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李智虚情假意地打圆场。
他从来没想过将来会有当和事佬的一天。
以他的个性分明只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四处拱火只为了让热闹变得更好看。但是今天竟然主动出来刹车。
李智在心中扼腕,自夸:我还真是成熟啊!
“怎么不……哦,对,这不重要。”项籍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了问题,他差点把老刘给忘了。
只要一想想现在可能快要死翘翘的老刘头,心里的气就生不起来了,唉,算了,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快点,快点去救人,我们回来再说这件事!”项籍光明正大地记仇。
原谅个鬼啊!当然是等一有空就好好和卢绾“谈谈心”。
卢绾不为所动,还是看向李智,说:“增添一人两人不能起到很大作用。”
项籍不满道:“你是在小看我吗?”
说着,他就走去拎起院中的大刀,像是在随手一抡,一下,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嘭”的,院中的那棵树就被迫折倒。
他们听到了木材撕开断裂的声音,有纤维在崩断。
树遭受无妄之灾,因为倒下而晃荡的枝叶仿佛还在控诉自己悲惨的遭遇: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之前还在我的树荫下睡大觉呢,突然发疯就砍我,真是无情!
卢绾看明白项籍的做法,呆滞,本能冒出一句感叹:“你好会砍树啊。”
没办法,前几年自从他被留在越地开始负责兼顾东瓯的建设之后,他就被迫养成了这种关注开荒大佬的思维。
需要有人砍树、垦地、造田……
很明显项籍在这方面也是个独领风骚的开荒天才。
有小项这工作效率在,卢绾觉得开荒的成绩能够再上好几个台阶。
早知道当初死也要抱着大腿把项籍留下来。卢绾又默默掐掉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项籍忍无可忍,怒而发问,“你到底是不是他好兄弟?你心里有没有在担心他!”
找不到老刘,你tm急不急呀!还特么还不如我急!
现在是关心砍树的时候吗?啊?你说话啊!
卢绾还是说:“我当然担心他。但你有再大的勇力,也不能直接找到他出现的地方,想要搜索到目标,需要更多的人。”
他现在是出来叫援助去找人,又不是来搬救兵去救人。
如果他已经确定刘邦所在的位置,他当然会想携带有足够战力的项籍,靠着大腿直接冲进去无双收割。
但是他连现在老刘在哪都不知道,项籍冲进山,也只是大苍蝇乱撞。
总不能是老刘和小项有什么迷之羁绊在,项一进山就能莫名其妙拐到刘曾经出没的地方吧?
卢绾想:不可能,我才是和他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就算有人通过这种方法找到他,也应该是我和他的羁绊更深啊。
李智于是问:“你说你有留下人手在原地搜索,但你在去查看的时候,是否有看到血迹或者争斗的遗痕残留?”
他还是觉得有蹊跷的地方。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觉得刘邦如果快要浪翻了,不至于连个传信的小兵都挤不出来。
战场上作战的第一要义,是保持情报的畅通。要让队友以及背后的指挥大概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倘若一城被敌军攻占,无法抵抗攻击,那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往外传信,让隔壁的城池知道自己即将沦陷,让队友知道敌人具体的动向,知道他们已经打到自己这里。
如果没有人留下口信,意味着极端条件下的全军覆没,假设东瓯人面临全军覆没的压力,这样相差悬殊的战力,那就不可能是一小部分人遭殃,山里面的战报肯定要加急求援。
而不是让一个卢绾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要不是因为这确实是个熟人,李智的第一反应就是把卢绾捆起来,审一审到底是谁派他来的。
骗子居然敢坑到自己面前来了。
“有。没看到多少。”卢绾道。
他的意思是说看周围的痕迹应该是打起来过的,可是从留下的范围以及血迹的多少等因素来推测的话,看上去不像是全体人员奋勇血战的样子。
“哦,对啊……”谈到这一点,卢绾也忽然悟了一半。
他隐约抓到了自己从出来到这里就一直非常松弛,精神状态并非特别紧张的原因。
好兄弟丢了,自己不仅有心情和项籍开玩笑,还总是在走神,没有把这件事看成非常紧急的状况。
潜意识中好像就没把它当成事。
李智得出结论:“他应该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者是有能够吸引他注意力的趣事,于是直接追上去了。”
他推测刘邦当时处于兴奋的状态。
在遇到困境的时候,也许会想着死之前拼命也要为其他人留下口信。
但是假如不是困境,而是更大的
、可以完成的挑战,在亢奋之下,忽略了传信告知他人的这一步骤,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大概是太放心我们了,心中暂时遗忘了他应该做到的事情。”李智说。
做事敢这么浪,除了因为有充分的自信,认为自己不会出事之外,潜意识中也在相信身后的队友能够及时跟上来打出配合。
李智对此深有所感。他自己浪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相信公子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帮忙兜底。
项籍问:“你是说他也许不是落难,而是主动跑去‘落难’?他是有意这么做的?”
