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不喜欢和同僚群聚聊天,偏爱独来独往。′秒~璋~节?小\税.网+ ^已`发¢布_醉_新~章?洁?
但他此刻竟然迫切地想要找一堆“受害者”,和大家一起在背后说陛下的小话。
交流抱怨一下今天见面的心得体会。
生活把廷尉逼迫到如此地步,好好的一个独行侠,现在也有软弱无力的时候。
李斯心好累。明明今天才刚开始,明明他应该是活力充沛地想要工作。但是现在他像是通宵做了好几个大案。
只是和陛下谈一场话而已,却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耗空了。
李斯走到自己的马车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去……廷尉狱。”
今天陛下的开朗程度已经不是“发生好事所以心情美妙”就能解释得了的。
这根本就是太子附身啊……
李斯宁愿相信陛下是被太子附身,也不愿意相信上司是在主动配合着扮演玩耍。
累了累了,先去狱里看一圈恢复点精力。
希望我从狱中出来的时候,被陛下(阳光版)精神暴击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
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朝阳在天空中悬挂,散发着光芒,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李斯的手抬起遮住眼帘,手掌垂下阴影,他想:今天的太阳真的好刺眼啊。
车夫驱车,驾驶离去。
少府见李斯出来时挂着一张脸,步伐仍旧稳健,但实际上精神恍惚,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都没有对自己点头打招呼,径直无视了身旁的所有人,一个劲往外走。
他俩虽然关系一般,但好歹是同阶层的官员,本着塑料同僚情,平时遇见至少会互相问候一下。
少府被无视,也没生气,心想:这还真是少见,廷尉居然会被陛下批驳得这么严重。
看着双目失神表情凝重的样子,肯定是被狠狠骂过了。
他琢磨着:如果陛下刚骂过廷尉,心情必然不会很好,接下来我说话的时候要多注意用词,省得再次触怒他。
少府在心中把对话的腹稿修修改改。
很快就得到了近侍通知进入的许可。
他稳定地、冷静地迈步。
片刻后。
新鲜出炉一个理智支离破碎的少府。
……
嬴政在忙,赵昌也在忙,需要与人交流的会面一般都放在白天。优先解决这种社交需求,剩下的能够独自处理的奏疏,通常安排在会面之后的空闲时间中。
扶苏要来见弟弟,这个时间来上门当然是为了公务。
假如是为了私事,他会挑选更清闲的午后、傍晚,放在那时能够多聊一点。
“昌,我来了!”扶苏心情维持在较高水平,以他和弟弟的关系,当然也不会恭恭敬敬的刻版生疏。
在入门之前就开始打招呼,他脚步迈入与声音响起几乎是同一时间。
赵昌回应:“嗯。”
扶苏:?
进错门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奇怪,真是奇怪。
“你不开心吗?”扶苏知道这种态度不正常。
“没有。¢0`0?暁\税\惘, ¢埂?辛~醉¨全?”赵昌一心二用,一边忙着低头写写写,一边说出回复。
否认的回答,但扶苏能信才出鬼了。
在他看来,自己打招呼之后,弟弟不仅没有亲近地说“兄长,你终于来了,我也一直在等你啊”,也没有对自己笑,更没有出言欢迎。
只有冷淡的一声“嗯”。
只有一声“嗯”!
怎么能只有“嗯”!
扶苏心痛。
他本来想要追问:到底是谁惹你生气。
但是这句问话升到嗓子眼,没来得及化成声音,就消散不见。
因为扶苏发现,弟弟真的没有不开心。
扶苏还不至于分不清一个人平静的状态和一个人忧伤、愤怒的状态。
现在的赵昌无疑是处在平静区间内的,虽然不像往常一样和煦,但也绝对称不上忧愤。
只是很普通的……
静如深潭。
“你是昌吗?”扶苏感觉到一种非常浓厚的违和感。
面前的人,躯壳内似乎塞入奇怪的灵魂。
外表虽然还是那个人,但是一举一动都变得不像那个人。
赵昌:……
“我是。”
扶苏又问:“是他惹你生气了吗?”
毫无疑问,扶苏说的“他”是指那个在家事上不靠谱的爹。
扶苏想:能让昌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异常,最近也没有发生大事,那就只能是某皇帝的错了。
“没有。”赵昌放下笔,投来目光,反问,“兄长,你来见我,是没有正事吗?”
扶苏:……
‘没有正事’?
