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李老爷大驾!
“呦,这位老爷许久不见,快快请进,敢问是哪家掌柜?”
毕云站在门口,
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气度不凡,身上隐隐有一股威势存在,
连忙迎了上来,稚嫩的脸上也带上了娴熟笑容。^x-i,n?d\x~s+.¨c_o\m′
朱元璋在原地站定,上下打量着眼前孩子,
十六七岁的年纪,相貌平平无奇,但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最为显眼的是其黝黑粗糙的皮肤,像是干惯了重活。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朴素灰色衣裳,胸口位置有“李氏牙行”四个大字,
绣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
朱元璋笑着指了指:“字是自己绣的?”
毕云一愣,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大方方承认:
“这位老爷,小店刚刚开业,能省一点是一点。”
朱元璋点了点头,提醒道:
“刚开业的小店是该省,
但人靠衣裳马靠鞍,不该省的地方绝对不能省。
做生意出门在外不能寒酸,
你穿这等衣裳出去拉生意,会被人轻视,还要费尽心力解释,徒增困难。”
毕云一愣,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眼前之人是谁,为何又说这等话。
不过他觉得,眼前之人应当是哪家的大掌柜,说起话来都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
“这位老爷,我等小店卖的是省心、服务,注重内里,不注重外在。”
朱元璋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头以及周围热闹场景,说道:
“做生意最忌讳解释,
像不远处的应天商行,
他们穿着应天商行的衣服,旁人一看就知道财大气粗,绝对吃不了亏,可以直接谈生意。
而你们去谈生意,旁人不知你的底细,也不知你的财力,
你们每次解释都要费上一番口舌、精力。”
“这位兄台言之有理!”
几人看去,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掌柜在一旁含笑点头,慢慢走了过来。
毕云一看他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眼前之人是新天街最大的瓜果贩子,销路遍布应天城,
李氏牙行很大一部分生意是依靠眼前之人,
“陈老爷您来了,快快请进。”
“哎~不着急。”陈老爷站在门口,看了看毕云身上装束,点了点头:
“这位兄台说得对,今日之后就要将这身衣服换了。
不说穿得气派,也要规整。
李氏牙行这几个字要大一些,现在太小了,还歪歪扭扭。
若是不知道你们的底细,与你们做生意,我也含糊啊,哈哈哈。”
见两人都这么说,毕云也郑重起来。
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
但无论如何,眼前两位老爷总会比自己厉害。
想明白了这点,他连忙向着两人躬身一拜:
“多谢两位老爷指点,小人记下了,稍后小人就给掌柜说。”
“哎~不用说了。”
陈老爷笑着摆了摆手,而后看向身后。
身后两名侍者连忙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两个盒子递了过去。优品暁说徃 已发布嶵辛蟑截
“赶快拿着,我从古道轩给你们定做的,与应天商行一个料子,只是款式有些不同。
跟你们掌柜说,既然开了店,就不能像以前那般邋里邋遢,会被人看不起。”
毕云接过两大箱衣裳,尚处在震惊之中:
“多谢,多谢陈老爷!”
温诚见到这一幕,眼中有些古怪,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老爷,这李氏牙行的人缘不错啊,在场的看着都是非富即贵。”
朱元璋扫了一圈,轻轻点了点头:
“为人厚道,总能交上一些朋友,进去吧。”
说罢,朱元璋便迈步往里走,温诚躬了躬身,端着盒子跟随。
这一情景让陈掌柜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这人是谁?”
他看向停在门口的马车,虽然看着平平无奇,
但他做瓜果生意,接触最多的就是车马。
眼前这辆马车可谓是奢华内敛,仅仅是那两个大轮子,就值几十两银子,更何况上面还有精美雕刻。
陈掌柜觉得,家中若是没有个万两银子,根本用不起这等马车。
想到这,陈掌柜抿了抿嘴,跟了过去
李氏牙行里面不大,只是寻常的三房小屋。
进门第一眼便是挂在墙壁上的一个个小木牌,十分显眼。
朱元璋停在木牌前,仔细打量。
上面写着运送的货物以及要送达的时间,还有一些对车马的要求:
“漕米二十,孟夏望日前抵淮
安仓,需备双轮牛车三辆,牛具油毡悉备。”
“茶百篓,旬日抵丹阳,备骡车五,驭者善山路。”
“贡品荔枝三百筐,两日内速抵扬州,每五十里换马不换人。”
朱元璋静静地看着,越看脸色越怪。
他指了指上面的牌子,问道:
“这些事不都是九江在做吗?”
温诚落后半个身位,看着前方一个个牌子,脸色古怪到了极点:
“老爷,您说的没错,这些生意大多是新马商行所做,难不成这李氏牙行也有通天的门路?”
