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好人有好报 应斩尽斩
李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李老爷,小人哪里分得明白是对是错,
不过对小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对新天街的一众商贾来说也是。′d′e/n*g¨y′a!n-k,a,n\.*c-o+m·”
“说说。”
朱元璋表情平淡,眼中隐隐有些欣慰,绷紧的神经有了一些舒缓。
“洪武老爷抓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大多为富不仁,
如今他们被抓了,
空出来的生意就算是漏一点点灰,就够小人一家几口吃喝。
若是他们一直在,
那小人想要养活家人会越来越难。”
朱元璋嘴唇紧抿,轻轻抚摸垂下来的胡须,淡淡发问:
“城中的权贵还会抢你们生意?”
李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李老爷一眼,
若是没猜错的话,眼前的李老爷也是权贵,只是不知道做的是哪一行当。
想了想,李武决定不做隐瞒,用力点了点头:
“城中的员外老爷们或许对拉车这点钱看不上,
但他们也有亲朋好友,
就算是亲朋好友看不上,那家中的管事仆役总看得上,
尤其是三轮车售卖之后,我等买不到三轮车,尽数被这些老爷们买去,
他们买来拉货…自然让小人的生意变少了。”
朱元璋脸色凝重,眉头狂跳,
“贵胄倚势侵商,专擅货利,夺小民之业,此世道之弊也。”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一下子凝固。
站在身后的温诚险些跪地磕头,但想到不合时宜,便猛地将头低下。
李武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只是有些疑惑:
“李老爷,小人乃粗鄙之人,此话是何意思?”
“当官的仗势插手买卖,把好生意都占了,百姓这才活不下去,没法过日子。”
朱元璋言简意赅,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一点点浮现,让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武所说让他想到了故元的包税法,
朝廷拿固定的钱,至于能收上来多少朝廷不管,
这也导致了整个故元的地方官层层盘剥,算得上是刮骨扒肉。
眼前大明,已经有了这等苗头,朝中权贵已经开始侵占贫民百姓生计。
更让朱元璋沉重的是,
天子脚下就有如此之事,那边疆之地呢?
那里天高皇帝远,皇权不下乡,岂不是更严重?
想到这,朱元璋就觉得坐立不安,垂于一侧的手掌不停搓动。
温诚见到了这一幕,连忙上前,轻轻拍打朱元璋的后背:
“老爷…您消消气,洪武老爷看得见,
如今抓了这么多人,京中又有不知多少百姓能活。”
李武见李老爷脸色涨红,连忙倒了一杯茶,开口:
“李老爷,您别着急,这世道总有活路,
活得好与活得坏,不都是活着吗。”
朱元璋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但眼中的恼怒却不曾减少,而是恶狠狠地开口:
“从公至今,从来都没变过,日子一好就开始盘剥百姓。”
李武笑了起来:
“李老爷,小人知道您是好人,
但您也不用太生气,洪武老爷已经在杀这些贪官污吏了。′j′i¢n\r?u~t-a,.~c′o.m¢”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神情更加阴沉:
“你口中的洪武老爷杀得再多也不能断绝此路,
而且…他一个人能做什么事?
天下这么多人,总有看不到的地方,也总有管不到的地方,
说了话不听,又有何招?”
李武一愣,脸色猛然大变:
“李老爷啊,这话可说不得,
洪武老爷英明神武,定然能拔除贪腐,
更何况,有总比没有好,至少有个盼头。”
朱元璋忽然变得平静,脸色恢复如常:
“是啊,有总比没有好,做了总比没做好,
至少…现在朝廷抓了那么多人,能让你们这等小商小贩在夹缝里存活。”
李武嘿嘿一笑:
“李老爷,小人可是从来不敢想,自己能开这么一间牙行,还有好几辆车,这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朱元璋长叹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行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
我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你好好招待客人,做账之事好好研学,
等我下次来,可要考你。”
说完,朱元璋站了起来,李武也连忙站了起来:
“李老爷,留在这吃些酒菜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都是家常菜,味道尚可。”
朱元璋摆了摆手:
“算了,你好好经营生意,
孩子一定要送到学堂读书,反正也不要钱,留着他们干活也干不了多少。”
“是,李老爷,小人记住了。”李武面露郑重。
朱元璋站在门口,朝着温诚挥了挥手。
温诚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笑呵呵地说道:
“李掌柜,这你拿着,
是我家老爷一份心意,算是为你助喜。”
李武接过荷包,随意一瞥,里面居然是一个金晃晃的大金锭,连忙摆手:
“太,太贵重了,助喜十文钱就够!”
