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派作者 作品

第752章 朕与百姓共天下

第752章朕与百姓共天下

临近七月,太阳高悬,

整个南直隶都笼罩在一片闷热之中。

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将大地烘烤得炽热无比。

江宁县,官道两旁的麦地一片葱郁,

微风轻轻吹过,沙沙沙的声音不断弥漫,带来夏日里仅有的那一丝凉意。

从官道望去,田地间不知多少百姓头戴斗笠,汗如雨下,

弯着腰清理杂草,扶正麦穗。

粮食在春日种下,一直到秋收之时,这期间总有干不完的活。

百姓农户们会在这段时间内将骨髓里的力量生生榨出来,只为维持今年丰收。

官道上,浩浩荡荡的商队向应天城而去,

还有一些马车、行人以及百姓掺杂其中。

河南参议李至刚回京的马车就在人群之中。

在到达江宁县之后,

他从车厢中钻了出来,与车夫坐在一起,

眯着眼睛看向道路两侧那一道道银白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一张大网,将附近的村庄与官道紧密相连。

在上面,能看到骑着自行车飞速穿梭的百姓,

还有三轮车满载着货物艰难行走的场景.

这一幕不知让多少人面露震撼。

李至刚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些新铺成的道路,以及这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有他一份功劳。

每当见到这等场景,他都觉得心情舒畅,似乎一切烦恼都消失不见。

时间很快来到正午,

阳光在这个时候更是毒辣,

大地散发的热气将前方道路都变得扭曲、模糊.

当拐过一个大弯后,视线尽头,

一座威严肃穆、排列整齐的银白色城镇跃然眼前!

“哇”

每一个看到这座银白色城镇的人都会发出一声惊呼,

商队、马队以及行人的速度都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怔怔地看着前方

李至刚所处的车队中,大半人都已经见过此等场景,

神色如常,只是有几分感慨。

而在前后护卫的河南卫所军卒,

看着眼前的城镇,呆愣得说不出话来,

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沉闷景象,脚步也慢了下来。

江宁县天福村!

因为应天商行开业时抽中大奖,

这座原本将要没落、最后慢慢消失的村庄,彻底改变了他们原有的命运轨迹!

如今,天福村有着整个应天最坚硬的房子、最平整的院落、最宽敞通达的道路,还有着整个江宁县最大的工坊!

每日都有手推车从这里产出,

再由专门的三轮车拉去应天商行售卖,

原本人迹罕至的天福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就连在京城做工的许多年轻人都选择回到家中,

虽然工钱比之京城要少上一些,

但能在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

谁又愿意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呢?

官道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天福村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甚至,还有几十人领着几名衣容华贵的员外在绕村行走,

对着这些房舍指指点点,像是在介绍着什么。

李至刚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开头千难万难,

而一旦有了一个成品,其余人都会随风而动。

在他离京时,就有几个富庶村庄前来观看,改造村子的意愿十分明显!

只可惜,尽管他们有钱有人,

但京城却一改往常,暂停了应天建筑商行的一应建造,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原本,李至刚对此也是模棱两可,不明所以。

但随着河南一行,他就已经知道了,

京城最近的氛围为什么会如此凝重,

也知道了为什么一向风平浪静的京畿之地,会时常有叛逆之事发生。

“快些走吧。”李至刚侧头看向车夫,吩咐道。

“是,大人.”

一行人摇摇晃荡,因为应天的商贸繁盛,

不过十里道路,生生走了一个时辰。

看着前方屹立的应天城门,李至刚面露感慨,

本以为此行一去至少要待上五年,没想到短短几月就要回返。

车队中的一应家眷脸色有些不好,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短短十几天的路程,他们已经能够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家大人不是回京求援,

而是在争斗中遗憾落败,无奈只能回京。

这一回,仕途全无。

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沈藻都有些萎靡,

看着繁华的京城,提不起神。

护卫军卒在出示了河南布政使司以及河南都司的令牌后,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顺利进城。

他们很识趣地没有进城,

就隔着黝黑深邃的城门洞,静静看着李至刚的车队缓缓离开

当车队的身形消失在视线之中后,

一行人这才掉头回返,只觉得心情畅快到了极点。

而入城的车队则愈发萎靡,连说话声都少了许多,与周围热闹场景格格不入。

反倒是一路沉默的李至刚罕见地有了笑容,

甚至嘴里还哼出了小曲儿,

让在前方带路的沈藻频频回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想着带队回到李府时,李至刚突然开口:

“去太子府。”

沈藻愕然地回过头来,很快便点了点头,对着身旁车夫吩咐:

“带夫人们先回.”

