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都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先婉拒拉扯，还是先问你们为什么在野餐？
到底为什么？
这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大脑本没有迟钝，但是由于场面太过出人意料，竟然被迫出现思维停滞，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老年痴呆，这样的话，他现在就可以阿巴阿巴了。
韩信悄悄观察他。
外表看上去是位受过风吹雨打的老头，从皮肤的深色上就能看出来。
哪怕从一线退下，也没有闲过。
老人的身躯大都会佝偻，但是这位不太一样，精气神很充裕。遮住斑驳的白发与带着皱纹的脸庞，单看挺拔站立的身体，还不一定能分出他的岁数来。
太子称其为将军，是哪位将军？
韩信思考着，手上又向口中放了一块甜糕，吃吃吃。
好吃！
秦国能叫将军的人多了去了。但是从太子的尊敬还有这位将军的年龄来看，应该是立过大功勋、或者是和他比较亲近的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对任何人好像都很尊敬。
好吃，再来一块。
韩信沉思着，拿着寥寥无几的信息在心里不断推测。
王翦实在是要说不出话了，思考两秒，喟叹道：“我的年纪上来了，不能在外面待久，吹不了大风。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咱们也不是可以吃饭的关系啊，看看在场的人，你哥，你弟，你小弟和一堆小孩儿。
全是年轻人，那我这个老头子进来参加干什么呢？
赵昌说：“您可以离开。但是请先把狗留下吧。”
他也认出了这些眼熟的狗子们，是来家里蹭饭的常客。
王翦：……
人话？
让我走，让狗留下。我真的服，不愧是你。
王翦想笑，再低头看看没用的狗子们。
刚才他们还只是慢慢悠悠散步，直到小金加快了步伐，往一个方向跑跑跑，带着其他狗也小跑起来。井猜测说太子可能就在附近。
王翦被迫跟着狗大跨步，听到井的猜测，总不能直接甩脸色停下不走，他和太子又不是敌人。
去见面打个招呼，再悠哉离开就是了。
毕竟人家肯定也有事要忙，顾不上自己这个老头子。
谁知道是忙着野餐啊。
“它们已经吃过了。”王翦说。
胡亥紧张得都不敢再吃兔肉，他总觉得这个对话听起来是关系不好的人在剑拔弩张，但是看他们俩的表情又不像是那样。
“太好了，我还担心剩下的食物不够用，要再去猎一点来。那您吃过了吗？”
“……没有。”王翦仔细一想，竟然微妙地感受到一种“人不如狗”。
为什么狗都吃了饭，但我还没吃。
“来都来了，不如带些食物吧。这里离置宴的殿中有不短的距离，再走回去会很饿的。”赵昌觉得王老爷子纯用腿跑过来，还要再跑回去，真是老当益壮。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王翦也不好再继续婉拒，于是默认挑选些零嘴。
“呜呜～”小金围着大主人嘤嘤，蹭蹭。
赵昌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撒娇：“早上才见过面啊，现在又跑过来见我，就非要来吗？”
“呜～汪呜～”小金又蹭蹭。
“有什么可想的呢？康康陪着你还不够啊？”
“呜呜～呜～”
“好吧好吧，我也很喜欢你啊，谢谢你来看我啊。”
“呜汪！”小金一下子兴奋起来，尾巴飞快摇摆。
胡亥一口兔肉吃了半天，见到二哥和狗子聊天，大为震撼：“二兄……你居然能通晓犬语吗？”
“什么？”赵昌心情很好，像在家里一样，低头和小金聊了几句，见胡亥的表情奇怪，道，“你平时不会和家中宠物说话吗？”
我和狗自言自语几句怎么了？
胡亥仔细回想：“我是会说……但是……”
但是没有你这样奇怪啊！
“我们能够聊起来，是它能听得懂我说话，不是我能听得懂它说话。”赵昌明白问题出在哪，解释。
你不要瞎想，奇怪的不是我，是狗啊！
“呜～”小金又呜呜咽咽，眼睛可怜巴巴地仰望。
原来都是我在单方面付出吗？是吗？嘤。
“好好，我听得懂我听得懂，你这么可爱，你最好懂了。”赵昌又心软，安慰。
狗狗这才开心起来，跑得像在跳跃，向其他朋友们嗷嗷地分享快乐。
赵昌叹气，回头见到胡亥的表情更加奇怪，连带着他身边的小朋友也变得表情莫名，一股悲愤涌上心头，为自己力证清白：“我从来就没通晓过什么犬语，只是小金很好懂而已。”
“嗯，我相信二兄的话。”胡亥点头。
“对吧，所以是它的问题，你看它。”
小金已经聊到了小马哥那里，一个抬头叫唤，一个略微低头，听着。
