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看向灰扑扑、表面沾有木屑的几床褥子，“李叔，褥子是做什么用的？”
“哦，减震用的，木梁、砖墙落地前，把褥子铺在地上，房子周围的地，便不会震得那么厉害，木梁，也不会滚太远。”
“原来如此，沈青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边，车兜已经被清空，工人们抬着木梯、长木板、长铁凿、抓钩，走向了正房。
木梯，拢共有两个，分别放置在东、西厢房外，每个木梯，一端抵住地面，一端抵住屋檐，工人们抓住木梯，用力晃几下，确认木梯不会乱晃后，方松开了手。
工人们走进正房，抬头向上望，木梁黑乎乎的，竹板纵横交错，上方还铺有草席。
在三间正房转了一圈后，工人们走出了屋子。
李大茂大声喊道：“施工时，安全要放在第一位。记住，爬上屋顶后，要尽量踩木梁所处的位置，一只脚踩实了，才能抬另一只脚，谁若是不按照规定来，别怪我不顾兄弟情面，拿着工钱另谋出路吧。”
李大茂开的工资，要比别的施工队高一点，施工场所离得较远的话，还会车接车送，这么好的待遇，离开之后，很难再找到第二家了。
王川：“李哥，这一行的规矩，我们都懂。哪怕是拆2米多高的竹棚，都要谨慎走好每一步。”
工人们纷纷附和，表示安全至上。
李大茂：“行，刘东、马林，你俩身形灵活，先爬上屋顶，给大家探探路。”
“没问题。”“我爬西厢房。”话音刚落，人群里走出两个人，一个留着寸头、体型精瘦，一个留着光头、体型矮壮。
二人分别走向一个木梯，握住木梯两侧木板，踩着梯面向上爬，上半身超出屋檐之后，挥拳猛捶茅草排，以自己为圆心，捶了一个半圆，没发现塌陷区域后，二人双掌按住茅草排，小心翼翼爬到了屋顶。
二人没有站起来，而是蹲在屋顶上。
李大茂：“蹲稳了吗？”
王川：“稳了，把家伙事递上来，我敲一下试试。”
颇有眼色的李启，立刻爬上木梯，将铁锥、小铁锤递了过去。
王川接过，慢慢爬到屋脊位置，左手握铁锤，将锥尖插入茅草排中，右手握小铁锤，轻轻锤打铁锥。^墈!书~屋¨暁￠说￠蛧+ ?更¨芯,最,筷^
铺设茅草排时，由屋檐往屋脊处铺，而是，茅草1/3的部位，是沾满黄泥，再被铺到屋顶上的。
黄泥阴干后，既能防潮，还能充当茅草排之间的粘合剂，王川要做的...是想法锤裂那些黄泥。
咚咚---
王川深谙锤铁锥之道，挥打时，
左手会轻轻转动铁锥，摸索在黄豆大的区域内，干黄泥最薄弱的点位，忽的，伴随一记猛敲，锥尖快速下落，嵌进黄泥2厘米深。
王川拔出铁锥，往西挪了30厘米，继续‘咚咚’捶击。
就这样，在干黄泥中锤出5个点位后，铁锥换成铁凿，铁凿较为锋利的那一端，插入点位中，王川握住铁柄，用高频率一压一抬的方式，将点位周围的黄泥敲松动，一压一抬时，感觉不到什么阻力了，王川便拔出铁凿，将其插进另一个点位。
全部敲完，王川抓住茅草排，用力向上一拔，一大块茅草排便脱离了屋顶，露出沾有黄泥的糙竹席。
说是竹席，实际上，纵横交错的竹片间，皆存有一点缝隙。
“来个人，把茅草排运下去。”
“好嘞。”李启拿着一个系有麻绳、超大号的麻袋，顺着木梯，爬上了屋顶，他将麻袋塞到茅草排的正下方，“王工，把茅草排放下来吧。”
“成。”
王川把茅草排放到麻袋上，李启握紧麻绳，踩着木梁上方，将麻袋拖拽到东厢房侧墙旁，绕个半圈，来到麻袋西侧，两手分开一点距离，握住麻袋边缘，用力向东一甩，袋子上的茅草排，便悉数摔落到了地上。
