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条件反射后也发觉是自己太敏感了。首发免费看书搜：零点看书 0diankanshu.com
上一次儿子来说一堆好话的时候，挑的时间大致在休息的间隙，不会过分打扰自己。
现在自己在做事。
嬴政很清楚，儿子不会在自己专心做正事时跑来说闲话骚扰。
虽然他不会因此而愤怒，但这种没眼色的做法赵昌很少采取。
念及此，老父亲把笔也放下，想要认真听一听。
因为由以上信息可得，这一次家崽走进来时是同样的开场，背后代表的含义却不会一样。
留给对方投入工作的时间，是不需要强调的默契。
打断自己做事的节奏，那就自然有他的理由。
看到老爹做出聆听的准备，赵昌给出自己的理由，说：“我刚才见了一商户与一县官，铁器的波动处在正常情况下，是铁商郭氏与官府就生产问题进行普通的资源争夺，不值得我们惊讶。”
即便郭家很拖后腿，大部分时间都在罢工，但这是在规则限度内使绊子，还没有闹到完全撕破脸的地步。
起码不曾刀剑相向。
没有打打杀杀，留下的回旋余地就仍旧很充分。
“我来寻找您的原因是，在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在某些方面生出了不解。”赵昌说的疑惑不是在请求解答，而是在表达让他生疑的地方。
嬴政点头，意为自己在听，继续说。
“与我交谈的那商户主营木质的器具。他家中会有多余的边角木料，可以用来生火，作柴对外兜售。他告诉我，他在易市上将这些柴卖出去，缴纳税款后，仍然能有不错的利润。
“先前是将所有木料一口气折价交给郭氏。但在合作破裂后，目前散卖获得了更多盈利，只是需要耗费更多时间。这算是正常的。”
赵昌提到重点：“我不解的地方在于，如果柏丘在结束合作后，单独向外售卖自己的存货，其他结束合作的商户是否也会这么做？
“如果他们也一起售卖，当原本用来用作冶炼的木柴、木炭出现在市场中，以郭氏平常工作的体量，足以对柴薪的市价造成巨大的冲击。”
虽然沈湘为了保证辖区和谐稳定，没有下狠心动真格杀杀杀，但郭家能和官方势力阳奉阴违掰手腕，在邯郸冶铁的领域，他们基本强到了半垄断的地步。
这样大号的商户，日常冶炼的原料需求量不容小觑。
“过量的燃料会让邯郸市场短暂饱和，进而让木柴的价格降低，直到这些燃料被消化，重新变得稀缺，价格才会缓慢回升。
“但是从柏丘的反应来看，市面上并没有出现影响他获利的大量木柴、木炭。他仍然是在盈利的。县令也是同样的表述。”
赵昌总结出一点：“所以，邯郸的柴价没有出现过剧烈的波动。”
嬴政再点头。
“现在擅自向外售卖铁矿石是不合规的。郭氏不将矿石投入生产，也无法把仓库中的存货出售，这很正常。
“但是售卖木柴不违法。在对抗的拖延中，经济状况本就收到限制，生产近乎停滞。有这样的前提在，尽量为家中开源才是合理的想法。能够售卖的资源，当然要尽快售卖。
“而我们并没有见到应该出现的场景。”
赵昌提出他的请求：“我想要知道，那些人家中的木柴是否在囤积。或者，这只是意外？”
“也许我的疑虑是错误的。”赵昌给自己叠甲，考虑新的可能性，“由于那枚钱币，我自然就开始诞生出更多的怀疑。”
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还不知道他们平常的合作模式是什么样。他们或许是用多少燃料就准备多少燃料，所以不会有大量存货囤积。少量数目地售出，一时也就不会对市场造成剧烈的影响。”
“嗯。”嬴政表示赞同，又说，“有足够的人手在，砍伐也会比小户更快。即便已经用完，但能以更高的效率获取新的库存。只要他们想出售，就能够影响到价格。”
他的意思是，既然价格波动不太大，那就还有潜在问题可以探查。
甭管这在什么方面可疑，反正它有问题。
“您说的对。所以，查就可以了。”赵昌给老爹点了。
嬴政把这事又交给老爱卿，让李斯分出一点人力，同时顺着这个方向进行查探。
赵昌见他把任务分配出去，才继续说：“郡守对郭氏做出的行为也略有了解。”
他不是想打小报告，也不是想坑邯郸郡守。他们两人无冤无仇，仅仅是因为这事他不会对老爹隐瞒。
没什么可瞒的。
这又不是大事，提一句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嬴政的态度很平淡。和儿子一样，他也对此不在意。
他没有想过要因此处置谁，除了是在找借口砍人。
如果考核官员的政绩，看的东西有很多：每年增长的人
口、缴纳的税额、收获的粮食、侦破的案件……
以及，完成了多少百分比的生产计划。
至于一位官员要如何驯服治下的宗族，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打磨多长的时间，这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内。