“不用了,一起去。”

李至刚的声音打断了沈藻的吩咐,让他愈发愕然,

“大人.如此拖家带口的,是否有些不雅?”

“无妨,去吧”

沈藻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

不过既然大人已经下令,他还是挥了挥手,

于是,车队继续前行。

在一行人的茫然下,车队浩浩荡荡驶入了太子府所在的街道。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太子府护卫的注意。

百余人抽出长刀,快速冲上来,拦住他们,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喝道:

“太子府重地,此地禁行!”

李至刚缓缓走下马车,朝着亲卫们拱了拱手,说道:

“本官河南参议李至刚,有要事相见太子殿下,还望将军禀告。”

“李大人?”

守卫们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若是没记错的话,李至刚在离京时太子曾亲自前来相送,

怎么这还没有三个月,居然又回来了?

守卫脸色严肃,连忙派人前去禀告。

不多时,在几名护卫的引领下,

李至刚进入了太子府,在最隐秘也是最安全的书房内见到了太子朱标。

太子朱标此刻脸色凝重地站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见李至刚进来,第一时间发问:

“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太子,李至刚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连忙躬身一拜:

“臣见过太子殿下,此番回京是受人所托,相送一人!”

说着,李至刚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文书。

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太监,连忙走了过来,

挡在太子身前接过信件,

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转头递给太子。

太子有些狐疑地拿过信件拆开,映入眼帘的话语,

让他面露愕然,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

“梅义在你手中?”

话一出口,原本还神情淡然的大太监脸色猛地一变,

身形连忙后退,一直退出书房,甚至还拉上了房门。

等到书房内彻底安静,李至刚才沉声开口:

“太子殿下,微臣在开封城碰到了北平行都司的陈景义,

他是负责运送汝南侯以及三万卫指挥使许成的人。”

太子朱标眉头紧锁,沉声发问:

“他把人交给你了?”李至刚回答:

“陈景义找到微臣,希望能代为护送汝南侯,微臣答应了。”

“为什么要找你?”太子继续追问。

“追兵凶猛,陈大人没有把握能将人安然送来应天,

所以采用了丢车保帅之法,

由他们一行百余人充作诱饵,吸引追兵,再由微臣行偷天换日之举。”

李至刚脸色平静,神情中有着些许动容。

他到现在还记得,

陈景义说他们要坦然赴死时的平静,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人呢?”太子朱标追问。

“门口的车队中,由微臣的夫人亲自看管。”李至刚回答。

太子朱标上下打量着李至刚:

“你去河南治水,这么匆匆回返,还能安然来到应天?”

李至刚脸色变得古怪,声音也带着一些唏嘘:

“太子殿下,到了开封城,微臣才知道,地方早已沆瀣一气,内外勾结。

治水于地方豪强而言,只是一门生财手段。

微臣带着建筑商行的材料到开封,

是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他们对微臣频频发难,

恰逢此时,黄河溃堤,

他们想让臣回京求援,借此让臣无法插手治水之事。

臣知道汝南侯之事关乎大局,便趁机借坡下驴,回到应天。

甚至一路都是由河南都司之人护送,畅通无阻。”

太子朱标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眼中闪过些许恼火,冷哼一声:

“整个天下现在四处叛乱,京城能派的兵都派了出去,

各方厮杀惨烈,朝堂上争执不休,

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这是朝廷的不对。”

“不过.”

太子朱标话锋一转,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些许讥笑,

“你也不用着急,既然人送回来了,事情很快便有定论。

黄河两岸的堤坝水库,朝廷既然已经决定要修,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等过些日子,你再去一趟河南,

这一次,朝廷能腾出手来,将给你最大的支持,无人能掣肘你。”

李至刚心脏怦怦直跳,干瘦黝黑的脸上涌现出一抹红晕,

“多谢太子殿下,微臣愿为朝廷赴死。”

太子朱标摆了摆手:

“好了,将人交给禁军,你先回去吧。

这段日子不要冒头,以免被人盯上,等风头过后,朝廷会大赏有功之臣。”

“是,太子殿下!”

皇城巍峨耸立,红墙黄瓦在炽热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诉说着大明朝廷的威严。

朱标带着禁军与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沿着宽阔御道缓缓前行。

御道两旁,宫墙高耸,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队禁军挺立如松,

他们目光警惕,手中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走进午门,朱标只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午门高大雄伟,宛如一头沉睡巨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过了午门,便是内金水河。

河水波光粼粼,河上的五座汉白玉金水桥横跨其上,桥身雕刻着精美的云龙纹,栩栩如生。

桥下河水潺潺流淌,发出清脆声响。

然而在这庄严肃穆的皇城之中,这声响却更增添了几分清冷孤寂。

再往前走,便是奉天门,

奉天门气势恢宏,朱红色的宫门紧闭,门上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门两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张牙舞爪。

朱标带人穿过奉天门,朝着奉天殿走去。

奉天殿,这是皇宫中最为宏伟壮观的宫殿,

也是皇帝举行大典、接见群臣的地方!