“不能说是有意,是在无意之中做出了像是有意的举动。”李智回答。
打配合这种事情,队友能走正确的路、找到正确的敌方目标,跟上来打连击,这才叫配合。
团队跟不上来,叫自寻死路。
李智充分相信老刘不会在主观意义上自寻死路。
派人传信让队友意识到具体的问题与计划是更稳妥的选项,没让人传信,这就太考验人生的幸运度了。
李智只能暂且推测:没有音讯是因为上头了,不小心把传信这事忘了。
项籍听完,好像抓到了什么老头子的把柄,找到可以翻的旧账,突然笑得有点诡异。
好,好好好。
等把他找回来,这事我能在他面前说上一百遍。
不,一千遍!
“你们愣着干什么?那还不快点?说不定你在山里留的人已经要追到他在哪里了。”项籍的心也要浪起来了,表面上义正辞严地嘀咕,“他做事怎么这么跳脱,不知道的以为他比我还小呢。”
心里指指点点,看到李智的目光,项籍佯作若无其事,又强调道:“我这可不是在参战,我这是要去救人。”
一方面他是在表明等把刘邦找回来了,别指望他会继续在这里的战场活跃。另一方面他也是在嘴硬。
对于他来说,身处前线却不参与其中的感觉,就像是在狗面前放上一大片肉,却捆住它的嘴,不让它吃。
早已垂涎三尺,望着肉,受尽折磨。
好不容易能找个理由痛快一下,项籍才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又叮嘱道:“那个弩啊,就是那个特别好用的新弩和箭,多带一些。”
项籍盯上前线更新的新型武器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带着兵力去感受实战的快乐。
心里憋了一堆事,刚好趁这机会发泄出去。
见小项这么积极,李智也默认如此,便让人去准备。
再向卢绾询问更多的详细情况,让他完完整整地仔细讲述一遍,想从中分辨有没有其他可用的信息。
卢绾回忆说:“季兄当时要前去的地方在这里似乎没有正式命名,但越人们叫它小把山……”
他在说,李智在听,时不时问上两句。
项籍见到有一个脑子在思考,自己就不浪费自己的大脑算力。
他也要去准备一下。没走出院门,觉得这倒下的树实在是碍事。
停下来看。
巨大的树冠在落地的时候甚至还砸倒一段扎起来的篱笆围栏。
项籍点了几位士卒:“快点把它拖走,旁枝砍成柴烧了吧,主干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在这里太挡路。”
士卒们当然是听从吩咐,研究了一下院门的位置和树倒下的方位,上来就拽着树干,想要把它拖出去。
挪了半天,慢得像蜗牛在爬一样,项籍这个急性子真是看不下去。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上前去开拽。
有他加入,几人吭哧吭哧,飞快清理现场。
地上有一道清晰的痕迹可以看出来树被拖走的方向,还有两位在清理院中残留的断裂枝丫、叶片。
另有几人去修补被树冠砸倒的篱笆围栏。
——
刘邦现在身上没有披着盔甲。
而是穿着一套偏普通的麻服,他身边倒是有其他护卫装备齐全,像是在运送着什么,一行人护着小车,行走在山间的小径上。
刘邦脸庞看上去比出现在李智面前的卢绾要干净很多。
没有沾染上灰尘、血迹。
他的穿着虽然不够突出,但是从站位来看,身边的人是在保护着他。他轻松闲适地跟着车队一起前进。
走着走着,心中正在思考事务的刘邦忽然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的闲适表情顿时消失不见,只是眉头略动而已,脸庞就变得凝重许多。
心里直拍大腿。
坏事了,坏事了!完啦!我好像忘记把这事告诉他们一声了。
我这么一个性格可靠的、思虑周全的、行事缜密的、作风稳妥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疏忽的事呢?
刘邦坚定内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就是故意的,这绝不是疏忽,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