另一边，马林和王川一样，也先铁锥、后铁凿，翘起一整块茅草排，并喊一名小工，负责把茅草排弄到西厢房西侧地面上。
王川见西侧区域也露出了竹席，“李哥，头，已经开好了，给大家派活吧。”
万事开头难，扒房子亦是如此。
沿着现有的缺口敲黄泥、翘茅草排，要比翘出第一块茅草排时，简单、省力许多。
“好。”说完，李大茂开始给工人们派活。
资历大的，敲黄泥、卸茅草排，小工（学徒工），将茅草排卸到地上，其余人，用铡刀斩掉茅草排糊满黄泥的部分，把茅草码放到厨房北边，黄泥部分，用斗车运到屋后菜园。·e¨z\小!税?王! _哽/歆_罪?筷/
沈青问李大茂，为何不把处理茅草排的活计，交给小工们来干。
李大茂称处理茅草排，没有啥技术含量，小工是技术工的预备役，是来学习的，不是纯打杂的，小工在屋顶拖运茅草排时，既能锻炼用脚感受木梁所处位置的能力，还能近距离观察技术工是怎样卸茅草排的，卸草的收尾阶段，会让小工们上上手的。
工资高＋能学到真东西，怪不得施工队里的小工，个顶个精神头饱满，浑身透着一股干劲。
学到了真东西，意味着未来将会有一门技艺傍身，工资也会涨高，能不有干劲的。
沈青想帮忙处理茅草排，却被李大茂拦住了，他称...雇主在一旁监工就行，不用上手帮忙。
十几个人一起干活，效率就是快，一个多小时后，三间正房的屋顶，便一块茅草排都看不见了。
技术工拿着竹扫把，将竹席上的黄泥，扫落至东、西侧墙的地上，接着，用老虎钳和起钉器，弄掉竹席、竹排上的铁丝圈和钉子，做这一步时，每个工人都戴上了白手套，降低被铁丝、铁钉扎到手的几率。
竹席下面的竹排，竹板倒是一块紧挨着另一块排列着，屋顶上的竹排，并非是一大块，而是由多个长2米多、宽1米多的小块组成，还是竖着摆放在木梁上的。
卸掉竹席后，工人们从东南角入手，蹲在那块竹排的西侧，拧掉铁丝、起掉铁钉，铁凿嵌进竹排与竹排间的缝隙，用一压一抬的方式，去翘动那块竹排。
将竹排翘得格外松动后，向上一掀，向东一踹，紧接着，竹排往下摔去，摔到早就铺好的褥子上。
四人走上前，欲抬走竹排，将其拆卸成一片片竹板，再绑成一捆捆的，码放在屋后菜园。
不过，几人的手还未碰到竹排，上方就传来尖叫声。
“蛇，有蛇。”
一名瘦高、脸上带点婴儿肥的男子，望着东南角惊呼道。
站在男子身后的李大茂，笑着说道：“你小子，申请跟着我一起干活之前，自称跟着一个只有几人的小施工队，干了好几年活了。
结果...看见蛇，就咋咋呼呼的，啧，你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手吧。
扒房子遇见屋龙，不是常有的事嘛，你看看别人，有谁像你这样激动到大喊大叫吗？”
男子扭头看了看四周，大家看见蛇后，有的表情淡定，仿佛看到稀松平常的事情，有的一脸好奇，探头瞅向东南角，有的...神情激动，但没有喊，也没有跺脚。
屋龙，民间传说房子住久了，就会沾了人的气息，染上灵气，招来一些屋龙居住。
屋龙，一般无毒，且不会打扰主家日常生活，它们夜里出没，捕老鼠、苍蝇、蚊子、小虫为食，也被一些人称为守护蛇。
蛇进家，乃吉祥之召，不能打，不能骂，否则会引来祸端。
“有屋龙？让我上去瞅一瞅。”
沈青来到东厢房东侧，垫脚往上瞅，可惜，啥也没瞅到。
李启扛来一个木梯，绕过茅房，将梯子斜靠在后墙上，“沈青，来，从这里上。别怪我们迷信，是有一些事不能不信。屋龙是守家神，工人是外人，不能碰它们的，不然，未来一周内，铁定要倒霉，轻则，摔一跤，重则，见血。你是主家，你能碰，屋龙怎么处置，你也能做主。对了，那个...你敢拿蛇吗？”