你居
然这样对待我的关心吗?你嫌弃我问的问题太多了吗?我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呜呜呜,昌今天对我好冷漠。
但是……
但是……
有点带感嘿。
扶苏一边好奇地用探究的视线悄悄偷瞄,一边说:“有的,我当然有正事。”
被与往常不同的目光注视着,扶苏无端感受到一种轻微的不适,被动把自己的语言精简,压缩到极致。
“先前说在内史提供基础的识字教学,他们尝试的成果还可以。另外,来年可以稍微多拨一些预算给我们么?”
原本准备的,精细的、从各个角度出发总结的汇报内容与下一步计划商讨,在扶苏无意识的压缩下,变成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还可以”。
接着就是例行的要钱要经费。
今天扶苏预备商量的两项议题,直接被他浓缩成一句陈述,一句疑问。
赵昌:。
他严重怀疑,大哥在老爹面前就是这样。
能多说话就少说话,能少说话就不说话。
赵昌问:“书写的纸质版呢?”
你这就两句话,我真是听了个寂寞。
“在这。`比*奇~中~文/王. ~已?发′布`蕞/辛,章\結.”扶苏从袖中取出来,递过去。
如果是和弟弟聊工作,他更喜欢语言上的交谈。纸质版的文件是用来备案的。
但是,如果对面是“假”弟弟,还是让他读文件吧,减少交流更舒心,也更让扶苏放松。
他不再说话,接下来是安静的阅读时间。
赵昌看完后,说:“就先按你的规划来。至于预算的问题,我们之后再谈。”
“没得商量了吗?就多一点点啊。”扶苏试图拉关系。
“之后再谈。”赵昌不松口。
来年的预算得和更多人一起拟定,而且大哥要钱一直就没停过,没必要再加。
扶苏不禁灵魂发问:“你真的是昌吗?”
他之前拉经费的时候也被拒绝过,而且也是这样不让步,扶苏早就习惯了,但是和现在不一样……
从前没有这么言简意赅,会多解释两句。
今天怎么变得这么闷。
好像,真的好像父皇啊……
但是扶苏不是从赵昌的神态上得出这样的结论。赵昌对于神色的把握太细微,眼皮上扬的程度、拧眉的微小不同,扶苏暂时还做不到从一个人的冷淡表情中分辨出这种冷淡是来自谁。
他是从自己的反应上感觉出来的。
就冲刚才话都不想说,硬是憋了两句……扶苏发觉自己这是不小心启动了“应对父皇模式”。
但对面分明是我弟弟啊。
这里空气中的始皇帝含量不应该为零吗!
到底哪里藏着父皇?!
是因为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吗?所以昌被他影响到了吗?
怎么会这样呢?
可恶!把我那个可爱的弟弟还回来啊!
你真的是我弟弟吗?
“我不是昌,那你是昌?”听到疑问,赵昌似乎感觉有趣,反问。
扶苏被这冷笑话一般的开玩笑方式噎了一下。
“兄长还有其他要事吗?”
“有。”扶苏听懂了赶人的暗示,但他不想走,他想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赵昌点头:“我也有。所以你可以走了。”
扶苏:。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让人无语的,总是噎我的感觉。
似曾相识啊!
扶苏眼前划过许多父皇的幼稚操作,把自己多次气到咬牙切齿,还不得不保持微笑。
“你……”扶苏现在已经被动挂上经常在父皇面前保持住的微笑,“我知道了……我不打扰你做事。”
他发现一时半会得不到结果,也不明白弟弟在玩什么把戏。
心中一阵觉得这是昌,一阵又觉得根本不是。
如果只是单纯的假装冷淡,扶苏会想要逗一逗,看人破功。
但他忽然怀疑这里面有蹊跷,相处过程中的微妙不适让他浑身刺挠,想要离开静一静。
不会真的是父皇吧?
扶苏扪心自问。
我的鉴定父皇小雷达都在响了。
还是说……我在做梦?
我是不是根本没有醒?更没有起床。
扶苏开始怀疑这个奇怪的早晨也许是梦境,刚才的交谈也许都是梦境。
他沉思着,像做梦一样离开了。
扶苏在外漫步游荡。
满心的疑惑不知道该向谁去说,转悠了几圈,看到街道上人来人往,逐渐人声鼎沸。他们交谈着、行走着、吆喝着。
神态是那样的生动活泼,各有各的细微特点,栩栩如生,阳光洒在屋檐上、地面上、人的笑脸上,熠熠生辉,像
是一幅生机蓬勃的画卷。
哈哈,这个梦还挺真实的嘞。
扶苏微笑。
啊呸,这根本就不是梦啊!
