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派作者 作品

第741章 河南参议李至刚 堵则生变

第741章河南参议李至刚堵则生变

朱仙镇港口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天亮还没有结束。

当来到港口准备上工的吏员以及力夫们看到前方人山人海后,

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怎么今日港口有这么多人

都哪来的

港口岸边,马陵川靠坐在一条宽大座椅上,

看着前方河面上的船只,眼神空洞,

手指不停敲击着座椅扶手,心思沉重到了极点。

一晚上的时间,出动千人,

将港口船只检查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找出一些破铜烂铁以及走私之物外,没有任何收获。

虽然早就有此心理准备,

但事情摆在眼前,还是不免让人心生失望。

一旁,身材高大的唐敬业脸色阴沉,

他手扶腰间长刀,与马陵川有同样感觉。

但不论如何,事实都摆在眼前,

人不在朱仙镇,至少不在今日的朱仙镇。

就在这时,宋越惴惴不安地走了上来,

一夜未睡让他的精神不是那么太好,脸上浸满油渍,

但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轻声道:

“大人,已经快到辰时了,

您看码头到现在还封着,是不是先放力夫们进来干活”

马凌川长叹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让力夫们进来吧,在外停泊的商船也尽数入港,

昨日经过检查的商船,速速离开,不得久留。”

宋越虽然知道此话有些没道理,但还是频频点头答应着:

“是,大人。”

“走。”

马陵川袖袍一挥,作势就要离开。

一旁的唐敬业深深看了眼前船只一眼,

轻叹一口气,同样转身离开。

但就当一行人走到入口之时,一队人马早就等在了那里。

为首之人身穿绯色官袍,五十余岁,

坐在一张长椅上,手中还提着茶杯,正拿着茶盖轻轻呼着热气。

察觉到一行人到来,他抬起眸子,

隐晦且阴寒地瞥了他们一眼,声音抑扬顿挫:

“马大人,折腾了一夜,可还好”

马陵川见到此人,脚步一顿,脸色一僵。

为首之人是河南布政使司左参政魏启文,也是漕运衙门的督粮道,

负责总揽全局、催督税粮一事。

而他自己则是右参政,负责漕运衙门一干事宜。

马陵川与这位同僚向来不对付,平日里说话也是夹枪带棒,丝毫不惧。

但今日,前方人群中却有一人让他十分忌惮,

那是站在魏启文身旁之人,

看神态也就三十多岁,但不论是脸色还是裸露在外的肤色,

都如五十老农一般黝黑,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乃是从京城而来,新上任的河南布政使司右参议,李至刚!

由于漕运衙门的督粮道由左右参政、左右参议分司担任,

所以眼前之人在漕运衙门也有官职,

主管疏浚运河、修举漕政,

是京城派来对黄河决口一事处置之人。

甚至,马陵川还听闻,

眼前之人还负责后续的水坝、水库修建,民间群情激奋。

虽然他官职不高,仅仅从四品,

但“钦差”的身份,可是让马陵川忌惮万分!

“怎么不说话马大人莫非是忙活了一夜,嗓子都哑了”

魏启文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将茶杯放置一旁,

慢慢站了起来,踱步到马陵川身前。

二者大差不差的个子,但魏启文要显得更加盛气凌人。

“马大人,不经布政使司衙门、漕运衙门商议就擅自封锁港口,搜查船只,

是谁给你的胆子

此事若是传出去,咱们河南漕运衙门的名声,岂不是要毁了”

魏启文苍老的脸庞忽然变得狰狞,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训斥!

死死盯着马陵川,眼中有几分暗爽。

眼前之人虽然同品级,

但官位却在他之下,凭借着身后背景处处与他作对。

苦等万等,可算是抓到错了!

甚至,为了杀一杀眼前之人的威风,

他在得知消息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而是先去把京城来的“钦差”接来,

一同看看眼前之人的胡作非为。

马陵川觉得,自己的脸上多了一堆唾沫,

看了看四周,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场面死寂无声,

他感觉有无数双眸子狠狠地刺了过来,让他浑身发烫!