除非某地彻底压不住治民，出现大规模造反，或者是本末倒置，将争斗放在第一位，影响了本地其他重要行业的发展。
这才值得他们投去视线，并考虑如何做出处罚，以示警戒。
邯郸的这种情况，虽然处在麻烦且僵持的阶段，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可控的。
没必要给出过度的反应。
“您真好啊。”赵昌夸一句，“但果然让人四处巡查也很重要。像这件事，知道的人有很多，却只有他想要先告诉我们详情。”
这里的“他”，指的是甘罗。
不管是柏丘还是沈湘，都了解许多甘罗不清楚的内幕，能够提供他无法提供的信息。
但是有信息握在手里，也得他们想要主动提供才行。
甘罗的存在很有必要。这些人中，大概率只有他在察觉异常后的第一反应是向上捅出这件事，而不是置之不理或掩藏。因为他与这里没有多少利益牵扯。
秦国虽有监御史负责监督官员，但地方与中央的关系，无法用简单的“让官员都尽到应尽的职责，吏治就清明了”来概括。
“嗯……”老父亲无法反驳，并开始思索。
赵昌凑上去问：“您也觉得他很好吧？”
他想听听对甘罗的赞赏。
嬴政：“……”
他有理由怀疑，在自己点评之后，儿子会在某些重要的时候把这些点评告诉某位当事人。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可以离开了。”嬴政选择赶人。
你以为我是你吗？连刚认识不久的人都能夸出一大串不重样的优点。
我就是不夸！
赵昌没有走，说：“我还有忧虑的事情。不比刚才的重要，但也在我心中沉淀了许久，实在无法排解。”
嬴政听到儿子在发愁，自己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像在面临难题，问：“怎么了？”
“您知道的，我刚杀完刺客就跑出来，来到这里，没来得及去面对其他人……”赵昌真情实感地哀叹，“但是咸阳那里还没有结束，我真的不想回去啊……”
之前被老爹说可以一个人回咸阳，赵昌赶紧拒绝，核心理由其实是因为这一点。
能不能留在原地吃假币的瓜，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单独回去见自己的家人们、朋友们。
“一想到回去要面对他们，我就想一辈子留在邯郸了……”赵昌要自闭了，头大。
嬴·孤寡·政：。
完全没有过这种忧虑。
还好他现在不会因为这句话感受到侮辱、嘲讽，更不会因此破防。
嬴政只是针对儿子说的“一辈子留在邯郸”给出充满个人滤镜的评价，道：
“邯郸不好，要回咸阳。”
什么一辈子留在邯郸，你爹不允许，懂？
“我会回去的，但您能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吗？”赵昌眼中全是纠结，“外臣的见面还好拒绝，他们也不会轻易来表达对我的关怀。可是我的弟弟妹妹们……我真的不想再和他们谈论这件事，也不想接受什么安慰。如果他们前来，我该怎么婉拒才不会伤到他们的心呢？”
嬴·孤寡·冷酷·政：。
完全没有过这种忧虑。
直接拒绝呗，还怕什么伤心不伤心？
会伤他们的心就伤吧，伤着伤着就能好了。
但嬴政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在认真思考有效的办法。
儿子都求助到自己这里来了，当然要帮忙解决。
就算我没有处理兄弟情的经验又怎么样呢？
不会处理兄弟情，我还能不会处理兄弟吗？
简简单单。
嬴政在内心稍微减轻一点下手的严重程度，想了一下，给出回复，道：“让他们不能关注你就可以了。”
赵昌见到他开口说话，开心地点点头。只要老爹开始说，就意味着已经想好了成熟可靠的做法。
嬴政得到点头的鼓励回应，把剩下的内容说出口，道：“他们能分心关注你的情况，那就是太清闲了，该忙起来。”
赵昌若有所思：“给他们找很多事做吗？”
嗯，确实，有几个也可以慢慢用起来了。
“做什么事？哪有那么多合适的事能给他们做？麻烦。”嬴政说出他的解决方案，“回去让他们全都考试。考不好就关禁闭学习。”
赵昌：……
上一回某位父亲亲自出卷，给小朋友们带来的考核阴影还历历在目。
“等……等一下啊。”赵昌试图阻止，道，“孩子们都大了，也都在发展自己的爱好，不能用统一的考核一竿子打翻一条船……”
“如果不考试，
那你觉得能用什么办法让他们都安静下来，不去打扰你？”嬴政问。
我这个想法不够好吗？
对他们有好处，能够精进学识；对你也有好处，能够获得清静；对我也有好处，能够看乐子。
根本就是三赢。
“我没有什么好办法……”赵昌沉默片刻，最终沉痛点头，“您的想法很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