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矿洞的入口,像一张被岁月啃噬得只剩下骨架的巨口,无声地吞吐着来自地底的、混合着矿石与腐朽的冰冷气息。
道格拉斯和卢平踏入废弃矿洞的那一刻,就像从喧嚣的室外一步踏入了真空的玻璃罩。
外面山谷的空气,还混杂着雨后泥土的腥味、圣光灼烧后的焦臭,以及附子草那诡异的甜香。
而这里,矿洞的主干道里,空气里没有血腥味,没有魔法残留的臭氧味,更没有狼人部落生活过的膻腥气。
空气是死的。
没有灰尘,没有杂物,甚至连岩壁上本该有的、因常年潮湿而生的青苔,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这种干净,比堆满尸体还要令人不安。
它不是自然的洁净,而是一种被强行抹除一切痕迹后,留下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这……不可能。”
卢平压低了声音,他的每个字仿佛都被这死寂的空气吸走了回音。
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闭上眼睛,鼻翼微微翕动,试图从这片死寂中捕捉到任何一丝线索。
然而,他什么都闻不到。
不,更准确地说,他的嗅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格式化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粉末,无色无味,却像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针,刺入他的感知,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作响的耳鸣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粉笔灰的干涩味道。
一股挫败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身为狼人最引以为傲的追踪本能,在这里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他晃了晃脑袋,强行压下那股挫败感。
嗅觉废了,但眼睛还在。
他抽出魔杖,低声念道:“痕迹显现!”
一缕微弱的蓝光从杖尖溢出,在地面上扫过,却什么都没有浮现。
“该死,连侦测咒都被屏蔽了。”
卢平低声咒骂了一句,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一群食死徒还要糟糕。
“别白费力气了,莱姆斯。”
道格拉斯的声音在空旷的矿道中响起,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嘲弄。
“这是专门针对魔法生物感官的静默之尘,教廷审判所的老古董。
能让嗅觉灵敏的克鲁普变成找不到骨头的笨狗,也能让你的鼻子暂时失灵。”
他环顾四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困惑,反而闪烁着一种看到拙劣模仿者的轻蔑。
“手法太业余了。”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们以为抹除掉魔法痕迹,再撒上点粉末,就能把这里变成一张白纸?天真……他们忘了,这个世界,除了魔法,还有物理定律。”
话音未落,道格拉斯已经蹲下身,动作不像个强大的巫师,反倒像个在犯罪现场勘查的、一丝不苟的苏格兰场侦探。
卢平强忍着眩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放弃嗅觉,转而学着道格拉斯的眼睛扫视地面,但始终没有什么发现。
他没有使用任何咒语,从兜里拿出一双薄薄的龙皮手套。
而道格拉斯,小心翼翼地从一处岩壁与地面连接的、近乎无法察觉的缝隙里,捻起了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粉尘。
那粉尘极其细腻,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他将粉尘凑到卢平面前:“闻闻看。”
卢平凑过去,除了粉笔灰般的干涩,什么也闻不到。
道格拉斯用手指轻轻碾磨,发出沙沙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不是教廷的圣银粉,那东西摸起来有种灼烧感。”
“也不是黑巫师常用的尸尘,那玩意儿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臭。”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是火山灰附魔粉末。”
他将指尖的粉末吹掉,站起身,拍了拍长袍。
“意大利魔法部傲罗办公室的标准配置,不算什么机密材料。
它本身没有攻击性,唯一的用途,就是在施放爆破咒或者烈火咒时,将它洒在预定区域,可以极其有效地稳定魔力输出,精确控制爆炸的威力和范围,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破坏。
看来,清理现场,把这里打扫的比得上上一丝不苟的多比了……是自己人。”
“自己人……”
卢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大脑飞速运转。
“魔法部的人为什么要清理这里?难道他们和教廷达成了某种协议,在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愤怒。
这个结论太过荒谬,却又完美地解释了眼前的一切。
“替他们收拾?”
道格拉斯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穿透这层层岩壁,看到背后那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教廷的人确实来了,而且是冲着我来的。但他们是果,不是因。”
他开始在矿道里踱步,每一步都像在丈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们换个角度想,莱姆斯,灰烬之爪部落,一个在意大利挣扎求生的狼人部落,为什么会找上我?一个远在英国的霍格沃茨教授。”
“因为你的新型狼毒药剂?”卢平下意识地回答。
“那只是个完美的借口,一个能让我顺理成章插手此事的理由。”道格拉斯摇了摇头,“真正的答案,可能恰恰相反。”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卢平,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找上我,不是因为他们想对抗教廷。而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意大利魔法部攻击了,并且,魔法部巧妙地将这一切嫁祸给了教廷。”
卢平立刻反应过来: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狼人部落,在以为自己被教廷攻击后,会怎么做?找一个……有能力对抗教廷,并且绝对不会和教廷合作的强大外援!”
“完全正确。”
道格拉斯打了个响指,
“那他们会向谁求助?向国际巫师联合会申诉?太慢了,而且官僚们只会把他们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真正肯帮助他们的外部力量。”
道格拉斯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将所有的线索串联成一条清晰的逻辑链。
“这个外援,必须满足几个条件。”
“第一,他不能是意大利魔法部的人,因为魔法部他们也不完全信任,第二,他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智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必须是教廷的死对头,绝无可能被教廷收买,也天然地会对任何指向教廷的证据抱有怀疑。”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你看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一个在罗马搞得教廷灰头土脸、上了信理部黑名单的异端。
尤其是,我那瓶还没上市的新型狼毒药剂,就像一块最甜美的诱饵。”
“有人用这个诱饵,让他们顺理成章地找到了我。”
“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一开始的布局里根本没有我,是我的药剂,让我从一个局外人,变成了这个棋盘上……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卢平彻底被这番推理镇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乱麻,被道格拉斯用一把快刀瞬间理清。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将深褐色长发扎成干练马尾的身影。
“罗西小姐......伊莎拉贝......是她通知的灰烬之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