扶苏仰天凝望,头一回发现自己的大脑也可以如此空空如也。
像一个绝望的文盲,空得他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回想起刚才和弟弟的交谈状况。
他凭空感受到一种心灵上的洗涤,仿佛整个人都宁静了,通透了,升华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一路走到将闾的一号养鸡场。
扶苏进去。
大哥决定找三弟好好聊聊人生哲理。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里面还有几个小孩,胡亥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们来三哥这里吃鸡蹭饭。
炖煮的鸡肉在火焰上缓慢地翻滚沸腾。
胡亥他们在玩沙子,边玩边聊天。
扶苏嗅到一股香味,恍惚发觉自己几乎漫步了一个上午。
俗称:饿了。
扶苏丝滑地决定先蹭一顿饭,再思考人生。
“长兄。”胡亥见大哥向自己走来,拍拍手上的沙站起来,直接招呼问,“你也来吃鸡吗?”
“嗯。你三兄呢?”
扶苏知道,以将闾的责任心,他不可能让这些小孩单独待着。
身为本场地的监护人,他应该就在附近。
“三兄在南面。”
“嗯。”
扶苏没去找将闾,去看吃的。
不过一阵,将闾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身后还跟着一位侍从拎着一筐蛋。
老三对大哥突然出现在这感到惊讶:“兄长?”
咦,你怎么来了?
扶苏看到他,想起自己刚才一言难尽的经历:“唉……”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将闾皱眉,问。
“也不算,唉,算吧。”扶苏犹豫,这事不是能瞒得住的,说,“今天的昌有些奇怪。”
牵涉到重要的人,将闾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出事了吗?”
“可能……没有吧。”扶苏再叹气,“只是我感觉……是我个人的感觉……他像是父皇。”
将闾疑惑。
思索片刻,不解问:“孩子像父亲……这不是正常的事吗?”
扶苏都顾不得儒雅随和的形象,一拍腿,道:“但是太像了啊!做事、讲话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这一点都不正常!”
“啊?二兄变成父皇了?!”胡亥听得震惊。
扶苏严肃点头:“就是这种感觉。”
胡亥大为震撼。
他请来蹭饭的几个小伙伴也不再堆沙子,纷纷抬头。
韩信混入水和泥,本来正在专注地捏一坨坨险关与山脉,还用手指划出了几条河流的凹槽。
听到这话,韩信停下动作,突然说:“今天的皇帝陛下也变得很像太子。”
“……啊?你怎么知道的?”胡亥惊讶。
你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不对吧?
胡亥的问题让韩信觉得不好解释。
他早就准备在咸阳搞自己的情报网,用家中多余的粮食,经过观察之后,确定人选,转托自家的侍从出面雇佣,让他们帮自己搜集消息。
再由他们向外扩大下线。
猎场一行后,最近这段时间,韩信把“太子”这个关键词放到了数据检索的第一位。
陛下变得像太子,短短一上午,已经是咸阳上层的新晋头条。
其实,嬴政亲自见过的大臣们都不是碎嘴的人,但这件事实在太让人震撼了,他们真的忍不住和下属、同僚稍微聊两句。
事件的魔幻程度足以让下属们继续向外炸开了锅似地讨论。
一传十,十传百,飞快辐射。
虽然太子也有变化,但是一个开朗的人变得沉默寡言,也许只是因为暂时心情不好。
震撼人心的程度远远比不过一个闷葫芦变成小太阳。
这是出鬼了啊。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本条牵涉到关键词的信息当然也被韩信雇佣的小耳朵及时搜集到他的数据库中。
他刚刚听过最新版的简短情报,就被蒙蔚拉过来蹭饭了。
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麻烦,他也不想随便向外说自己做的事,真麻烦。
看到其他人好奇的眼神,脑中的话有许多,韩信说出口的回答只有一句平平淡淡的:“我听说的。”
“如果父皇也变得很像昌……”扶苏呢喃,“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胡亥也轻声:“父皇像二兄……”
他抬头问大哥:“二兄真的变得很像很像父皇吗?”
“嗯,很像,差点让我误会。”
胡亥脑中顿时冒出天才般的设想。
也就是说——
二兄现在就是父皇!
父皇现在就是二兄!
天呐!这是什么绝妙的美好人生!
两个爹合成一个真正的爹!胡亥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滋溜。
他当即兴奋地跳起来,道:“你们先吃吧!我要去见二兄!啊不不,我要去见父皇!啊不不,总之!总之就是你们先吃吧!”
胡亥语无伦次地跑掉。
奔跑冲刺的背影相当亢奋,想去求证自己内心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