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捧着折子的肖太监一路疾行,转过一片假山,终于看到了热热闹闹的戏台子。
铺着猩红地毯的戏台上,一群胡女正在翩翩起舞,她们赤脚飞快旋转,身上的铃铛‘叮叮’响个不停,伴随着新皇的喝彩。
肖太监有点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很熟悉的场面,他的一生看了千百次。
走近了,能看见百里瑾肆意的倚在新进的王昭仪身上,一手执杯,一手打着拍子。
果然,这才是最像先帝的儿子。
他老老实实跪地请安,然后认命的把手里的奏折高举头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怒火牵连。
他不想来,但他没得选。
“什么东西?”百里瑾懒懒的问。
“回陛下,是幽州反王送来的信函,还有上党郡王抄送来的奏疏。中书省说…是一个事。”
本来漫不经心的百里瑾,一听到幽州俩字,立马坐正了。
“老三?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肖太监哪好回答,心想通篇骂你的谁敢重复。
上面是上党郡王送来的。
北境出了洛水关就是他的地盘,谢渊的文章最先在上党传开,这郡王看完当即大笑了一回,笑完兢兢业业抄送一份发来了长安,生怕百里瑾山高路远不得见。
而大王的大作直接送长安,几乎和上党前后脚,百里瑾也就一天来了两个暴击。
那还是上党郡王亲笔写的,话语中满是同情。
说陛下呀,这篇讨伐你的文章写的十分有水平啊,在我们上党贴出来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虽本王看到后直接命人撕毁了,但这种事你知道的,捂是捂不住的。
本王还帮你打听了一下,周边其他的郡县也张贴了,民间反应都很大啊,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呀!原文特抄送一份给陛下过目。
百里看了几行就砸了酒杯和酒壶,昭仪吓得尖叫一声,他抬起脚一脚踹人心口上,王昭仪当即晕了过去。
肖太监深吸一口气,还有一封,快轮到他了……
果然,百里瑾拿起大王给他写的那封,足足三页纸都是骂他无能无德的,这回这一脚终于轮到肖太监了。
“放肆!简直放肆!百里靖!他怎么敢的?!”
“前线战败,朕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们这种东西也敢呈上来?!朕养的中书省是干什么的?!”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没个人敢出声劝他的,这位脾气比先皇暴躁一百倍!
“滚!都滚!”
胡女舞姬和伺候的宫人飞快退下去了,肖太监可不敢走了把皇帝自已扔这儿,他继续老老实实跪着等吩咐。
许久,他听到了皇帝牙缝挤出的声音,“百里靖,朕,迟早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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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听到汉寿还是没有好消息,百里瑾又发了一通火。
朝中有人替平叛大将军孙运说话,说汉寿反王命好,得一悍将,十分难缠云云。
“区区汉寿都拿不下来,让孙运滚回来!不,改道江夏!别告诉朕,他连朕的好皇叔也打不过!”
这回更多人出声反对了,包括太尉。
“陛下三思啊,平叛怎能如此儿戏!战况不利可以回撤,直接转道江夏简直是用兵大忌啊!”
“陛下万万不可,这样会影响我们已方士气,江夏反王实力也不容小觑啊!”
“臣附议!如此汉寿反王士气也会彻底起来,势必往外继续扩张……”
百里瑾笑的阴恻恻,“谁说朕放弃汉寿了?朕只是平叛另有人选了。”
太尉:“陛下的人选是?”
百里瑾:“魏亭侯。”
太尉:……
这安生日子你是一天不想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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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14,22:00补充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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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太尉:“如果这个旨意发去昌州,魏亭侯拒绝发兵,陛下打算怎么办?”
百里瑾:“那他就是抗旨!”
太尉快被他气笑了,“然后呢?赐死还是收回兵权?魏家会放手?不会!那老臣告诉你,然后事情就会更复杂,如果魏家打破表面的和谐直接举起反旗响应幽州反王,长安要怎么办?”
百里瑾冷笑,“那他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回王家的人也跳出来反对了,劝阻百里瑾不要冲动行事,和百里靖那不懂事的小儿置气。
“朕会怕魏亭侯?西南军主力被老四在敦城围困,损失惨重,昌州的探子回报说魏亭侯唯一成年的长孙也折在那了。魏家剩了一群老家伙,朕会怕没了牙的老虎?!”
老太尉被他气个够呛,“照这么说,魏亭侯不得更重视幽州反王?毕竟那也是亲孙!”
“那魏亭侯也别要名声了!一边当大晋劳苦功高的守边大将,一边违抗圣旨,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想当反贼,朕就成全他!”
百里瑾气的失去理智,明知道现在不是惹大王和魏亭侯的时候,他需要先啃下南面的其他反王,而不是招惹大王。
北边没有大王给他挡着,他绝对比现在糟心数倍,长安这位置也坐不住,匈奴会把大晋当成他们的草场地。
道理他都懂,但老三太会气人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王骂他像骂伺候的下人似的!
要知道宁德帝活着的时候,他始终是兄弟中的第一等的地位。现在一个他看不上的小透明,第几次和他作对了?!
完全忍不了!
下了朝大司农慢下步子等了等后面慢吞吞的老太尉,“大人,陛下真给魏亭侯那层纸戳破,这可不是步好棋啊!”李老头一脸的语重心长。
老太尉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叹口气,“老夫不是劝了吗?陛下脾气比先帝还要刚硬,倒是李大人,刚刚怎么不劝?”现在跑他这马后炮。
“下官哪有这个面子,开口八成会惹得陛下更生气,唉!……大人,你说魏亭侯会是个什么反应,会直接举起反旗吗?”
