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力开工的园区之外,交错纵横的道路上有车辆来来往往,运进运出。~晓.说·宅, ·庚`新+嶵\全-
从外面运输煤矿、木材;由焦化区向高炉区运送焦炭;从分拣厂运来用于冶炼的铁矿;初具雏形的铁胚;锤造完毕的成品……
每条道路进出的车辆所承载的都有所不同,在各个站点之间架设路线,成网的道路状似复杂,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它简洁得有条不紊。
就像精美的机器,每一个模块之间各司其职,完美配合。
嬴政走出最核心的区域,又乘车到外围巡视。
经过工匠居住休息的场所、培训新人的地方、驻守巡防的军队、装运货物的码头,外有用于吸附尘土的树林、竹林隔离。
遥远的木材来源处,也有人在记录应当补种的树木数量。
这一大片望不尽的园区,已经是一个规划严密的特殊城市。
嬴政陷入沉思:织妫,之后应该放到哪里继续做事?
还有昌……
嬴政从前参观过咸阳的工坊,但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到成品一车一车地往外冒,仿佛永不停歇。
这让他的许多想法也跟着咕噜咕噜向上涌。
最后短暂停在了尚且空置的皇后上。
但是……
这个问题他之前和儿子讨论过。
有时候虽然王太子可以不是嫡子出身,但在想要将他立为太子时,一般都会将其母立做王后,打补丁,假装自己在遵从宗法的嫡长子继承制。
称帝后,嬴政考虑过要不要给家崽一个完整的正统出身,但他不是很想因为这种原因违背内心的想法。
很快他又想到另一点。
——等到将来我薨逝,昌会不会追封他的母亲做我的皇后?做太后?
正常一点的儿子都会这么做的吧。
而且那时候我已经离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管不了。
嬴政念及此,决定把人叫过来,好好谈一谈这个重要的问题。
那时的赵昌表示:我早就问过了,我妈没什么想法,她只想忙她的事。既然你不想,她不想,我也无所谓,随你们。
嬴政也觉得可以。反正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叨叨什么太子的出身问题。他想立谁做太子也与任何外人无关。¢删\芭-看-书\王^ .勉.废′阅?黩^
但是现在……
嬴政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好像……一直没有给过织妫什么奖赏,但秦国上下都要被强化一遍了……奖励的好处都放到家崽头上,这算不算?
应该算吧。
再次开始沉思重要的问题。
在思索中,嬴政回到了他忠诚的咸阳。
见到儿子的第一面,聊的不是叙旧,而是葬礼。
赵昌:?
他一开始不太理解,还以为老头在外面受到影响,又伤春悲秋。
直到他听到老爹讲——
嬴政没给自己陵墓留出皇后的空。
王与王后藏在一起是秦国的传统规定,但他的墓葬没有计划什么阴阳合葬,除了保留的办公室、赏景的园林、猎场等。
离他预放棺椁的位置最近的是家崽……
的手办间。
赵昌:?这就是死宅吗?
嬴政准备等死之后把自己收集的所有小昌手办都带下去。
由于数量庞大,所以他卧室旁的手办间有好几个。
这些都是后来才有的改造。
陵墓内的规划早就定型完工,原本能够改建的空余也已经被嬴政决定用来放手办,以及在隔隔隔隔壁给真正的家崽预留棺材板空位。
即便他现在有些想立皇后,墓里也找不到新的空间……
嬴政想:难道要让我忍痛缩减留给陶偶们的房间吗?不可能。
可是假如立了皇后,最后皇后却不能与皇帝同葬一陵,这算什么事啊?这不是相当于在向天下表示夫妻决裂吗?
赵昌:。
我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母亲说,她逝世之后,想要葬在渭水中。”赵昌一脸认真地说。
这是织妫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夫人的原因之一。
她也知道如果变成了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她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决定自己的葬礼。
嬴政:……
怎么回事?似曾相识。-秒/璋~結/晓¢说^王\ ~首′发·
恍惚间,儿子曾经震撼人心的发言回响在耳畔。
“烧成灰的那种葬?”嬴政的内心此刻变得毫无波澜,问。
就是那个挫骨扬灰是吧?
“是呀。”赵昌开开心心地点头。
虽然他和老爹聊下葬方式时有一点点分歧,但他后来和老妈谈到这个话题,阐述自己的想法之后,两人一拍即合,都觉得化成灰烬融入天地真的好浪漫哦。
织妫当时还说:“昌啊,等
到将来你想念我的时候,就到渭水来看看我,也许我会变成一条小鱼,跃出水面与你打招呼呢?”