深吸了一口气,马陵川沉声道:

“魏大人,黄河上游决口,朱仙镇堆积如此多的商船淤塞河道,

本官觉得应当及时让其离开,空出河道,

若是上游再下雨,也好给大水腾出地方,不至于淹了这朱仙镇。”

“呵”

魏启文听后只是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马大人,上游涨水与细小支流的船多少有何关系

在漕运衙门做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再者,这几日坊间一直有传闻,上游将要涨水,朱仙镇要遭殃,

本官是不是与你说过,没有大碍,

商船想停多久就停多久,别让人家停了还不到三天就赶人家走,这不是中原大地的待客之道。

可你呢就是不听,弄得怨声载道,

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好像是本官在坑害你一般。”

一顶大帽子扣下,马陵川脸色顿时就红了,

猛地抬起头就要与眼前之人大吵一顿,

但魏启文抬手制止,指了指身旁肤色黝黑的李至刚:

“马大人,你不信本官的话,京城工部来的李大人您总该信了吧,

他一直告诉本官,最近城中风和日丽,水势平缓,

也无刮风下雨,没有平白涨水之可能,

本官不知道马大人从哪里听得谣传,非要逮着这为数不多的商船霍霍!”

此话一出,二人的脸色都漆黑如炭。

李至刚木木地站在一旁,心中破口大骂:

“这个老匹夫,怪不得总是问东问西,原来是准备拿我当枪使!”

马陵川脸色涨红,一时无法解释,憋了许久,他硬着嗓子开口:

“本官这样做也是为了稳妥起见,今日不下雨,难道明日就不下雨吗”

“稳妥”

话一出口,魏启文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不可思议:

“马大人,既然是为了稳妥,

能不能先给本官解释解释,眼前这些人是哪来的

本官记得,漕运衙门可没有这么多人。”

说话间,魏启文看向一直站在那里,默默无声的唐敬业,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他自然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负责修缮周王府、赖在开封不走的唐敬业,

更让他忌惮的,是其身后之人。

延安侯唐胜宗离开辽东回到京城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魏启文作为一方大员,自然也知晓此事。

只不过,他拿不准的是,

回到京城是另有重用还是就此颐养天年,

毕竟京城里许多侯爷都是如此,回到京城后就没了声息。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唐敬业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魏大人,人是本将借给马大人的,有何疑义”

魏启文脸色一僵,对于眼前之人的无礼,他早已经领会过,

但此刻还是如此,让他气愤不已!

深吸一口气,魏启文沉声道:

“唐将军,您在开封驻扎,

不好好守卫周王府,跑到朱仙镇来做甚

还掺和进了漕运衙门莫非唐将军想要弃武从文”

唐敬业眼中闪过阴霾,忙活了一晚上人没找到不说,

还被一个小小参政如此讥讽,一团怒火顿时从胸中涌起。

他上前一步,刚想破口大骂,

却被一旁的马陵川连忙拉住,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至此,唐敬业强行压住心中火气,看向魏启文:

“魏大人,本将如何做事不用你来教,

上游水患严重,本将心系朱仙镇百姓,特派军伍前来防汛,

若是魏大人有什么疑义,

上禀都司也罢、上呈朝廷也罢,随你。

至于其他的.本将没有工夫跟你在这里说道。”

说罢,唐敬业朝着身后“吏员”用力一挥手:

“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根本没有将魏启文等人放在眼里,

气得魏启文脸色涨红,拳头紧握!

马陵川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提醒道:

“魏大人,事关防汛,不可疏忽,

朱仙镇不能堆积太多商船,要让他们尽快离开。”

他看向站在宋越身旁一名中年人,沉声道:

“萧毅,白日是你值守港口吧。”

“回禀大人,正是。”

“好,昨夜检查的船只尽快离岗,

放新的商船进来,晚上继续登船检查!”

“是!”

