孩子们。
于是，他们收获了无数纯朴的感激目光。
蔺成漾走到夏如棠身边，小声道，“夏总，我一定要留在这，我要跟你好好学，怎么着也不能让那帮孩子失望。”
夏如棠侧眸瞥了她一眼，那双眸子熠熠生辉，显然也是有所触动。
“嗯。”
许是有了这份心思支撑，蔺成漾进了房间，看见两只蟑螂爬过的时候，竟强撑着没有叫出声。
而是伸手拽了一把身后的男同事，强装镇定地下了命令，“你先帮我把蟑螂抓了，我一会再进去。”
见状，夏如棠不禁哑然失笑，昨晚那个险些被蟑螂吓哭的小姑娘，在爱心爆棚的作用下，承受能力也蹭蹭涨。
她的注意力都在蔺成漾身上，压根没有察觉到身后始终有一道目光带着几分担忧紧紧跟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