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早有迁移各国遗族的做法,大部分都是将他们迁到咸阳周围。免费看书搜索: 新天禧小说 newtianxi.com
咸阳的大小是有限的,但天下的贵族豪强,比起固定大小的土地,他们就像是割了一茬又冒一茬的韭菜,近乎无限。
迁走一批压在众人头上的豪族,过一段时间,本地自然会再长出新的地头蛇。
邯郸曾是赵国的首都,它这里的贵族数量当然很多,优先被考虑迁走的也是他们。
至于冶铁的大商户郭氏一族,重要的程度比不上真正的赵贵族们。
在邯郸的贵族被秦国干了一波的情况下,郭氏冒出来找存在感,可以说得上一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件事,郡守也知道吧?”赵昌问。
这里虽然是一县城,但也是本郡的郡治。同在一城办公,怎么可能不知道邯郸有问题?
沈湘不得不替上司辩解两句:“他没有过分插手,是因为放心我的做法能够生效,郡内也有其他事项需要他忧心。”
“……你的做法?”赵昌道。
就是那个把自己的朋友都薅一遍的做法?你是不是把郡守无语到了。
沈湘略感羞愧,说:“族群是难以处理的顽疾,除了慢慢剪除,一时也没有好办法。但是,年中您曾让我们将辖内这些重要族支的信息提交……”
虽然他不知道咸阳具体是要做什么。沈湘稍作猜测,认为又要开始迁人了。
他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想要了解这背后的具体缘由,并尽量把郭氏的顺序往前推。
在这方面,他说服了郡守,两人达成一致。
沈湘的做法就是:等。
等咸阳一有动作,就把郭氏送出去。
这也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不用去耗费心力用多年时间与刺头妥协、让步、磨合。只需要把他们扔走,强制执行。
即便一郡只有一个名额,在打通了郡守上线的前提下,郭氏也必定能被送走。
至于县内未能达标的工作任务……收一两年差评又能怎么样?
反正没有闹出大事,最后也能完美解决。
沈湘的一丝丝羞愧之处在于,他的计划不是想着自己努力干翻障碍,是想借咸阳的势绕过它。
而被借势的人恰好又在面前。
“你刚才确实提过这一点……”赵昌认可沈湘的做法。
虽然看上去是沈湘在甩锅,但在执行上完全没问题。
省时省心省力,治下没有巨大的骚乱。
不管怎么做,想要整治对方就不可能平静,一个混乱的城市不会给外人带来好观感,也不会被真正赞赏。
哪怕只有表面的平静,最好也要保证那种虚浮的相安无事。
能够安稳地熬过潜在冲突,尽量维持环境的和谐,并找到堪称最优的解决方案,这是沈湘的本事。
只不过“被算计”的人是赵昌。
沈湘见接连提到两次自己的原计划,太子都没有真正出言否认或斥责,心中也逐渐明悟。
郭氏果然早就在被迁走的计划中了!
耶!
我就知道!
我的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啊!
沈湘一时感动得眼泪汪汪,道:“您这样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您了……”
嘤嘤嘤,你都没有怪我想算计你,我好感动。
赵昌:。
他又不是为了沈湘才做的决定。是在了解到这件事之前,他就在考虑应该用哪些人去填补将来在楚的空缺。
当初他和秋仲仔细考量、讨论。按照规划,选择了一些背景不会太弱、专业程度高、有竞争优势的外地豪族。
不能把菜鸡扔到楚地,不然还没支棱起来就要被本地残余势力吞了。
这是要放进去抢市场的。要从楚氏族身上啃下肉来,而不是被吃。
所以秋仲也推荐过郭……啊,又想到他了。
赵昌把回忆切断。
这也没办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和楚地的迁徙有关。整体框架的制定与细节填充,秋仲一直在参与,提了许许多多建议。
想到一条建议,就不免会想到提出建议的人。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赵昌道。
他没有责怪沈湘要“利用”自己,合理利用身侧的一切资源,还能达成互赢的局面,这应该值得赞赏才对。
但值得赞赏,不代表他就要出言夸奖。
沈湘的这个计划不管他怎么出言评价都不适合,最好还是揭过不提。
“郭氏是在因为什么而不满?给予的补偿还不够吗?”赵昌不在意这件事本身。
他在意的是,邯郸既然有这样的事发生,其他地方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情况。
一个郭氏可以送走,其他地方的类似豪族该用什么办法解决?难不成还能全都迁走吗?
