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向外传信为由,清空了一波身边的可疑队友。
刘邦在心中算了一算,自觉已经没有再需要担心的事情。
具体实施的计划要等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可以精准制定。他心中握着大纲,不去填充计划的细节。在路途中开始“不务正业”,跟着伏夏学方言。
东瓯与闽越虽然同属越的分支,但在语言上还是存在不少隔阂。
刘邦心里抱着想办法与无诸沟通的念头,中间虽然可以借用翻译来进行转述,但是隔着一个人总归没有直接交流方便。
他给自己画明的底线确实只是探明情报就足够。但如果为了这点情报,根本没有必要让他自己亲自主动,完全可以从伏夏口中得知。
不管是防务相关还是具体的路线地图,这位闽越的内部人员都能给出帮助。
不依靠伏夏,刘邦动身的理由,当然是他想要达到自己设想的完美结局。
假如不是为了做到最好,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
现在提前准备一下,能学一点是一点,技多不压身嘛。
刘邦倒是学得开心了,其他的越人实在跟不上他学习的进度。
为此老刘不得不叮嘱,希望这些伙伴们在外面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伏夏宽慰他,说闽越现在与外界的交流比较密切,境内也有不少外地人,而且他们在编撰的来历中本来就是自己就近雇佣的人选,有外地口音也正常,问题不大。
由于本趟行程有限时,刘邦没有为难伏夏让他等待自己与追上来的队友接头、商讨决策。
刘邦现在还说不清具体有什么队友会帮自己的忙,更不知道卢绾他们走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等待无用,因而一心上路。
跟着伏夏讲二手闽越方言,越学心中越有自信。
在刘邦看来,自己这么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和闽越王更没有不死不休的冲突。即便将来见面后谈不拢,但是背靠着秦军与自己的能力,死是不可能死的,最坏也顶多是落到一个被囚禁的下场。
到时候等队友们打过来,无诸投降还得靠自己谈判减轻压力。
有利用价值就不会死。
做出如此判断,是基于“无诸是个正常人”的前提。
刘邦推断对面就是有脑子的正常人。从他握住熊升的子嗣,就应当能猜测出无诸想要做什么。
假如楚国还在,那群人大概是很难容忍宗室的直系血脉莫名流落在外的。
即便表面上容易因为出兵损耗太大、各家族分配不均等原因,让寻回宗室子的讨论进展停滞不前,最后的结果八成是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
但是氏族心里肯定有疙瘩。
只不过现在楚国没了,他们自顾不暇,没空再去为宗室纠结。
也更方便闽越发挥。
刘邦严重怀疑,如果秦国不进攻东越,也许过不了多少年,把那小太子养得差不多,无诸就要宣称:
“越楚自古是一家,咱们相爱相杀,早就打出感情了。现在秦国把楚灭掉,我心甚痛,我要为楚报仇啊!”
倘若他是一个目光长远的人,那么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在向外有所动作之前,先对内整合,联系其他越人的部族,暂且形成一个利益联盟,借助熊升的小太子,以此为旗帜,先吞掉一部分楚的遗产。
只依靠单独的某部族,没法在秦国的控制之下为楚发声。刚一冒头就会被秦国摁下去。
闽越:为了楚国!
秦:一脚踩死.jpg
只有联合起来才能骚扰到秦国,凭借天时地利让秦束手无策。
刘邦认为无诸有这种想法。
因为,现在外界并没有广为流传“闽越王手中有熊氏子”的消息。
无诸没有向外公示,把手里的炸弹藏起来,总不可能是把它当成哑弹,一定是为了出其不意,在最合适的时候炸个底朝天。
刘邦能够提前得知一星半点的猜测,还是因为——
时至今日,会持续关注失踪小太子的人不多,李智算一个。他也是从物资采购的类别中推测出一角。
技艺高超的工匠基本都隶属于贵族、官方,想要获得工艺精湛的丝织品、金属制品,渠道并不广泛。
要么找大商人,要么找大贵族,购买、来往,获得成品。要么想办法找来一个好工匠带回去养着。
没有什么秦楚的大工匠愿意入山为越人做事。
那就只能买成品。在外面买,消息就会在一个固定的圈层中流通。
次数多了,足以让有心人察觉。
闽越虽然时常与外交流,从前也会购买换取工艺品,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审美喜好不同,所需求的样式也不同。在某一个时间点出现了新的需求,就意味着背后的些许变动。
“小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刘邦询问道。
伏夏作为原本的车队总负责人,一手把控
采购商品的质检,这样偏向重要的职位,他平时确实会和目标人物有直接接触。
“他……”伏夏挑拣一些心中的印象,说,“他平常很少说话,喜欢一个人坐着思考,也喜爱阅读。性格很和善,不会轻易认为别人是在冒犯……”
刘邦听着这些好话,心里再和李智的简要评价对比。
