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華 作品

第五百四十二章 我爹早死在台湾了

奔驰在县道上的吉普车碾过坑洼,车窗摇下条缝,卷进的风里混着黑土地泥土的气息。

沈鸿志捏着泛黄的地址,指腹反复摩挲纸上 "林承嗣" 三个字。

鸿雁说,那是玉莲丈夫的名字,笔迹是公社干事潦草的钢笔字,在午后阳光里泛着刺目的白。

苏月雅伸手握住丈夫颤抖的手,丝绸衬衫袖口滑下,露出腕间翡翠镯子。

"一会儿见到孩子,别太急。"

她望着窗外飞掠的杨树,想起昨夜整理的行李箱。

里面装着从台湾带来的痱子粉、花露水,还有件淡蓝的的确良连衣裙,是给玉莲的见面礼。

沈鸿志手依旧在颤抖,脑海里再次响起春晓的话,一时间,那些故事翻江倒海一般在脑海里涌动。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依旧难以置信春晓说的那些事情。

他们沈家怎么可能出现如此邪恶之人,特别是他沈鸿志的女儿更不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种。

昨晚,沈春晓在讲完和玉莲一系列有关的事情之后,又说除了那些,玉莲她还把刚出生的婴儿塞入灶台之下,用烟灰呛死了婴儿。

“简直太难以置信了,月雅,我不信春晓说的,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问问玉莲。”

“可是鸿志,”苏月雅用力攥着男人的手,“鸿雁说,听说孩子那精神很不好,所以,到了那边,咱们先看看情况,别着急问。”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见一见玉莲。

昨晚,从春晓那边里听到所有的真相,别说沈鸿志,就连苏月雅也震惊不已。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从台湾到了这里,所以无论那孩子变成啥样子,他们还是决定亲自过来一趟。

等沈鸿志从凌乱的思绪中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正前方,林家屯一排排漂亮的房屋已在暮色里呈现。

进入到了这里,仿佛是进入了一个现代化的世界,这里公路平坦,道边绿树成荫。

绿荫下隐约出现的一排排漂亮的房屋就是林家屯了。

看到周围美丽的乡村画面,想到这里崭新的世界全是春晓帮着建设的,沈鸿志内心掀起一阵自豪。

春晓和玉莲,明明是只差几个月的堂姐妹,两人如今的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

如果玉莲,能有春晓一半的能耐,都足以让沈鸿志骄傲了。

吉普车停在晒谷场上,惊起群啄食的母鸡。

沈鸿志下了车,向村民打听林承嗣的家。

沈玉莲蜷缩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身上搭着件洗褪色的蓝布衫,怀里抱着只缺了耳朵的布熊。

她的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沾着汗渍,却在看见陌生人时突然坐直身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警惕。

"玉莲?" 苏月雅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她踩着晒得脆硬的柴禾走近,从藤编提包里摸出块水果糖,"我是"

话未说完,沈玉莲突然尖叫着将糖块拍落,布熊被她攥得变了形:"滚!别想抢我的糖!"

沈鸿志的脚步顿在三步外。

站在院门口,他有些怀疑地打量着村民给他指引的人,“你是说,她就是沈玉莲?”

“是的,俺们林家屯就这一个叫沈玉莲的,”那人说,“她疯疯癫癫的,天天说他爹是沈家堡三少爷……”

沈鸿志心在收缩,他看见玉莲脖颈间的淤青,像条丑陋的蛇盘在晒黑的皮肤上。

那些在京城里听到的 "她现在像个疯子","嫁给了一个家暴男",此刻都成了扎眼的字词。

苏月雅蹲下身,试图帮她理理乱发,却被她挥开的手刮到脸颊:"骚狐狸!别碰我男人!"

"玉莲!" 沈鸿志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从女孩抬起眼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的样子,一张和春晓有几分相似的脸。

原来,她真是玉莲!

他的孩子,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沈鸿志的心,一阵接着一阵,收缩的厉害。

心里也愈发内疚,他挪动脚步,一步步走近,"我是你父亲啊,玉莲,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沈鸿志啊"

沈玉莲猛地抬头,布熊的破耳朵扫过嘴角。

她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父亲?”

“我爹我没爹!我爹早死在台湾了!”

“你们这些资本家的狗腿子,想骗我开门?没门!" 她抓起脚边的玉米杆砸过来,枯黄的碎叶溅在沈鸿志皮鞋上,像撒了把碎掉的光阴。

苏月雅扶住丈夫摇晃的肩膀,看见他眼底碎掉的光。

二十年多年前,在她生孩子的时候,这个在产房内小心翼翼抱起女儿的男人,也曾想起隔着千里海岸线的另一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儿。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曾多次提起过玉莲这个名字。

从那一刻起,苏月雅就知道,在她男人的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另一个女儿。

现在,他们找来了。

只是此刻,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儿却用陌生的眼神瞪着他们,她拼命地咬着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垢。

用仇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沈鸿志,“我没爹!我爹早死了!你们这些坏人,别想骗我!”

说着,她一转身,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堂屋。

"哎呦,她被关在柴房里三天,刚放出来,又在胡说八道了。" 蹲在墙根的老妇人突然开口,看向沈鸿志。

"承嗣说她偷藏粮食,就用铁链子锁着,这才放松开"

话未说完,里屋传来摔盆的声响,接着是男人的叫骂:"贱货!又在勾搭野男人!"

“刚才又是哪个野男人过来找你了?”

“贱货,你要是再给我怀个野种怀里,看我不活剥了你!”

“啊——”

随着一道惨叫声传来,沈鸿志冲进堂屋时,看见林承嗣正挥着皮带,铜扣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沈玉莲蜷缩在灶台边,怀里紧抱着个铁皮饼干盒。

那是她七岁时,沈鸿志托人从那边捎给她的礼物,盒盖上的小熊图案早已磨得模糊。

没想到,她还一直留着。

沈鸿志愣在当场。

"你干什么!" 苏月雅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猛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