温诚稳稳地压住了他的手,笑容温和:
“我家老爷家财万贯,助喜就是这般多,拿着。”
经历了一番争执,李武才恍惚地将金子收下,
他无法想象,是多有钱的人助喜要拿一锭金元宝…
门口,李武送二人走上马车。
朱元璋临近马车前,朝着他挥了挥手:
“去吧,好好做事。”
“是,李老爷,小人谨记!”
李武站在原地,躬身一拜,神情郑重。
当马车摇摇晃晃离开后,
一众掌柜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无非是刚刚那人是谁,
有什么背景靠山之类。
可李武哪知道这些,
只能一边摇头,一边请人进去吃酒。
正当一行人推推搡搡、打打闹闹之际,有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
不同于上一辆马车的奢华内敛,
这一辆马车一眼就能看到金光灿灿的装饰以及其上珍贵玉石,
尤其是拉车的几匹枣红大马,一看就英武不凡。
一众掌柜闪过一丝疑惑,
又是谁来了?
陈掌柜更是不可思议,眼前的马车仅仅是一打眼,
没有百两银子就下不来。·l¢o·o′k¨s*w+.!c-o′m,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李武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窝囊汉,
怎么认识这么多富贵之人。
马车帘幕被掀开,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露出头,走了下来。
见到他,场中气氛为之一肃,
不少掌柜瞳孔骤然收缩,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李武也同样见多识广,见到来人几乎膝盖一软:
“沈当家,您怎么来了?”
陈掌柜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但他还是上前一步,为李武解围,毕竟这是在下城新天街,不是中城!
直到此时,陈掌柜点明他的身份,
在场众人才确定眼前之人是谁——三贤帮的大当家沈正心。
盘踞在中城火瓦巷、户部街一带,手下有百余名弟兄,经营着酒楼、赌坊、车马行以及一家棋牌室。
虽然势力范围不大,但背景深厚,从能在京中开设棋牌室便可见一斑。
沈正心落在地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打量着四周,眼神中带着审视。
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落魄之人,
现在的他身穿奢华长袍,腰戴巴掌大的玉佩,整个人白白净净,气势非凡。
尤其是身后两名凶神恶煞的护卫,更让他平添了一股威势。
沈正心的目光落在李武身上,
上下打量片刻,严肃的脸色变得和煦:
“想必这位就是李武李掌柜吧。”
李武战战兢兢地直起身,恍惚地点了点头:
“见过沈当家,小人就是李武。”
他作势就要一拜,但沈正心笑着上前,一把拉住他:
“哎~今日是李掌柜大喜的日子,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嗯?
不仅是李武愣住了,
就连身旁的诸多掌柜也愣住了…
沈正心没有理会他们,笑呵呵地从身后使者手中拿过一个木盒递了过去:
“李掌柜,这是五份应天商行的票据,
凭借这些票据可以去提五辆三轮车,
都是加宽加大的那种,正适合商行拉货。”
李武呆愣在原地,
一旁的陈掌柜瞪大眼睛挤了上来,有些震惊。
“三轮车?五辆?”
周围诸多掌柜陷入震惊。
如今应天商行的三轮车可是供不应求,排的队早就到了明年。
如今一辆三轮车放在市面上卖,少说要十两银子,比出厂价贵了三倍不止。
众人有些震惊地看着沈正心,对于眼前之人又忌惮了许多。
坊间传闻他背景深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迎着周围众人羡慕的目光,李武呆愣
在原地,
只觉得一股慌乱涌上心头。
并不是五辆三轮车不够诱人,
而是眼前之人他根本没见过…也不认识,
怎么上来就送如此贵重之物?