“敢啊。”沈青抓住木梯，用力晃了几下，木梯都一动不动后，他踩着梯子往上爬，很快，他的肩膀超过了墙顶，目光也落在了东南角。
那儿的土墙顶端，有一个凹坑，坑的东缘有个小豁口，坑内有两条盘在一起的蛇。
两条蛇，个头都不大，偏向于细长型，浅绿色的脑袋呈椭圆形，眼皮微凸，且在脸上占了不少的面积，蛇身呈灰绿色，有四条黑线从蛇颈分布到蛇尾。
这是...有‘大眼睛萌蛇’美称的乌梢蛇，还是幼年体。
乌梢蛇，别名乌蛇、黑乌梢、乌花蛇，头颈区分明显，体型较为粗大，体长可达2米以上。
幼蛇身形细长，脑袋浅绿，蛇身灰绿，且有四条黑线纵贯全身。
成年蛇脑袋发黑，蛇身呈灰褐色或黑褐色，且有两条黑线纵贯全身。
老年蛇，蛇身后半段颜色加深，两条黑线不再明显，脊背有一条黄褐色的纵线。
蛇，有毒没毒，一般情况下看脑袋就行，头部呈三角形是有毒蛇，头部呈椭圆形是无毒蛇，乌梢蛇就属于无毒那一种。
乌梢蛇，活动于平原、丘陵区域，田野、河岸、山边、林下、房屋，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晒干后的乌梢蛇，具有祛风、通络、止痉挛的药效，风湿、中风、麻痹症，它都挺对症的。
沈青：“是乌梢蛇。”
李大茂：“是啊，还是幼蛇呢。乌梢蛇，夏季产蛋，初秋孵化，这两个小家伙，估计是较晚孵化出来的那一批蛇蛋，身体还没怎么长呢，就入冬了，顺着东边的小豁口，爬到墙顶的凹坑内，一待就是好几个月。若非脑袋是浅绿色，我还以为它俩是一对呢。沈青，你打算把它俩怎么办？” 屋龙，乃守家蛇，不能打、不能骂，但可以把它俩挪个地方，反正下个月就是惊蛰了，那是一个‘春雷响，蛰虫出’的节日，也就是说，到下个月，蛇、蛙、乌龟等，便会结束冬眠，乌梢蛇便能自己捕食填饱肚子了。
沈青眸子微垂，思索要把乌梢蛇挪到哪里。
塞进北边的豆秸垛？
不行，刺猬一家在那里住着呢，刺猬和蛇，虽不是天敌关系，但都是杂食动物，相遇了，互攻击对方的。
扔进杨树林？
不行，眼下，野草还未长高，倒春寒还没来呢，不能把蛇直接放林子里。
塞菜园外侧竹杆堆下面？
隐蔽性有了，保暖性...塞前，用豆秸、麦秸做个窝，不就行了嘛。
“李叔，等我一会儿，我来处理它俩。”
沈青爬下木梯，快速走回前院，寻一个空篮，底部，塞豆秸，中部，塞叠了好几层的布垫，顶部，塞满麦秸，同时，连薅几把麦秸，沿着篮筐的内筐壁，向下塞上一圈。
接着，拎着篮筐，拿着一个布袋，回到了木梯旁。
“咦，蛇...蛇的尾巴动了？！！”人群里，传出一记小声的惊呼。
李大茂：“你小子，又没控制好情绪，眼下并非大雪天，蛇动一下，多正常呐，又没睁眼吐信子，瞧把你激动的。”
那男子别过头去，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沈青将竹篮放到地上，拿起布袋，将袋口向外、向下翻折，翻折面积，约占整个布袋的1/3，他踩着木梯往上身，待上半身超出墙顶，他停了下来。
此刻，蛇的尾巴已经不动了，两条蚊香状的蛇，眼睛也都是闭着的。
沈青双手伸进‘翻折袋口-袋子外壁’间的缝隙，双手往东边伸，隔着布料，将两条蛇装进布袋中。
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乌梢蛇那冰凉、柔韧的触感。
咚---
两条蛇全落进袋子后，稍微扭动了几下，就又没了动静，沈青爬下木梯，掀开篮筐中的麦秸、两层布料，并将蛇倒在第三层布料上。
体型略大的那条蛇，眼皮微颤，俨然有要睁开眼睛的架势，沈青驱动异能，散发出温和、舒缓气场，很快，那条蛇眼皮不再微颤，又一次步入梦乡了。