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凯皇 作品

1965、 什么?这时候你意气用事

 
蜂窝山深处,洞窟的脉络如同巨兽腐朽的肠道,蜿蜒曲折,弥漫着铁锈、潮湿岩石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的怪味。

光线在这里是吝啬的施舍,仅有的几盏昏黄壁灯在岩壁上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此刻,叶昆与叶朝阳正藏身于一处被巨大钟乳石阴影完全吞噬的凹槽内。

这里狭窄得仅容两人侧身,位置刁钻得近乎完美——无论是远处牢笼外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看守,还是大路上那队队步伐沉重、眼神却空洞麻木的巡逻兵,视线都难以触及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呼……”

叶昆无声地吁了口气,指尖微动,那枚承载着洞天世界的奇异球体悄然浮现掌心,流光一闪即逝。

两道身影便如被无形之手轻柔推出——正是晴天与梦瑶。

叶昆其实在放出他们的瞬间,心头就掠过一丝自嘲般的懊恼。

何必多此一举?

他暗忖。

魔古家的证据确凿,晴天和梦瑶的信任与否,对于既定的事实已无丝毫影响。

带他们亲见那炼狱般的景象,除了徒增痛苦与风险,又能改变什么?

可惜,世间并无后悔之药可服。

晴天与梦瑶甫一落地,身形便是剧烈一晃。

洞天内那短暂却恍如隔世的安宁骤然被眼前阴冷、压抑、充满不祥气息的现实撕裂,巨大的感官落差让他们瞬间失神。

梦瑶瞳孔猛缩,喉咙里一声惊喘几乎要冲破而出!

叶昆眼疾手快,宽厚的手掌已如铁钳般捂住了她的嘴,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叶朝阳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用眼神和动作制止了同样惊骇欲呼的晴天。

“嘘——!”

叶昆的眼神锐利如刀,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此地凶险,噤声!”

他以最快的语速,言简意赅地将魔古家地牢深处所见——那背插导管、形态扭曲、哀嚎不绝的“改造体”——告知了二人。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听者的心脏。

晴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原本对叶昆的戒备与隐隐敌意,此刻被一种巨大的冲击和茫然所取代。

他像个骤然闯入神迹之地的孩童,目光死死黏在叶昆手中的洞天球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那里面……另一个世界?草地…蓝天…像梦一样……真想……永远留在那里……”

那球中世界,在他未经世事磨砺的眼中,俨然成了隔绝残酷现实的梦幻桃源,虚幻却美好得令人心碎。

叶昆嘴角扯起一个极淡、近乎怜悯的弧度。

他随手将那蕴含着无尽玄奥的球体递到晴天手中。

“拿着吧,看看无妨。”

无知者无畏,此言不虚。

晴天只沉醉于叶昆随手构筑的表象美好,浑然不知这方寸之地亦可瞬间化为森罗地狱。

只需叶昆一念,风火雷电、宇宙法则倾泻而入,立时便是焚身蚀骨的炼狱。

魔古家那两个爪牙,早已化作滋养这片“桃源”的尘埃与养分。

晴天双手捧着球体,翻来覆去,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我们……真是在这里面?这……怎么可能?”那空间法则的玄妙,远超他贫瘠的想象边界。

叶昆心中轻叹一声,此刻绝非科普空间奥义的良机。

“此事容后再议。”

他果断截断晴天的追问,将话题拉回冰冷的现实。

“当务之急,是理解我们刚才所见意味着什么。”

他再次强调了那些“改造体”的恐怖形态。

当叶昆描述到那些扭曲人体上蠕动纠缠的导管和瓶中不明液体时,晴天与梦瑶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

这世间竟真有如此酷刑?

纯粹的折磨?

还是……更可怕的用途?

这骇人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二人心上。

然而,紧随震撼而来的,是足以将人瞬间冻结的绝望。

“十五年前……”梦瑶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絮。

她的父母,正是十五年前那第一批被“选中”的人!

晴天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窒息。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双亲,极可能也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模样,被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岩窟深处,承受着永无止境的痛苦,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梦瑶的灵魂深处。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奇异地没有落下。

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无法言喻的惊恐,直勾勾地、失焦地望着叶昆、叶朝阳和晴天。

三个男人站在她面前,清晰地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与绝望。

叶昆心头一紧,叶朝阳面露不忍,晴天更是手足无措。

他们被这无声的崩溃深深刺痛,然而,残酷的现实像冰冷的岩石横亘眼前——这已是无法更改的定局。

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岂能逆转时间长河?

人世间最深的遗憾莫过于此。

时间冲刷不掉刻骨的伤痛,只会让它沉淀,变成心底永不愈合的伤疤,每每触及,痛彻心扉。

谁的一生不曾做过几件追悔莫及的蠢事?

或许直到白发苍苍,午夜梦回,仍会为此懊恼捶胸。

“我们……”叶昆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用他惯常的冷静和领袖的说辞来安抚,

“要为自己而活,活在当下,而非沉溺于无法改变的过往,以及……”

然而,话未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这般撕心裂肺的惨痛,若非像黑暗之主那般泯灭人性的魔头,又有几人能真正“接受”?