伏夏和李智的形容,差别大到近乎可以说是两个人。
在李智口中,这个比较受宠的小孩在熊升面前特别活泼,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不怎么喜欢学习,更别说长久地坐住读书。
性格与和善也沾不上边,顶多称得上没有那么嚣张跋扈。
假如是被挟持着颠沛流离的逃亡经历以及寄人篱下的待遇,让那些外向肆意的性格通通收起来,转变为现在的模样,倒也合情合理。
刘邦又想到一个问题。他之前没见过这个小太子,即便之后见面也不能确定身份。
“这与我了解的公子有许多差别啊……”刘邦感慨一句。
伏夏无法回答。他是在闽越时才与人有所接触,不了解楚国尚在的时候,生活在和平美好的环境中,那人会是什么模样。
伏夏只知道自己生出好感的是这位乖巧听话的、寡言少语的、性格温和的少年人。
想要帮助的也自然是这样的他。
刘邦简单聊过几句就转移话题,继续听伏夏讲述其他方面的内容,并通过这种聊天的方式锻炼自己生疏的发音。
随身携带的干粮一天一天减少。
在山中赶路,尽管现在是冬季,但周围的环境不够寒冷,长久奔波在外,没有沐浴的条件,他们身上很快就汗是汗、灰是灰,混结在一起。
等到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刘邦想着总算可以好好清洗一下了。
之前哪怕是参与到对战中,以他的地位也不会有过于艰苦的时候,再者,就算是打仗,士兵也要以固定的频率清洗身体。
正式开战的时候,忙碌起来注意不到个人卫生问题,但是在驻扎期间,尽量让士卒们能够定期洗澡或擦拭身体,同样是指挥官的职责。
卫生条件良好的军营才能保证充足的战力。
上一回刘邦有这种想洗澡却不能洗的感觉时,还是蹭饭不小心翻车,被白氏掳走砍树,去当苦工。别说洗澡了,连饭都吃不饱。
回想起那次经历,他顿时觉得现在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晓得这里是天生人缘关系冷淡,还是伏夏这群人确实不算受宠。面对队伍人员的大换血,守门的人都没有多问两句,也可能是压根不清楚队伍里原本有什么人。
只核对了伏夏的身份,就将车队放行。
刘邦与伏夏这一群人灰头土脸,想要去与人见面,也不能以这种状态出现,这不符合礼节。
因此,不管是出于个人需求还是礼仪上的需求,他们都必须整肃仪表。
他们也没法就地解散各回各家,居住地点暂时要由伏夏来帮忙解决。
在有落脚地之前,只能先跟着挤到伏夏家里凑合着住。
根据刘邦的观察,闽越与东瓯其实差不多。
出现在视线里的越人,有不少剪着短发,或有纹身。这既是因为信仰问题,也是因为当地的气候更适合短发,湿热的环境不适合盘绕的长发。
入目的住宅门前放的打猎的工具、印着几何纹的陶器。
还有一些也束着长发,但是从发型来看就和中原人不太一样。
刘邦闲了下来。
伏夏则忙前忙后。
从效率来说,他做事很合格。刘邦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在越人聚居地转悠两圈,伏夏就成功牵线搭桥,先让他与熊适相见。
“我将您的情况转告于他,他对您很好奇,想与您见面。”伏夏对刘邦说。
“我转告的内容里,您是郢都人……”伏夏这是为他们明面上的相见造一个理由。
身处越地的熊氏子,听说这里出现了一个曾经的楚郢人士,会想要见见面叙叙旧,再合理不过了。
熊适平常很听话,也不向外招惹事非,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想被闽越的风俗同化。
在这一点上,无诸和他保持一致。无诸也不想养出一个很不像楚人的楚宗室,正统就该有正统的样子。
因此他会给熊适提供偏向楚国的环境,还特地从外面找来一点楚人,关在山里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们陪伴熊适,不让他们随意出山。
“我明白了。”
刘邦收拾好心情,快快乐乐地去见面。
以他心里的预判,今天见了这个小的,明天说不定就要被无诸叫去露一面。
如果无诸会关注熊适,这就是必然的发展。
刘邦早就通过伏夏的叙述在心中为那个小公子预设了一个初印象。
等到见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初印象还是有些不同。
刘邦很快发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伏夏只说过性格,没说过外
表。刘邦对于外形的预设参考了李智的形容:一个圆乎乎的可爱小胖墩。
但一见面,熊适目前偏瘦挑。
看不出来圆乎乎的样子。
刘邦在心里猜测可能是生活确实不如意,肉都减下去了。
熊适见到他,没有过多寒暄,只是聊了几句水话就带他出门,在院里溜达看风景,继续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
等到跟随的人缀在后面走神,熊适才小声问:“你是为了我来的吗?还是为了无诸来的呢?”
刘邦道:“二者皆有。”
“哦。那他能死吗?”熊适只关心一个问题。
无诸能不能死?
刘邦:……
哇,你好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