说话间,温诚若有所思地看向身旁的老爷,其中意味明显。
“我并不知此事,是请帖送来后,咱才知道李武开店了。”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
朱元璋看了看四周,屋内已经摆上了几张长桌,不少人坐在那里谈天说地,气氛喜庆。
他又看了看通向后院的道路,
能看到后院摆上了一个个大桌子,
李武正双手夹着两张板凳,抱着一个大筐忙前忙后,满头大汗。
“去,把李武叫出来,
小店开业,掌柜不在前台躲在后院,成何体统。”
温诚连忙点头,窜了过去。
在他离开后,两名护卫立刻上前,警惕地盯着四周。
这等情形让跟随而来的陈老爷面露震惊。
那两名护卫手掌粗大,上面全是老茧,裸露在外的半个手腕还有几道伤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敢上前,在心里来回嘀咕:
“这人是谁?莫非是中城哪家商行的掌柜?怎么如此大的排场?”
不多时,掌柜李武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出来。ˉx看?d书$>君=[2 ?~-追!@最?a±新(d°章a(±节?
他身上也穿着李氏牙行的衣裳,只不过破破烂烂,被洗得发白,一看就是原本的衣裳。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柜台前之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喊带叫地窜了过来:
“李老爷!您来了!”
见到他,朱元璋终于露出了笑容,上下打量一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一年未见都已经成了掌柜。”
李武站在原地嘿嘿直笑,不停地挠着头:
“李老爷,这一年忙,赚了些小钱,这才盘算着开个小店面,以后生意也好做。”
朱元璋频频点头:
“你人能干,是个赚钱吃苦的好手,
但以后就是掌柜了,要做掌柜应该做的事。
看看外面,这么多人前来围观,你总要接待一二。
不论能不能做成生意,多认识一些人也是极好,
等你日后发达了,凭借这一面之缘,就能做出不少生意。”
李武听得很认真,脸色来回变换,有些局促,又有些拘谨。
他自问不是当掌柜的材料,也不知该做什么,
这么一说.他觉得十分有道理。
“李老爷,您说得对,是我太蠢笨了,不知该干什么,我这就去门口。”
“嗯”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挥手。
一旁的温诚上前一步,将手中木盒放在身前:
“李掌柜,接礼吧。”
李武愣在当场,看向朱元璋:
“李老爷,您人来小人就已经万分感激,怎么还带礼物。”
“哈哈哈哈。”朱元璋大笑出声:
“乡里田间但逢喜事还要拿一块肉,
在应天城中,怎可忽视礼数,
拿着,用得上。”
几次劝说,礼物这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木盒,入手感觉沉甸甸的。
“李老爷,这东西这么重,太贵重了。”
“不贵重,打开看看。”
“好。”
李武将木盒放在柜台上,将其打开,眼睛略有瞪大。
一旁的掌柜们也凑了过来,踮脚查看,看看是什么礼物。
朱元璋上前,沉声道:
“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账。
账做好了,哪些生意该做,哪些生意不该做,一目了然。
这是一套记账账册与文房用具,你正好可以拿来用。
下面还有一本应天商行用来培训账房与伙计的账目,你可以照着学。”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屋子有了一瞬间的沉寂。
原本在后方看个热闹的掌柜们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踮着脚看着木箱里的东西
仅仅是一眼,他们就知道,这东西货真价实。
摆出来的几本账册上都印有大字,
收支账目、货物明细、往来账款、车马损耗等等,详细无比。
一旁还有紫毫毛笔、松烟墨锭、青铜镇纸,
镇纸上还刻有“诚信为本”四字
,一看就十分贵重。
陈老爷目光死死盯着盒子里最后的那一本,上面印有“应天商行收支录”几个大字,面露垂涎。
如今京中掌柜都知道应天商行做账冠绝天下,
从账目入手反而能完善商行经营,但此法向来隐秘,从不曾外流。
就连离开商行的伙计账房都被官府严令禁止传播。
如今怎么出现在这?