洞窟陷入一片死寂。

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谁也不敢轻易打破它,因为都清楚,这脆弱的寂静一旦碎裂,随之爆发的必将是无法控制的惊涛骇浪。

“我……”

梦瑶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我要去见他们……如果……如果他们还……活着。十五年……我必须给这十五年……一个交代!”

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光芒。

叶昆心头剧震,猛地看向她,又迅速扫过晴天和叶朝阳。

晴天眼中是担忧和不忍,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出声。

叶朝阳眉头紧锁,微微摇头。这个决定,无人能替她做,也无人敢轻易支持。

叶昆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浇灭心头的焦躁。

这一路,他对梦瑶已多有照拂,自认仁至义尽。

此刻,他必须拿出人皇与联军统帅的决断,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

“绝对不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而急促的低语。

“眼下是什么局面?危机四伏!我们自身尚且如履薄冰,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茫茫人海,十五年前的旧事,你如何去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不仅是送死,更会连累我们所有人葬身于此!我绝不会允许如此愚蠢的行径发生!”

他斩钉截铁,试图用领袖的威严和冰冷的现实逻辑扼杀梦瑶这危险的念头。

然而,他低估了一个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灵魂所能爆发的力量,更低估了执念在崩溃边缘所能催生的疯狂。

梦瑶没有再看他,也没有任何反驳。

她只是猛地一转身,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洞窟深处未知的黑暗,决绝地冲了出去!

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你干什么!站住!”

叶昆的低吼几乎是瞬间冲出喉咙,又在出口的刹那被他死死扼住,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晚了!

那平日里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姑娘,此刻竟跑得如同受惊的羚羊,快得不可思议!

她的身影在昏暗中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一条岔道的阴影里,只留下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在幽深的洞窟中回荡,敲打着叶昆紧绷的神经。

三个男人僵在原地,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叶昆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晴天更是想也没想,低喝一声“梦瑶!”,便毫不犹豫地紧跟着冲了出去,身影迅速没入黑暗。

“该死!”叶昆几乎咬碎后槽牙。

这一个个的,真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

连他叶昆在此都得步步为营,思虑再三!

他们倒好,把命当儿戏,把谨慎当空气!

“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猛地一挥手,示意叶朝阳跟上。

希望……还来得及!

他不敢想象,在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同巨大蜂巢般的魔窟里,两个毫无经验、情绪失控的人横冲直撞,会引发怎样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一旦撞上巡逻队,警报响起,整个蜂窝山瞬间就会变成一个沸腾的杀戮熔炉!

或许是冥冥之中真有气运庇佑,又或许是这深藏地底的暗营成员早已被漫长岁月磨去了应有的警惕。

叶昆和叶朝阳一路循着那微弱得几乎被洞窟回响淹没的脚步声追赶,竟出奇地“顺利”。

沿途并非没有巡逻队。

一队身着暗营制式黑袍、气息阴冷的守卫刚从一条岔道转出,距离他们藏身的岩柱不过数步之遥;

另一处稍开阔地带,几个守卫正聚在一起低声抱怨着什么,背对着通道,完全没留意身后阴影的流动。

叶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擦肩而过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他看得分明,那些守卫眼中透着的,是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懈怠,仿佛早已被这暗无天日的地狱同化,成了行尸走肉。

“真是……一群废物!”叶昆心中暗骂,既是庆幸,又是恼火。

若非这些人如此懈怠,就凭晴天和梦瑶那点微末道行,在这龙潭虎穴里,连只蚂蚁都算不上,早该被碾死了无数次。

然而,这份“顺利”并未持续太久。

沿着这条相对宽阔的主路一路向下疾奔,眼看前方隐隐透出更强烈的光线和更为密集的能量波动——显然接近一个重要的枢纽或出口区域。

就在此时,道路陡然一分为三!

三条幽深的岔道,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散发着未知的危险气息。

最中间那条,通道最为规整宽阔,岩壁上的照明也明显增多,尽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金属摩擦的铿锵之音。

那必然是通往核心区域或主要出入口的方向,守卫必然森严如铁桶!以梦瑶和晴天此刻的状态,绝无可能主动往那虎口里送死。

那么,他们只可能选择了左边或右边的岔路。

二选一,生死各半!

选对了,或许还能在他们闯下弥天大祸前将其截住;

选错了……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让他们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甚至,可能因他们的暴露而牵连整个计划!

“真是……作茧自缚!”

叶昆懊恼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放出他们!

这简直是自找麻烦,引火烧身!

悔意如同毒藤缠绕心头。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此地无法动用神识探查——他那磅礴的力量一旦散开,无异于在死寂的深潭里投下一颗炸弹,瞬间就会惊动整个蜂窝山的黑暗存在。

他甚至连尝试都不敢!

“分头追!”

叶昆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急促,目光如电射向叶朝阳,“我左你右!记住,若一炷香内找不到人,或察觉前方危险超出掌控,立刻原路返回,不得深入!绝不可意气用事!明白吗?”

他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心中,晴天和梦瑶固然是值得培养的种子,但若为了寻找他们而折损掉叶朝阳这样已经成长起来、潜力巨大的助力,那代价就太大了,大到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