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的懒羊羊 作品

第二百二十三章 城堡

小道士张清烛,看着那屋檐外的雨幕出神,看着那淅淅沥沥,有种清新气息钻进鼻孔。

倚着雨淋观的朱漆廊柱发呆,檐角铜铃在细雨里碎成一片清响,他望着漫天地烟帘,忽然觉得那些凝在半空的雨丝竟微微颤了颤,像被谁用指尖挑动的银线,在灰蒙的天幕下泛起细不可察的涟漪。

画面动了起来,像是那种镜头般的画面停滞,忽而就动了起来,他立马捕捉到那种灵动,他意识到,好像有变化了……

当他有这个意识,他立马察觉到,他好像身后倚着的东西,就很不同……

他转过身扶住廊柱,意识到面前的柱子已经跟一刻钟之前所见,几乎是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柱子,显得很陈旧,可不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破败……

正凝视着观察着,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鞋底正踩着坚实的青石板,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蜿蜒深入视野的尽头……

他立马感到惊悚,即便这是在梦中,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他本能转过身,向着屋檐外的大雨滂沱望去,视野正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拔高:淅淅沥沥的雨在云雾里舒展成一幅水墨长卷,青瓦白墙如被雨水洇开的淡墨点,那无边的雨幕,则是苍茫一片的留白。

他的目光掠过观前的古银杏,虬曲的枝桠间竟缓缓绽出嫩芽,带出一点截然不同的旺盛的生命气息,将那种梦里普遍存在的困顿气息,几乎一扫而空……

张清烛踩着悬浮的青石板往前挪步,鞋底与空无一物的虚空相触时,竟传来湿润的青苔触感——原来这漂浮的雨淋庵并非单单一殿一阁,占地颇大,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

是的,这不是那个他之前朦朦胧胧看到的所谓的白虎观,而是雨淋庵!

他没有看到写有雨淋庵三个字的匾额,可直觉就是这个直觉,也有逻辑的支撑──他的视野在拔高,在不断拔高,他看到的地面,已经看不到清晰的物标了……

只有苍茫一片……

眼前的道观景观,可以用一言以蔽之──陈旧……

或许都可以说破旧,但只是破而显得旧,旧得有些破了……

但不是破败,并不荒芜……

越过几重的建筑物残垣断壁后,视野豁然开朗,有着明显的气象,气息上要更新一点,但那种依附在陈旧中的古韵和大气,却有些荡然无存了……

但唯有一处,还保留着那种神秘和古韵的气息……

在视野最深处的中央地带,那是一处空地……

最深处的空地上,悬浮着九座青铜鼎炉,炉中腾起的不是烟火,而是透明的雨气,每缕雨气里都裹着细碎的人声,仿佛耳语,难以真正的听到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光是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雨气中,有画面出现呈现,人影重重,然而有瑕疵,都不怎么看得很清楚,总是有点隔膜,好像在人的轮廓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总也看不到很具体的面部特征。

当他不小心踩碎一块漂浮的青砖时,砖缝里竟长出鲜红的苔藓,叶片上滚动的水珠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这也是一个怪异……

只是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映照,是不是如实反映了现实世界的状况,或许就是梦境中的无逻辑的衍生……

张清烛踩着悬浮的苔痕砖转过第七座鼎炉时,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含糊的呼噜声。

抬眼望去,半空中悬浮着个竹编吊床,吊床蜷着个八九岁的小道童,道袍下摆沾着草叶,怀里还搂着截啃了一半的甘蔗……

显然是枕着竹床晃悠时睡着了,整个人随着吊床的晃动,像片漂在雨雾里的荷叶。

他赶紧脚步后撤,无声无息地躲在一边,躲在炉子的后边,遮挡住自己的身形,刚藏好,立马就有反应,忽然瞥见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从鼎炉后窜出来……

小熊猫圆滚滚的身子沾着星点雨珠,耳朵尖的白毛被雾气洇得发亮,嘴里还叼着截比它整个躯体还长的竹笋,跑起来时圆屁股一扭一扭,活像个会动的糯米团子。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小家伙径直蹦上吊床,把竹笋往道童怀里一塞,就着对方蜷起的膝盖窝窝下,毛茸茸的脑袋往道袍上一蹭,四只爪子向内抱,眨眼间便发出了细细的呼噜声。

吊床因突然增加的重量晃得更厉害,道童砸吧砸吧嘴,无意识地伸手搂住小熊猫的肚皮,指尖还蹭到它腹下软乎乎的白毛,手脚都动了几下,却并未醒来,慢慢地又睡下了。

一人一兽的呼吸渐渐同步,在雨雾里织成轻缓的韵律:小熊猫偶尔吧嗒嘴,像是在梦里接着啃甜竹,道童的睫毛上凝着水珠,随眼睑颤动坠落在小熊猫的耳朵上,惹得它粉爪尖轻轻蜷起,却又懒得睁眼,只把脑袋往道袍深处埋了埋。