看上去关系不错。
胡亥：……
“它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他问蒙蔚。
你小子难道天天背着我去二哥家吗？
蒙蔚是小马哥最亲近的人，当然知道它的朋友有谁，道：“家中马场太小，跑起来不畅快，所以我时常带大鹏出去。路上会遇到它，它们就这样变得熟悉了。”
韩信又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想：大鹏，好名字。
他忙着边吃边观察，吃得口中干了，就喝两口果浆。
王翦则想随便拿点干粮，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被拦住了。赵昌刚和狗聊了几句，看到王老将军光明正大地鬼鬼祟祟。
他说：“您不如稍微等一下，带些热的软的走吧，对牙口也好。”
正说话间，琴曲收尾，余音绕耳。
扶苏专心致志地弹琴，沉浸在自己脑中的意境里，停指一睁眼，发现突然多出一大堆人：……？
弹出幻境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弹一曲罢了，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
这些小孩是怎么来的？这些狗又是怎么来的？还有为什么王翦将军也会在这里？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赵昌转头再端水：“兄长，累了吧，我们休息一阵。”
扶苏沉默点头，在自己兄弟面前玩闹就算了，在长辈与小辈面前他会放不开。
赵昌又对王翦和小孩子们说：“烤好的鸡肉是三弟给我们的赠礼，这样珍贵的礼物我不可以分给你们。如果想要再尝新鲜的肉，不如吃掉鹿肉吧。”
从其他人到来，将闾就一直没有说话。正在旁边控火，盯着火苗，闻言不禁微笑。
有别人突然打扰自己与兄长的相处，他心里其实在不开心，而且出现的人越来越多。
既有自己的弟弟和其他小孩子，又有德高望重的老将军。
有这样的人在，给哥哥准备的东西，还能由哥哥们独享吗？
就算是做戏，也该向外再分出几块，尊老爱幼，以示慷慨吧。
但是……这鸡我不想分给别人啊……只想给你们……
“昌，这样就……”扶苏控制好表情，小声道。
咱们就这一头大货，都吃掉，难道带骨架回去吗？
“能填饱肚子的猎物才是好猎物，鹿当然也是用来吃的，吃完再抓就好了。”赵昌说。
胡亥他们不光是小孩子来，身后还跟着一堆侍卫，有这些人在，自己带的餐品就要不够分了。
更别说还有狗子们。
“井，你的刀功好，来准备片肉吧。”赵昌直接下决定。
“是。”井应下。
他想：我和兄弟们开小灶吃烤肉夜宵把小公孙半夜馋醒落泪的事情果然还是被太子发现了么？
“金曳，小金，来。”赵昌又呼唤自己家的社牛狗。
平时狩猎不用它，宫内自有豢养的专业捕猎犬。而且，赵昌今天本就是抱着放假休息的念头出来，压根没带任何辅助用狗。
有其他人在陪望姬康仔。小金太无聊了，狗狗的运动量很大，每天都要出门消耗精力，于是由井带着它出来遛弯。
从职能来看，小金是康的陪伴犬，或是……
纯交际犬。
狗中街溜子。
“记住它的味道。”赵昌将它带到鹿面前。
语气是严肃的，小金也严肃起来，埋头嗅嗅嗅，而后抬头，道：“汪！”
“待会尽力去找它的同类。”
小金又“汪！”了一声，还郑重点头。
大概是它在日常相处中和人类学来的，它知道点头是在答应，表示肯定。
“我觉得这才是通灵的动物，像大鹏，比起来就不太聪明了。”胡亥说悄悄话。
小马哥本来在安静嚼着自己的草，看风景，闻言耳朵动了动，扑扇两下。
关键词识别，“大鹏”“不”“聪明”，再加上语气，明显不是温柔的夸夸。
这是坏话。
它走过来，低头轻轻叼住胡亥的后衣领，把人突然拽倒。
胡亥猝不及防向后一仰，手臂连忙支撑住身体，看到是马，没好气：“聪明聪明！大鹏你最聪明了！”
小马哥没松口，又轻轻晃了晃他的后领。
“你忘了李。”蒙蔚提醒。
说坏话可以不严格识别姓名。不过，想夸它哄好它，就得用正式称呼。
胡亥服了：“它怎么这么倔啊！”
“是我惯的。”蒙蔚语气有点歉疚，但并没有在反省。
“将军，不如等一会吧。”赵昌对王翦说。
王翦不太想答应，但是又不想拒绝。等一头鹿而已，这也不算什么的，对吧？王翦扪心自问。这里的乐子好多，想看。
小马哥执着
地不松口，胡亥不得不对自己的“救命恩马”道：“李大鹏你最聪明了！”
“咳。”韩信边吃边喝，听到这，被呛了一下。果浆向上反入鼻腔，酸涩刺激，眼泪差点被刺激出来，喉咙气管也分外难受，让他低头捂嘴猛咳。
为什么马会有姓氏啊？这也是咸阳流行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