李武是城中车夫,对于消息最是灵通,也知道此事重要,连忙瞪大眼睛开口:
“李老爷,这使不得啊,要是被官府发现了,可是要抓人的。”
李武作势就要手忙脚乱地将名册装回去,
朱元璋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放心,我说无事就无事,安心拿着好好学,
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应天商行问。”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更是震惊无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之人。
眼前这人六十余岁,长得高大,肩宽腿长,手中有老茧,看着像是军伍之人。
而且不少人仔细一打量,才发现他身上所穿衣服丝线排列特殊,线条流畅有致,不像是城中任何一家裁缝铺。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要么眼前之人是外地权贵,要么就是家中自己养有裁缝,专门缝制。
这么一想,不少人后退了一些,有些忌惮。
城中不少权贵都有这个财力,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与朝堂大员沾亲带故,要么就是家世深厚。
这等人,就算是家中管事,他们都惹不起。
李武扫视一圈,察觉到了气氛变化,变得愈发惴惴不安:
“李老爷,您跟小人来,里面有上好的茶叶。”
“成,正好有些事要问你。”
朱元璋背负双手,跟着李武走向后院,温诚与两名护卫连忙跟了上去。
等他们彻底离开,气氛才有了一些舒缓。
“这李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等大人物也能认识?还专门前来。”
“哎,你们猜这是谁啊?
如今城中权贵都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这人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不怕被抓吗?”
“你这话就说错了,没看门口那辆马车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吗,人家已经尽量掩盖了,却还是与咱们格格不入。”
听着一行人絮絮叨叨,陈掌柜看向身旁随从,轻声道:
“今年剩下的瓜果,拨出三成来让李武送。”
“三成?老爷,他给咱们送一成,就已经足够养活伙计了。”
“别废话,回去跟账房说,就这么定了。”
“是!”
伙计匆匆离开,陈掌柜揪了揪胡子,瓜果给谁送都是送,只要能送到就是好车行。
但若是能趁机结交一二,那就大赚特赚。
后院,这里倒是十分宽敞,墙角摆了六辆车,
院中还摆上了将近十张桌子,上面有碗筷,
一旁还有几个人在那里忙活着做菜。
来到这里,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让朱元璋都耸了耸鼻子,感慨道:
“还是大锅饭香啊。”
李武领在前面,笑呵呵地说道:“李老爷,这大锅饭是闻起来香吃起来孬,
尤其是前几次吃,那香极了,
但吃个几天就味同嚼蜡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极对啊,
就算是山珍海味,每天吃都要腻。”
“李老爷,来屋里坐,若是没有您,小人这辈子也没有翻身之日。”
李武引着朱元璋来到内室,这里十分简陋,
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但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摆着破旧茶壶和茶碗。
朱元璋点了点头,坐下后也不客气,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笑着说道:
“你是个肯干之人,早晚都会买上板车,只是早晚罢了。”
李武也坐了下来,但他却凝重地摇了摇头:
“李老爷,小人在京中也摸爬滚打将近十年了,
愈发觉得一步慢,步步慢。
若是晚了一会儿,那以后可就要耽误大工夫。”
“哦?说来听听。”
“李老爷您看啊,若是没有您给的板车,
小人根本抓不住十三年的机会,也赚不到钱,说不得早早就回家了。”
“十三年?”
听到这个敏感年份,
朱元璋有了一些恍惚,不知不觉已经十年过去了。
“十三年有什么机会?”
李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凑近了一些,轻声道:
“您忘了,那年胡相被抓了,牵连数万,光杀就杀了一万。
当时我在城北给广明商行当脚夫,整个城北的车马生意都被他们占了,
旁人若是敢来插手或者自己接活,轻则一顿毒
打,重则还会丢了性命。
而这广明商行的掌柜听说就是胡相府上管事的亲戚,官府都不敢管。
若不是洪武老爷将胡相杀了,这广明商行可能到如今还在城北称霸,我等只能卖苦力气,哪敢自己接活。
当时李老爷给了小人一辆车,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整个城北都没人管,也就是在那时候,小人才在城北立足,有了些名头,这才能养活家人。
若是再晚个一两年,活都被占完了,小人说不得也得早早滚蛋回家。”
朱元璋默默听着,端着茶碗轻抿,面容深邃。
一旁的温诚早就将脑袋低下,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这么说来,胡惟庸杀得好?”
“当然好!”
李武眼中一下子迸发出精光,不过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压低声音:
“李老爷,此事在外面可不敢说,就算胡相是坏官,
但也官官相护,说不得。”
“哼”
朱元璋轻哼一声,神情中有些讥讽,
“如今京城同样一片大乱,你这小店开得可真是时候。”
李武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狠狠地一拍大腿:
“李老爷,您是不知道啊,十三年那次小人是后知后觉,隔了许久才想明白。
这次小人可是瞅准了机会,抓紧开业。
不瞒您说,原本我都不打算租铺子,但这几日被抓的人太多了,一些活都空了出来。
小人上门去接活,人家一问是哪家铺子,小人说不出,就常常被拒。
思来想去才决定弄个铺子,说出去也好听,一些衙门的活也能接。”
朱元璋眼底闪过一丝古怪,轻笑一声:
“你倒是机灵,照你这么说,这一次抓人也抓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