张清烛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风铃,在屋檐上,在屋脊上,在窗户边,也在大门的铜环上,各种各样的风铃,有铃铛模样的,也有不是铃铛模样的,简单的就是串在一起垂放着的几根青铜的棒子,都在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也在这个时候,他才听到那风吹起铃铛的声音,叮叮当当,声音悠扬而空灵……

在等待了好一阵后确认前边的一人一猫俱都陷入了熟睡的时候,他才走出来,慢慢靠近……

风掀起道袍下摆时,张清烛看见小道童腰间坠着枚铜铃,吊床下方,小熊猫拖在床沿的尾巴尖忽然抖了抖,扫落一串水珠,在虚空中砸出细小的光斑,光斑里竟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此刻蹲在旁侧的他,另一个是吊床上熟睡的小道童……

小道士张清烛见状,立马退开几步,对于这种映照的状况,他心里已然很警惕了,不想给任何一个巧合留有机会……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巧合,但实在害怕这是一个设局,一个对他设计的局……

道士,还是小道士……

对现在的环境来说,身处一个梦境之中,在梦里的一个小道观,遇见道士和小道士,那是正常的,可是,一个跟年级很接近的小道士,让他感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

铜铃忽然发出极轻的“叮铃“声,不是风吹动的脆响,倒像是谁在梦里碰了碰铃身。小熊猫耳朵动了动,爪子无意识地挥了挥,正巧搭在张清烛指尖,张清烛谨慎地挪动手指,轻轻退开……

他轻轻扯过道童滑落的外袍,盖住小熊猫露在外面的爪子,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补丁,心底里有感触──这也是一个苦修士!

一个年纪轻轻的苦修士,幼童苦修士,就跟他一样。

嗯?

要注意一下……

但好像,也有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

张清烛注意到,这个小道士,在年龄上跟他差不多,或许很可能就是一个年纪,可面貌不一样,长相有着大不同,并不是他自己的面容轮廓……

而这个小熊猫,似乎跟抱李子道人弄过来的那只小熊猫,好像……

话说,作为一个人类,看大熊猫的面容,几乎都差不多啊,毛茸茸,黑眼圈,五短身材,萌萌的很可爱……

好像,不能分辨啊……

只能通过体型来辨别,如果体型和年纪差不多,那基本就抓瞎了……

好像,有点不是很像吧?

但眼前这只熟睡的小熊猫,跟他见过的那只,不管是体型还是年纪都差不多……

体型是差不多,年龄看着也绝不会差别到哪里去……

看着这彼此相依着睡去的温馨一幕,张清烛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而稍显荒唐的念头,他也想跟着躺下入睡,看看能不能还有一个梦在等着他……

张清烛挨着竹床边缘躺下时,指尖刚触到小熊猫蓬松的尾巴,眼皮便忽然变得极沉。

雨雾裹着吊床的晃动涌进眼帘,恍惚间,悬浮的青铜鼎炉化作了鎏金廊柱,脚边的苔痕砖竟铺成了缀满碎钻的大理石地面——他正躺在一座穹顶缀满星砂的宫殿里,穹顶漏下的光不是阳光,而是无数水晶棱面折射的荧光。

小熊猫不知何时蹦下了床,圆滚滚的身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出一道弧线,径直撞到了鎏金桌脚,而后跌跌撞撞跑过一段,一跃而起跳上窗户,伸出两只小短手,推开窗……

果然是入梦了!

小道士惊叹,他没头没脑地跟着小熊猫走过一段,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小道士和小熊猫的眼前,可他这个时候,只有那个再入梦的感触,没有感觉到危险,也不觉得应该要有警惕……

他跟着走到小熊猫的背后,目光越过小熊猫推开的窗,看向屋外边……

这是一个城堡!

尽管,他从来没忘记这就是一个梦,可这个梦,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城堡外的景象:尖顶塔楼插着绘有雪绒花的旗帜,护城河结着薄冰却透着微光,冰面下竟游着长着水晶鳞片的鱼。

小家伙踮起前爪扒着桌沿嗅了嗅,忽然“嗷“地叫了声,转身就往坐在天鹅绒软垫上的小女孩跑去。

那女孩穿着缀满银线雪花的白裙,发间的水晶王冠并非棱角分明的宝石,而是由无数雨滴凝成的透明棱体,每颗雨滴里都封着一片细小的雪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旋转变幻。

小熊猫蹭到她脚边时,她正用指尖逗弄着一只停在袖口的蓝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