能否用更通用的做法,
找到其中的共同点,再制定新的规定,对他们进行限制。
沈湘迅速把自己眼中打转的泪水压了下去,说:“他们想要在拥有官职的同时,仍旧能像从前一样,完全掌控邯郸的冶铸事业。”
对中小型的铁商,咸阳给的是帮忙转业的一些利好政策。
但对郭氏这样的大型铁商,咸阳要把他们接纳进维持铁器经营的官吏队伍中。各个阶段都缺人。
开采的矿工、锻造的熟练工匠、将成品运输到各个城市的车马队伍……仅靠官府从前的规模,很难撑起全部市场。
这些大商户有人脉、有资源、有从业经验。如果能将他们都变成自己的助力,那就再好不过。
“想要的还真多。”赵昌听完就笑,“他们今年砸了不少钱吧?”
不能像从前一样高效做事,还要让手下的人听自己的话,给沈湘添堵。
这当然要给手下足够的生活保障。
如果家里饭都吃不起,谁愿意听话啊?分分钟就能倒戈。
对郭氏来说,这就是不干活只发工资。
完全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靠着攒下的家底硬耗。
“是的。”沈湘不知道他们具体出了多少钱,但他很有自信,“我是不会先退步的,大不了我再多向朋友们要一点支援。最后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耗就耗呗。就算太子没想过把郭氏迁走,我也能把他们磨到不得不听话。
“他愿意等,与他合作的商户们也愿意等吗?”赵昌琢磨着郭氏大出血的程度。
他觉得郭家真的好有钱。
心动。
想要手底下的人磨洋工,这比较简单。但想要上下游的合作商也和自己同进同退,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我有尝试过拉拢。”沈湘的表情沉重起来。
他当然想过切断郭氏的手脚,把它分割,或者是挑拨,从内部搞破坏。
他叹气回忆,道:“在官营铁器的措施出来以前,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邯郸在灭国进度条中倒下的时刻偏前。沈湘多年前就来赴任。
“靠着他们,邯郸的生活比较平稳,我也有余力和好友们打交道。”
沈湘任职的时间比较早,治下能维持面上的和谐,还有欣欣向荣的态势。每次听说有友人被外放,他就会整点慷慨的小礼包派人送去。
也是因此,外地的朋友们才会在他要饭的时候出手相助。
“等到不能私营铁器,我自然就与他们交恶。”沈湘不是在抱怨,只是在陈述。
“索性我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除却郭氏以外,我和它的冲突无法调和,与其他人,他们虽然不愿意直接来帮助我,却也没有坚定地站在郭氏身边。”
沈湘说:“即便他们直接帮助,我一时也用不到。不管是向外运输售卖铁器的行商,还是生产木炭以供冶炼的燃料,都超过了我目前能够接纳的上限。”
没有足够的铁矿,就用不到那么多木炭,造不出足够的器具,更用不到那么多售后团队。
“……所以他们就这样停着不动吗?陪着郭氏一起?”赵昌突然问。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在抱团,有郭家大出血绑定上下游。
但沈湘说的内容中他们的合作不够坚定。
如果合作不坚定,郭家又怎么会愿意付出超额的代价去维系关系。
他们收不到来自郭家的利益补偿,居然还要一起跟着干耗吗?
“大概是的。总体上没有什么劳作,只有些分支在经营。”沈湘回忆,但记得不太清楚。
一县之杂务囊括各个方面,要做的事太多了。只要对方不闹来闹去,他就没有心思关注。
赵昌又回想起刚才和柏丘的交谈,问:“铁价受到了影响,那么其他商品的价格怎么样呢?”
“相比起铁价,它们没有什么变化,能够保证黔首正常购入。”
赵昌思索颔首:“我知道了。今天打扰您了,就先到这里吧。”
闻言,沈湘心落下半颗。压了很久的事情,把它摆在明面上,这次算是勉强平安度过。
也许后续还会有治理不力的敲打,但他知道不会有真正的大罚。
“对了,刚才希望你向黔首道明情况,我是开玩笑的,还是不要向外人轻易示弱,把握不好容易出意外。”赵昌起身要离开,走之前又说一句。
沈湘懵了一下,点头。
他在心里试图翻译太子的叮嘱是为了什么,竟然也没注意到那人行走匆匆,迅速带着锐士消失在视线中。
赵昌琢磨要怎么表达,脚步没停,跑去找老爹说自己的猜测,他冲进去就是一声:“父啊!”
嬴政应激,握笔的手一紧,反应极快:“你不许说话!”
不久前唧唧歪歪的话语还历历在目,刚才儿子也是这样冲进来的。
赵昌刚踏入就遭了一个禁言,表情不敢置信:
踉跄停步,捂胸心痛如绞.jpg
嬴政:……
看这样子,好像不是为了杂事。
“……说吧。”老父亲放松下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