在李存义父子落网之后,天下动乱四起,

洪武皇帝朱元璋离开了一直所在的武英殿,来到了这座象征皇权的奉天殿。

太子朱标也离开皇宫,父子君臣,一内一外。

而这一切动乱,很快就会有结果。

朱标迈着沉重步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石板传来阵阵寒意。

当他终于踏上奉天殿的殿前广场时,眼前景象让他不禁心生宽阔,

广场宽阔无比,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平整如镜。

走进奉天殿,殿内宽敞明亮,

巨大的金丝楠木柱子撑起了高高穹顶,殿顶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图案,

有龙凤呈祥、云雾缭绕,仿佛是仙境一般。

殿中,洪武皇帝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之上。

他身着大红色龙袍,头戴玉冕,面色冷峻,静静地看着手中奏疏。

身旁太监和宫女,大气都不敢出。

朱标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身旁,一名头戴黑色头套,身穿朴素长衣,手臂反绑之人被扣在地上。

朱元璋目光冰冷地扫视着下方,

最终落在梅义身上,声音低沉威严:

“何人?”

朱标一挥手,禁军前一步,

将那人头上的黑色头套猛地取下,露出了一张憔悴、干瘦,且平静的脸庞。

正是辽东总兵、辽东都指挥使、汝南侯梅义。

梅义抬起头,看着朱元璋那冷酷眼神,心神一颤,很快便恢复平静。

到了如今这一步,他.愿赌服输。

朱元璋见到梅义,眼中冷冽一闪而过,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梅思祖死在战场上才给你换了一个爵位,你就这么挥霍?”

朱元璋的声音猛地拔高,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怒火!

梅义脸上哀痛一闪而过,

后悔?或许有,但现在有也没用了。

“陛下,臣对得起父亲,也对得起朝廷,是您变了。”梅义平静地回答。

“朕变了?”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怒目而视:

“朕没有变,是你们变了!!”

“自起兵以来,朕披荆斩棘,扫荡群雄,

立国后夙夜匪懈,与民更始,

定大明律以正纲纪,欲使天下万民皆知礼义廉耻,使官吏皆守清正廉洁!

尔等身为勋贵,受国厚恩,不思报效,反生异心,私通叛逆,

此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安敢言朕变矣?”

此话一出,整个奉天殿中的百余名宫女太监,猛地跪了下来,

就连朱标都低了下头.

梅义脸色依旧平静,立在殿下,静静地看着上首:

“陛下,臣等父辈昔日随陛下征战四方,出生入死,本以为可享太平富贵。

然陛下登基后,严刑峻法,苛察臣下,动辄得咎。

臣等虽居高位,却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便有灭族之祸,臣等心中岂能无怨?”

梅义声音平缓,继续开口:

“陛下,打天下的不只有您,还有我的父亲,还有许许多多的父辈。

您做了皇帝,我等成了勋贵,

这天下是您的,也是我们的,怎么能以大明律束之?

如此我等岂不是与屁民一般无二?

陛下,是您在过河拆桥,是您变了。”

朱元璋怒极反笑:

“好个心中岂能无怨!朕起兵是为了太平盛世。

大明律条条皆为天下万民计,

尔等身为勋贵,不思以身作则,反而违法乱纪,视律法如无物,朕岂能容之?”

“再者,朕.与百姓共天下,非与士大夫共天下!”朱元璋的声音掷地有声。

梅义猛地抬起头直视上首,眼眶充满血丝,声嘶力竭:

“独夫!!”

朱元璋忽然平静了下来,轻轻挥了挥手,

梅义被带了下去,一同离去的,还有百余名太监宫女,

偌大的奉天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疲惫,空洞的声音滚滚而来:

“天下人都说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可朕不杀这些兄弟功臣,他们也会离朕而去,各从其志,终难久聚,此乃人心。”

朱标站在下首,沉默不语,只是嘴唇紧抿。

朱元璋的眸子一点点变得锐利:

“说朕过河拆桥,那朕就拆给他们看看,传令蓝玉、汤和,动手吧。”

朱标眸光也同样变得锐利,躬身一拜:

“是,父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