赵昌回想起来这句发言,又一次觉得被老妈浪漫到了。
嬴政:“……我不信。”
“真的啊,我不会在这上面骗你的。”
嬴政不信竟然有人能接受那离经叛道、礼崩乐坏、成何体统的葬法。
刚好他也要就某些重要话题认真聊一聊,干脆把当事人叫到议事现场。
织妫路上时还在纳闷:以前下达命令不都是靠奏疏和近侍通知吗?这次难道要有什么绝密任务需要执行,所以才必须得面谈?
她感受到一种挑战,又要燃起来了。
还没开始燃,就被想象之外的画面打断。
她一来才发现儿子也在。
“昌?”
“是我啊。”赵昌笑着打招呼,“母亲,我们在讨论将来的葬礼呢。”
“啊,原来是这个。”织妫也笑,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有见礼,于是微躬身道,“陛下。”
“嗯。”嬴政让她起来,问,“我听说你也想要葬在渭水中。”
织妫:“是的。”
赵昌一脸羡慕地接话:“这超级美好的啊。”
嬴政乜一眼,说:“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赵昌:委屈闭嘴.jpg
织妫心里一咯噔。
接着她才发现这竟然是正常相处?
她想:不过,确实……陛下有些像人,有活气。
“为什么那么想?”嬴政再问。
“陛下,汇入流水,或许我可以顺着流水看到更广袤的天地,看到海的尽头。我在水中,就也处处都是我了。”织妫说。
嬴政又看向儿子,问:“这也是你的想法?”
“差不多是吧。”赵昌赞同。
嬴政还是不想接受,问他:“处处都是,如何停留?”
又要怎么才能留住呢?
赵昌反问:“为什么非要停留?”
嬴政没回答,改问织妫:“你不想做皇后?”
他回忆起家崽对太子的无所谓,想:他的那些怪处不会是传自你吧?
织妫知道今天是来聊什么的了,回话道:“陛下,我没有出众的品德,更无法成为表率,因此不能承担。”
她还计划着以后可以天天到处跑出去干活。头发随便一束,披着耐造的破衣服,怎么方便怎么来,出没在各个工地上……
这能是皇后吗?不行啊,不行,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在一个位置就有一个位置的束缚,就应当有基本的行动准则。
嬴政只是问一下,没准备接受其他人的意见,自己说自己的,道:“我的陵墓中从前没有后位的空间,只有给昌留下的葬区。”
他当时没有料到将来的变化,一心想着不能让家崽连个棺材板都没有。
现在其实他也不怎么在意织妫死后如何,他在意的是以后的表率问题。
赵昌安静了一下,问:“但我夫人怎么办呢?”
他记忆回溯两个人谈及这个问题的时间,认为如果老爹有所准备,里面不会有望姬的空余。
即使后来会想到她,老爹也不会把“无关人士”放在心上。
嬴政:……
坏了,忘了还有这回事。
赵昌感叹,说:“您做事,有时候还真是不可靠啊。”
“胡说。”嬴政振振有词,“你自己不也是没想到她吗?你那时还说你觉得很浪费所以不想修陵。连你都没有陵墓,那你让她葬到哪里?”
要不是老子收留你,现在你连个坑都没有。
赵昌嘀嘀咕咕:“那是以前,我当时没想到这个,很正常。再说了,我们俩可以一起葬到渭水里啊。”
海里也行,多省事啊。
还不用担心以后会有盗墓贼。
嬴政:……
“她能愿意?”嬴政不可置信。
“怎么不能了?连康康也能愿意。”
嬴政:。
全家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认认真真办葬礼……
怎么会这样?时代已经变得这么快了吗?
嬴政内心都沉默了,这一瞬间,他呆滞到脑中什么都没想,平生似乎第一回接受到如此大的信息量,导致cpu接近死机。
“不行!你们俩可以挤,但不能葬在水里!”嬴·愤怒的保守派大家长·政直接拍板,看向织妫,一竿子打死,“你也是!”
织·被殃及池鱼·妫:“……”
赵昌“小声”嘀嘀咕咕:“独断专行。”
嬴政冷笑,当即道:“把康给我。”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不然以后恐怕就会收到一个“什么?我的父亲母亲想要烧成灰洒入渭水?我觉得很好呀!”的康仔。
这样下去,哪怕自己死后留遗嘱让康
别听他爹的话,要好好把昌送葬。最后这遗嘱也会被不靠谱的儿子刷新覆盖,变成不忍直视的样子。
嬴政想:快把康给我,必须得让他不要这么受你影响。
“您确定吗?”赵昌咳了两声,提醒,“您还记得吗?您和他相处起来……不太和谐。”
嬴政认为那都是小事,重复强调:“给我。”
“……您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但是,康康有时候会不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嬴政呵呵笑,“他还能有我不讲道理?”
赵昌想:还真能。
你居然想和一个小孩比不讲道理,他什么都不懂,倔起来能抱着自成一派的逻辑跟你犟到底。
“既然您这么自信,那好吧。”赵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