老太尉摇摇头,只说自已猜不到。
他跟大司农这么说的,等回去家里孙儿问到相同的问题,他倒是摇头否认。
“北境王在上党北大兴土木修了座规模很大的关口,直接卡住北上的咽喉,我猜他不会南下。……我是说这两年没有南下的意思。”
“可是,他连匈奴和鲜卑都能打赢,真会……”老实?荒凉的北境怎么和中原的富丽江山比?
那个报纸可是说了连西域都要向北境朝贡!
“你当战争是什么?一场战争就能拖垮国库,别说刚经历过战乱的北境。
失败的北伐朝廷损失了军队和财政,北境可是战场,不知道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北境的财政现在肯定还一塌糊涂,如果他身后有高人,就该知道现在不是南下的时候。
唉,乱世中的百姓够苦了,北境王心中还有天下百姓,这是好事。”
“祖父是说……”
“以他手里骑兵的实力,以战养战,未必不行。但…北境王也未必稀罕建章宫那张椅子。听说他和广陵王关系还不错,现在看来,他应该不会率先对兄弟举起刀锋,他要占着理,占着道义。”
“祖父好像很看好北境王?”
“不是祖父看好北境王,我才见过他几回,是谢氏选择了他。”可以肯定的是,北境那个肯定比宫里这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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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瑾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的暴躁,他开始还会埋怨宁德帝给他留下个烂摊子,时间久了现在已经懒得抱怨了。
有北境的百里靖给他挡着,朝中那些老头子又不同意迁都了,美其名曰浪费民力。
显然比起新崛起的北境王,长安城这些老家伙更畏惧匈奴和鲜卑。
迁都肯定要大兴土木,如今的大晋主要战线是平叛,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挪出来兴建新皇城。而百里瑾自已,也是口袋空空。
宁德帝的私库如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给他剩下。他倒是有两个怀疑对象,但这事十分诡异,其中有理不清的地方,所以至今也不知道这笔财富到底落谁手里了,反正看那三个哪个都有嫌疑。
他可能是大晋史上最穷的皇帝,暴躁的理所当然。
就这大王也没饶过他,<北境周报>很快传到了长安,有人在街上堂而皇之卖报。
大总管分给长安是最多的,五六百份撒下去,长安城哗然。
什么匈奴给北境赔款?
什么西域朝贡北境?
北境王这是凌驾大晋之上了?
是个人看见这种新闻都会认为北境已经把匈奴和西域打服了。
长安街的茶馆酒肆半天的功夫炸了。
“……字写的真好,不愧是名满天下的谢祭酒。”
“这字确实好,不过这北境…蒸蒸日上的样子?”
“瞧这些招贤令……”
“这么犀利的文章怎么允许在长安街头卖的?”
“嘘!”
那可不是因为上边不知道嘛!
百里瑾差点把镇纸扔京兆尹脑袋上,“这种东西就让他们随意在京城贩卖?!这里是大晋的长安还是北境王的长安?!”
京兆尹只能请罪,回去满城抓捕卖报纸的。
可惜人家就是在街上兜售,连个店铺都没有,这会儿早卖完跑了。
原来明面上属于幽州的那个铺子,早已易主。
没招儿,又开始满城搜索召回今天卖出去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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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尉回府他孙儿把截留的报纸拿出来献宝,“听说京兆府已经在回收了,祖父看过了没,这题目居然是庆阳学宫的谢祭酒题的。”
“听说谢祭酒这几年都在北境,祖父你说有没有可能谢氏已经投了北境王?”
老太尉抖开报纸细看,许久才说道:“你以为光这字是他提的?你以为这文章谁写的?”
“也是谢渊?!
那不用别人,王家应该很快就会察觉提醒陛下,那陈郡岂不麻烦?谢祭酒这是为哪般!”
“人家肯定会有安排,你就别操心这个了,有空不如把这个什么报纸仔细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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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加一起,百里瑾终是一意孤行,不顾反对的声音给昌州下了平叛的圣旨。有反对的声音,就会有支持的,比如大司农,百里瑾知道对方没安什么好心,但他顾不上。
百里靖已经骑到了长安的头上,已经开始宣传西域向北境纳贡了,民间的声音他不是一点不知道。
民间不乏与有荣焉的人。
毕竟这些年匈奴和鲜卑对大晋来说一直是强敌,那报纸说匈奴要去北境谈赔款,西域向北境纳贡,百里瑾已经认定大王就是在造势。
认定百里靖想踩着他收买人心。
慕强,很简单的道理。这也是王家袖手,没使劲阻止他的原因之一。
百里瑾一边把那报纸上的内容打成造谣,一边积极的要把魏家名声搞臭。
作为三代守边的将族,魏家在西南名声太好了,百里瑾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了。
而魏亭侯,接到圣旨,招待了天使,表示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派去传旨的太监在驿站等了三天没一点动静,只好又找去了魏家,军营他们是靠近不了的。
等了半天魏亭侯回来,一问什么时候发兵攻打汉寿,魏亭侯为难道:“不瞒天使,最近烧当羌动作频频,西南军敦城一役损失惨重,在昌州不动吃饭都有问题了,还得应对羌人,实在无力再出兵汉寿平叛。”
那天使大怒,“魏亭侯这是要抗旨了?!”
魏亭侯也不装愁苦了,“当然不是,没有粮草大军动不了。请天使回去禀明陛下,朝廷粮草一到位,本侯立马发兵。”
魏亭侯冷脸,天使在昌州地盘也怂,他强撑着大声呵斥:“魏亭侯要跟着幽州反王造反不成?!本使回去会如实禀明陛下!”
魏亭侯伸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回。
那天使憋着气,也只能走了。知道这一趟回去,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他也不敢撩魏亭侯虎须,这可是魏家地盘,魏亭侯就是天,让他这个人彻底消失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