萧毅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引得魏启文怒目而视,但他却毫无反应。

做完这些,马陵川带人扬长而去,

留下一行人在港口门口面面相觑,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李至刚皱着眉头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可以直观地感受到,河南漕运衙门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

左右两位参政打得不可开交,

这种争斗甚至已经延伸到了具体港口,

就如眼前的宋越与萧毅,

操持晚上的宋越显然是魏启文的人,

而操持白日的萧毅是马陵川的人

这一幕让李至刚大开眼界,京城工部虽然也分为了两派,互相争斗,

但在京城大家还讲究体面,

尚书大人与左侍郎大人相处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相互谦让的模样。

但在这里

李至刚相信,若不是这里人多眼杂,二人会破口大骂他也不例外。

越想,李至刚脸色越是凝重,

他现在是河南右参议,相比于工部郎中,

虽然品级升了,但手中权势却大大降低,

好在他是主持水坝、黄河水泛一事,

只要将这件事做好了,就能一步登天,

再回到京城可就不是一个小小郎中可以比拟的了。

但如今局势,让他对于修水坝、治黄河一事心里打鼓,

原本外放地方、兴致勃勃的心气一下子就被打没了,整个人都变得萎靡。

魏启文察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心中思绪一闪而过,轻声道:

“李大人,您刚来河南还不了解,

这马陵川啊,仗着自己背景深厚,

在衙门中处处与本官作对,

导致一些原本能够好好实施的治水方略无法推行,白白让百姓遭殃。

若是吵到了布政使司衙门,你可得给我评评理。”

李至刚讪讪一笑,没有接茬,

身旁这人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着急忙慌的将他从城内接来当枪使,没有当即离开已经是顾及体面了。

见他还想要说话,李至刚连忙指向前方港口,沉声开口:

“朱仙镇港口一日能停靠多少商船”

“李大人,经过治理,虽然远远比不上宋元,

但依旧能停百余艘商船,

若是再紧一些不顾后果,可以停靠一百五十艘上下。”

“那现在这船少很多啊,本官看着,也只有六七十艘。”

魏启文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不是马陵川那个家伙搞的鬼,

他为了不让港口拥堵,派人在港口散播洪水可能蔓延的消息,

让商船三日内离开,

李大人您想,这个消息一出,这些商船还敢在这里待吗”

“若是泛水,也影响不到朱仙镇的港口吧,至多水位上浮一些。”李至刚发出疑惑。

“害,那些商贾哪管这个,

有危险有隐患就抓紧跑,连带着采买的补给都少了,

弄得现在港口内的商贩怨天尤人,不少人向本官告状。”

李至刚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这个说法,

商人逐利,恨不得一丝风险都不想担。

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让李至刚更为疑惑,

“魏大人,马大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将魏启文问住了,

他眼睛一转,凑近了一些,

将李至刚拉离人群,用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估么着是给本官以及李大人添堵啊,

你想啊,李大人带着朝廷的圣旨刚刚来到河南,

刚开始对沿河堤坝进行巡查,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他们分明是在用‘防汛’的名头霍霍商贾百姓,

若此事不加以制止,到时候这个骂名都被李大人来背。”

“本官来背”

李至刚眉头一挑,旋即笑了起来:

“魏大人,事情没有这般严重吧。”

魏启文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轻笑一声:

“大人,商贾闻风而逃,百姓就不闻风而动了吗

你我都知道李大人巡查的只是堤坝,跟这些商船没关系,

但架不住人言可畏啊,拿防汛的名头生事,

事后的黑锅八成要您这位新来的大人来背。”

李至刚脸色猛地僵硬,嘴角笑容凝固,

他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自己根基尚浅,还主持修河得罪了原本的权贵,

在这朱仙镇乃至开封,还不是有多少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

一股陡然出现的危机感让李至刚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不过转念一想,李至刚看向魏启文,眉头一皱:

“是不是这二人在唱双簧”

修建堤坝、水库向来是一个肥差也是功绩,现在生生被自己抢了来

这么一想,的确有这个可能。

李至刚抿了抿嘴,沉声道:

“公道自在人心,魏大人多虑了。”

魏启文一愣,有些懊恼地拍了下大腿:

“李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讲公道,

还是你我抓紧联合,让港口恢复正常才是正事。”

李至刚讪讪一笑,在心中仔细思虑:

“本官再想想再想想。”

正当二人低头密语之时,

万宝号商船上,陈景义已经拿出了最新的万里镜,

怔怔地看着港口入口处,

二人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巨大,甚至连神情都能分个大概。

李至刚他再熟悉不过,在京城修建应天商行时,

就是他负责商行防务,甚至他还带人暗中保护过他,

没想到,居然在开封能见到他。

见到他,陈景义眉头微皱,眼中闪过思索,

沉吟片刻,他果断下令:

“停船靠岸,傍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