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爸跟你说的吗？”林方政声音有些颤。他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具有价值观冲击的内容，试图寻找说服自己的理由。

　　“是！”孙勤勤的回答干脆利落，“你不是要去中编办挂职吗？那你就更不能丢掉秦南的基本盘。”

　　这些真是孙卫宗说的吗？并不是。但确实是孙卫宗默认的，孙勤勤在说出这番观点时，孙卫宗并未予以反驳教育。

　　跟所有父亲一样，当孩子小的时候，必须教会她真善美，做一个纯粹守法正直的人。可当孩子真正步入社会，复杂的运行规则对原本灌输的教育观念形成巨大冲击。在这个阶段，身为父亲，更应该教的是如何在这个残酷社会生存。

　　而为什么那么多孩子长大后不愿再听父母教育，原因很简单，教育没有更新，不适应孩子目前的处境了。孩子在面对职位竞争的残酷时，你还用那一套老实本分、埋头拉车的理论去指导，那怎么行呢？

　　当然，这不怪父母。一方面是很多父母本身就不具备这样的经验，就像林方政父母无法教林方政如何官场斗争一样。另一方面还是不想让孩子冒风险，平平淡淡一些，好过失去一切。

　　“你同意我去挂职？”林方政抓住了关键信息。



　　“不然呢？爸都为你来说情了。”孙勤勤说，“你自己也想得很清楚了，不让你去，你肯定会遗憾。女儿也接回来了，我就多付出一点吧。接下来半年也不打算让她继续上幼儿园了，免得新环境不适应，就让她在家里好好玩算了。再说了，你要跟农俊能谈判，这也是助力之一。”

　　“好好。”林方政对这个意外之喜连连点头，“对了，你刚刚说时机和力量都站在我们这边，指的什么？”

　　“三个。第一，农俊能的职务要有调整，他兼任组织部长时间也不短了，据小道消息，中央即将异地跨省交流一个人过来。少了这个关键职务，他在人事任命上的权力会被削弱不少，至少不能直接插手了。”

　　林方政暗暗点头，农俊能不再担任组织部长，好事！

　　“第二，你同意去中编办挂职，出于改革的重要性，去之前新任组织部长估计要找你谈话。由于是李部长亲自挂号批示的，有可能王兴修也会见你一面，当然这说不准。但不管是哪种，你在领导那里对小县制工作的看法，会对农俊能过去工作产生影响。”

　　孙勤勤的意思是农俊能为了让自己在王兴修那里不乱开口，也会充分考虑自己的条件。

　　但林方政觉得这不太可能：“对农俊能的评价，胡文冠应该跟王兴修有过沟通，胡文冠如果不能对农俊能产生负面影响，凭我恐怕更不可能了。”

　　“不一样。”孙勤勤摇着头，“胡文冠和农俊能的矛盾，王兴修不可能不知道。正因为本身存在矛盾，所以可信度是存疑的，王兴修不可能因为前任和农俊能有矛盾，就偏听偏信把农俊能踢到一边。但你不一样，你和农俊能的矛盾，王兴修是不知情的。作为改革的前线指挥官，只从工作角度去谈，他反而会相信。实在不相信也无所谓，咱们只要有这个态度，就能一定程度影响到农俊能的判断。”

　　“我明白了。”

　　“第三，你去中编办，是李部长的意思。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你现在不要对外表态要回来，甚至在农俊能那里，你要说自己打算留在京城，不辜负李部长的恩情之类的，就是让农俊能以为你要向李部长靠拢。你想想看，就你的本事，能讨得胡文冠、王定平一众领导的欢心，难道不会同样讨得李部长的欢心？真到那个时候，不是农俊能掌握你的命运，而是你可以影响他的命运了。面对掌握他实际恶心行径证据的你，他是撕破脸随便你怎么办，还是稳住你达成和解呢？别忘了，你是有让他后怕前科的。”



　　所谓的前科，指的是林方政敢直接向省纪委举报农俊能的莽行。这足以让农俊能相信，林方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孙勤勤这个计谋是真绝。抛出个烟雾弹给农俊能，让对方摸不准自己的心思。本来挂职的干部，大部分期满都是要回原籍的。但林方政这么一表态，肯定让农俊能心里打鼓，这小子莫不是真决心进京了？再加上李部长的关键因素，就不得不让他忌惮几分了。什么胡文冠、王兴修，或许动不了他，但李部长作为24人之一，是绝对可以动他的。

　　孙勤勤看着林方政，对方眼中闪烁着精光，表情也愈发变得耐人寻味。她知道，林方政已经有信心了。

　　“怎么样？现在还怵他吗？”

　　“怵个屁！干他丫的！”林方政高兴的笑道。

　　孙勤勤也浅笑了一下，看来对自己今晚的节奏主导十分满意。

　　“勤勤，你告诉我，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咱爸说的？”

　　林方政之所以有此问，是觉得孙勤勤太厉害。一番布局下，将各方都算计了进去，更是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要知道，调动信心，是一件很难的事。就好比战争，读历史时，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某某将军面对强于自己数倍的敌人，在己方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激发军心，拼死一战，最终取胜的故事。历史上只有寥寥数笔，可实际操作中，难度太大了。

　　不信，把自己代入进去成为一个小兵，面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你是选择去做炮灰送死，还是干脆开城投降保命？要知道，战必死，投降还可能活。反正亡国损失最大的是那些个将相王侯，自己只是一个小兵，投降新主子照样能苟活。



　　林方政不是小兵，但想法是类似的。不跟农俊能做殊死斗争，照目前的平衡局势，对方也不会拿自己怎样，农俊能年纪比自己大，无非是忍上几年，熬都能熬到对方退休。可要是因为报仇去斗，一切就说不好了，可能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所以，不管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是战胜之后三日封刀，又或者民房尽毁烹煮妇孺，哪怕手段再残忍不堪，只要能调动士气信心，都是历史上浓墨重彩记上一笔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