沈正心对他的呆滞十分理解,笑了笑,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
“沈某也是听令行事,日后若有麻烦,可以来火瓦巷找沈某。”
李武接过文书,当即打开,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送他的东西。
信件在手,只是一打眼,
李武的瞳孔便略有放大,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上面的字他虽然大半不认识,
但如此风格迥异的字,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是陆大……”
沈正心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李大人知道就好,此事也不要向外宣扬,否则会有麻烦。”
“是是…小人知道。”
李武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行了,东西送到,沈某也就回去了,李掌柜先忙。”
“沈当家慢走,替我多谢…多谢…”
沈正心连连点头:“放心吧。”
说完,沈正心上了奢华马车,一行人缓缓离开…
一行人蜂拥而上,将李武围在中间,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中那个小盒子,
不论是态度还是语气都热络了许多…
李武感受着这股热情,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
今日之后,自己算是在新天街站稳脚跟了。
临近傍晚,皇城,奉天殿殿前广场,
洪武皇帝朱元璋一步一步地登上台阶。
他面容肃穆,神情庄严,盯着台阶,思绪万千。
身旁,神宫监少卿温诚默默跟在身后,同样沉默无声。
他看着陛下一下一下地落下泥脚印,神情复杂。
一日的时间,二人转遍了应天城,还去了城外田地,
一路上所见所闻,
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根本不敢回想。
记得上一次,洪武十三年之时,
陛下也是这般,乔装打扮地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后万人头落地…
这一次,不知要死多少人。
二人慢慢走上了奉天殿,朱元璋停在最上首,略微喘着粗气,眼神有几分黯淡。
记得,刚刚修建奉天殿时,自己还年轻,
这殿前台阶走几个来回都不累,今日居然累了。
“温诚,朕是不是老了。”
朱元璋看着远处落日怔怔出神,声音有些沙哑。
温诚抿了抿嘴唇,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头皮有些发麻。
他轻声开口:
“陛下春秋鼎盛,没有老。”
朱元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声讥笑,喃喃自语:
“朕老了,世人都觉得朕好欺负,想要爬到朕、朕的子民头上作威作福,真当朕不在了…”
声音愈发低沉,温诚这次没有顾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额头死死顶住地面:
“陛下天威正盛,无人敢与之争辉。”
朱元璋袖袍一挥,发出一声冷笑:
“朕看这天下都是奸罔之臣。
传令三司,一众关押之人凡有侵占田亩、欺压百姓者,尽斩,人数勿论!”
温诚脸色陡然大变,猛地抬起头,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圣旨越模糊,杀的人越多,
如今,这得杀多少人啊…
“陛下,臣遵旨!”
“着令陆云逸、刘思礼进宫见朕,带上应天商行的人员名册!”
“是!”
太阳下山,整个应天城变得一片黑暗,皇城如一颗明珠镶嵌在黑暗之中。
尽管宫门已经关闭,
但六部衙门依旧忙碌万分,
吏员官员一个都没走,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刑部衙门大门口,一队身披银甲的禁军匆匆而来,
为首之人面容刚毅,神情严峻,乃是驸马都尉郭镇!
在他身后,几名绯袍太监神情严肃,为首之人手捧一道圣旨,步伐急促。
郭镇来到刑部衙门口,看向守卫,沉声道:
“着令刑部主官出衙领旨!”
不多时,以刑部尚书杨靖为首的部堂、官员尽数出衙,
他们整齐有序地跪倒在地。
直到此时,为首太监上前一步,打开圣旨,朗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草莽起兵,栉风沐雨,披荆斩棘,方有今日之大明江山。
创业之艰,朕与诸公皆历历在目。
昔日,朕广纳贤才,尔等或于战阵奋勇,或于帷幄筹谋,皆为社稷之栋梁,朕亦倾心相
待,许以富贵,赐以殊荣。
然,今朕闻诸多悖逆之事,痛心疾首。
李善长,朕之旧臣,开国元勋,
朕待之如肱股,授以重任,封以韩国公,赐丹书铁券,望其忠心事主,荫庇子孙。
岂料,其居功自傲,渐生骄纵之心。
门下亲族,广结朋党,于朝堂之上,肆意妄为,干预朝政。
且于胡惟庸谋逆之时,知情不报,首鼠两端。
朕念其昔日之功,屡加宽宥,然其毫无悔意,愈演愈烈。
朕今方知,养虎遗患,必为大害。
陆仲亨、唐胜宗、赵庸等人,亦不思报国,贪污纳贿,鱼肉百姓,私蓄甲兵,图谋不轨。
尔等所作所为,皆犯我大明律法,悖逆天理人情。
朕为天下之主,当为苍生谋福祉,保社稷之安康。
今若姑息养奸,何以面对天下臣民,何以垂范后世子孙?
故,朕决意严惩。
着将李善长及其妻女弟侄七十余人,一并斩首。
陆仲亨、唐胜宗、梅义等涉案全族,亦皆处以极刑,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其家产尽数抄没,田宅充公。
朕非寡恩薄情之人,实乃尔等自绝于朕,自绝于天下。
望诸臣工以尔等为戒,忠君爱国,奉公守法,莫蹈覆辙。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话音落下,整个刑部衙门鸦雀无声。
杨靖半抬起脑袋,身体颤抖,
眼中有着浓浓的畏惧。
而其他五部主官听闻消息,赶了出来,同样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一个个神情复杂。
陛下,又要大开杀戒了。
路过此地的陆云逸呆愣在原地,眼中充斥着复杂,还有些莫名。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亲耳听到圣旨,
他还是觉得眼前肃穆的皇城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所有人都看不真切。
“走吧,乱世用重典,杀人是最简单的办法。”
一旁,刘思礼扯了扯陆云逸的衣角,率先迈步离开。
陆云逸长吁了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